綠皮討伐戰後期,軍團都在爬山鑽洞清剿獸人。所以跟騎士團的人比起來,老兵們更擅長打埋伏,也不會糾結于「搞突襲不光榮」之類的問題。麥克坐在山坡背後的陰影里,以此來遮擋頭上的太陽,順便隱藏形跡。
「大人,有動靜了。」為了不暴露目標,斥候沒穿盔甲,打扮成普通農夫。
「嗯。」麥克起身,原地活動著坐麻的大腿。
他很享受手下叫他「大人」,比「隊長」好听多了。他不像格林已經有了封地,麥克騎士只得一個空頭名號。要想再往上爬,還得多敲碎幾個貴族老爺的腦袋騰出空缺。很早以前他就在梅斯堡旁邊看中一個莊園,牛皮也在信里吹給老婆听了,他失去了空手而歸的資格。
旗手向著遠處的樹林搖旗,好半天也沒得到回應,他正要冒險派人過去。兩棵樹之間掛出了一塊綠色的布,是約好的信號。
騎士讓手下做好準備,獨自爬上山坡觀察敵情。據精靈所說,公爵和他長子將帶著三百人的衛隊出巡。因為要押送補給的緣故,這三百人還得分出一半護送車隊。他將放過前面的騎兵,再截住後方的車隊。
麥克選了一百個好手,足以應對任何情況。比起內地蛻變成花架子的駐屯軍,十三軍團可是實打實的百戰精銳。
他眼巴巴的等了半天,公爵的馬隊才出現,只是人數似乎比精靈說的要多。
算了吧,女人,你能指望她們做什麼?麥克不動聲色,繼續觀察。敵人遠不止三百,以一面旗子三十人來算,他數出了十幾面軍旗,數量還在增加。
被賣了!他正想溜下山給林子里的主力打信號,卻發現瑞克騎士兵分兩路,一路直接向著部下藏身的山丘沖來。
「吹號,吹號!」麥克連滾帶爬的下了山。騎士奮不顧身的舉動,在騎兵沖上來之前,為自己人爭取到了一點可憐的反應時間。
里昂真想一劍劈了這個金眼的尖耳朵,她直勾勾的看著自己,不懷好意的舌忝著嘴唇。可惜他身體竟然起了反應,氣勢上便矮了一截。
克里斯蒂娜推開不爭氣的男人,奪過伊娃手里的信很不友好的質問她。
「凱蒂呢?她為什麼不來?」
伊娃優雅的將手舉過頭頂,伸了個懶腰,直到吸引了在場所有男人的目光才收手︰「海瓊她身體不舒服,就由我代勞了。」
「明天一早,瑞克公爵就會出城,帶著三百騎兵和一個補給車隊繞過這里。「她示意克里斯蒂娜攤開信紙,原來上面除了字,還畫有簡易的地圖。
里昂也湊過來看,伊娃不要臉的貼上去,如同摟著他說話。男人不能輕易示弱,精靈正好利用了這一點。
「這,離城,也太近了吧。「里昂既要克服心理上的厭惡,又要壓制蠢蠢欲動的身體,一句話說的結結巴巴。
「瑞克公爵不敢去太遠的地方,這回能出來已是迫于無奈了。「金色的眼楮閃著光,讓人看不透她在想什麼。
里昂轉而向瑪雅求助,順著他的視線,伊娃看見了黑暗精靈。事實證明無論高等精靈本身是什麼人,見到黑暗精靈都會有強烈的厭惡情緒。
「怎麼?人類終于跟叛徒同流合污了嗎?我早該想到……「她離開里昂身邊,開始圍著瑪雅繞圈,手威脅性的搭上了腰間的匕首。
瑪雅經常遭人鄙視,頻繁到了唾面自干的程度,自然不會理她的挑釁。修女對里昂微微點頭,表示對方說的是真話。
听到前衛告警的軍號,里昂知道上當了。真言術只能辨別對象當時說話的心態,無法檢驗內容本身。何況他也不是沒留後手,兩邊互不信任,各懷鬼胎。
為了防備魔法襲擊,瑞克騎士排成了一個松散的鋒線,這有效降低了火球術的殺傷效果,也讓里昂這一方能更從容的應對。比起麥克率領的前衛,樹林也給騎兵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艾琳一發三箭,射翻了兩個騎士,另一支很不巧的撞上盔甲而非敵人的坐騎。她再次從箭筒里抽出三根羽箭,拉動弓弦的手顫抖著向她發出抗議,這回只射中了一個目標。艾琳是女性,沒那麼大力氣,達不到男性游俠連續射空四個箭筒的平均水平。
好在人類弓手肯听她指揮,而不像故鄉的男同胞把她當成個打雜的,她瞄哪里,其他人就跟著瞄哪里。密密麻麻的樹枝是天然的拒馬,而太過勇敢的人不是被步兵纏住,就是被她一箭撂倒。
眼見戰線穩定下來,里昂領著養精蓄銳的騎士沖出樹林。麥克那邊缺乏地形掩護,沒有支援他堅持不了太久
「你看見一個穿著金色盔甲的騎士了嗎?「艾米莉站在艾琳旁邊,挨個觀察她擊中的目標。弓手發揮如此出色,她樂得節省寶貴的魔法。
艾琳搖搖頭,除了黃色罩袍和旗幟,她沒在敵人衣甲上看到特立獨行的痕跡。公爵家財萬貫,給盔甲表面鍍了一層金,她早見識過了。
軍號一聲接一聲,因為雙方都是帝國軍制,號手接受的也是同樣的訓練,沒法單純從聲音上判斷敵我。或許是里昂讓號手鼓舞士氣,也可能是公爵的人在往這邊趕。考慮到這里跟敵人大本營之間的距離,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法師射出一道閃電,某個倒霉的騎士太過靠前,頭被整個擊飛,無主的軀體過了一會才從馬鞍滑下。她再接再厲,確保不會有騎士敢靠自身蠻勇激勵手下。
軍團士兵被圍在土丘背面,全靠紀律和頑強的求生意志才沒被打垮。瑞克騎士反復沖鋒,壓縮著他們的生存空間。內圈的人手都伸不直,支援外圍的戰友便無從談起,百人隊覆滅只是時間問題。
里昂成功的打斷了瑞克騎士又一次沖鋒,給麥克解了圍。兩邊既接上頭,便驗證了連綿不絕的戰鼓聲並非己方所為,公爵的部隊正在朝這里前進,數量難以預測。除了撤退,別無他法。
麥克的人經過剛才的戰斗,活著還不帶傷的不到五十,剩下的要麼死了要麼得靠人抬。兩邊合兵一處,傷員被扶上馬,全軍退出樹林向渡口走。機會難得,瑞克軍卻不對這支敗兵窮追猛打,只是遠遠跟在後面,像是在等著什麼。
渡口肯定被截斷了。里昂苦著臉回頭看法師,艾米莉出人意料的表情輕松,為了安慰他甚至笑了下。
除了多帶一部分兵力,渡口對面也有接應的部隊,這便是商量好的計劃。
公爵的艦隊在第一聲號響後現出了形跡,封鎖住渡口,羅納河不僅長到貫穿大半個帝國,它還特別寬,渡口這一段算是窄的,東西兩岸亦相距四里。軍艦往江心一停,即不怕投石機和弩炮,也不擔心法師。
瑞克人志在必得,瑞克公爵的旗艦也出現在艦隊外圍。公爵走到雕成美人魚的船頭,洋洋得意的向對岸的平叛軍提了一個問題。
「請問公主殿下在嗎?「公爵應該使用了某種擴音器,很好的傳遞了他的志得意滿。
維多利亞很得牙齒發癢,她本來好端端的坐在椅子上等著捷報,可軍號吹的那麼急,預示著事情出了岔子。公主一直抱著僥幸,看到了公爵的艦隊,她終于承認自己被當成傻子狠狠耍了一把。
公爵要當著她的面,干掉她的突襲隊。
一想到里昂困在對岸,維多利亞怎麼坐得住,她來回走動,忍了又忍才沒掀翻桌子。一眾騎士都揣揣不安,海倫娜卻大剌剌的坐在椅子上,公主扭頭一看,法師竟在修指甲。
「維克托小姐?「公主又氣又急,語氣里的怒意能嚇得普通人跪下磕頭。
大貴族不必太過講究禮貌,海倫娜僅僅只是稍微調整了坐姿,她旁邊的半精靈女孩嘴里塞滿點心,對形勢同樣不太關心。
她母親明明還在對面!維多利亞氣哼哼的坐回去,哪怕到了世界末日,法師神秘的行事作風也改不了。她知道艾米莉有計劃,只是語焉不詳,再說了她也不太懂,只听到艾米莉要求海倫娜務必帶上半精靈。
打仗帶什麼小孩,十六歲的維多利亞反過來鄙視年過五十的雯。
河對岸的天空炸開了一個火球,然後是另外一個。海倫娜立刻從椅子上彈起來,她拉住女孩的小手,動作利索到暴露了剛才的鎮定全是裝的。
這也離的太遠了吧?維多利亞感到莫名其妙,瑞克公爵的旗艦看著還沒茶壺大。
海倫娜和雯手拉著手,只走出不到五步遠就停下了。兩人同聲吟唱,整齊的好似用一張嘴說話。
維多利亞听不懂,但是她看得見,能感受。
天幾乎瞬間就黑了,烏雲憑空出現,蓋住了太陽的光輝。周圍暗到需要點火把的程度,沒等蘭斯洛特爵士命令禁軍舉火照明,密集不間斷的閃電轉瞬既至,點亮了方圓百米的一切事物。
「危險,殿下。「爵士得用拖的才能帶走看入迷的公主。
在純粹的力量面前,維多利亞不由自主的頂禮膜拜。
風卷跑了搭好的遮陽棚,桌椅板凳和零碎的餐具則先行一步。爵士拉下面甲,因為他已睜不開眼楮。他本想請教海倫娜,這樣怪異的天象是否正常,卻無法靠近一步。閃電圍繞著女孩們,形成了一道致命的柵欄。
他能做的只是拖著公主去找一個安全的地方。狂風大作,豪雨傾盆,爵士和幾位禁衛貢獻出斗篷,為公主遮風擋雨。他們用身體給維多利亞撐出一個臨時避難所。
「這正常嗎?「里昂指著壓在頭頂的黑雲問艾米莉。他早就不擔心公爵家的騎兵了,狂風暴雨之下,連看清幾步外的人都困難,打仗無異于做夢。
里昂保護過施法中的梅林,那時可沒這麼恐怖的景象。
艾米莉抓緊了他的胳膊,眼楮死盯著天空,牙齒咬住了下嘴唇。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她不知所措時就會這樣。艾琳抓上他另外一支胳膊,兩個女人不約而同把他當成了某種固定物。
換個時間地點,人渣里昂早就想入非非了,可惜現在真沒那種閑心。
一道紅光切開了鋪滿天際的黑暗,是太陽嗎?他很快听到了尖嘯,隕石的速度已超過了聲音的傳遞。
「趴下,都趴下!「不管附近的士兵是否能听到,里昂必須盡到指揮官的責任。
他抱著女士們撲倒,盡可能用身體給她們提供掩護。
這是他唯一能做的。
非自然的偉力從天而降,提醒了地上的生靈,自身是多麼的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