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們是有多看不起女人?」矮人坐在桑切斯旁邊,一路上嘴就沒停過。說到後面,見桑切斯不怎麼搭理他,矮人干脆站起來,在馬車的駕駛位上開始比劃。
「喏,你看。」他一揚手,模仿了魯比盾擊騎兵的動作。「這樣的事,我以為只有女矮人才做得到,一個能拿著盾牌掩護你側翼的好姑娘!為什麼不帶她來?」
桑切斯陪著笑臉,他被弗林特念的頭都大了。這下終于在矮人的話里找到了一個漏洞,怎麼能不好好利用。
「魯比是我妻子,火爐大師。」桑切斯給了馬**一鞭,馬車的速度太慢了,跟人走路都差不多。
「我不能讓她身處險境。」法師說完,做賊心虛的抬頭看天,除了飛鳥,白雲,太陽,他什麼都沒看見。
比如一個長著翅膀的女人。
一看到來求助的艾拉,桑切斯就知道他露餡了,不過好在艾拉的黑歷史更多,應該不會跑去教會揭發魯比。沒等黑暗精靈說完,弗林特就把馬車調了個方向,吼著要去救克里斯蒂娜,至于攔在中間那成千上萬的突厥兵,他才不管。
魯比作為難民車隊里少有的戰斗力,自然被矮人點了名。報仇心切的魯比一口答應,卻被桑切斯攔住。
他擔心魯比在戰斗中被識破身份,既然這個把臉藏進兜帽又躲到樹蔭下的黑暗精靈能看出來,被其他人發現也是遲早的事。而且時間上也來不及,黑袍法師有個更好更安全的主意,听說這群突厥人沒帶法師,很容易對付。
沒人能在戰場上看得進書,神經比人類敏感十幾倍的精靈更不可能做到。她的尖耳朵晃個不停,始終徘徊在前幾頁,每一次響動,都讓她丟下書本,把注意力轉回山上。
穆拉德看著太陽在天空的位置,估計了下時間。他叫過一個親衛。看表情那人是不贊成,但他不敢違抗王子。衛兵騎上馬出發,將王子的命令傳遍了整個戰場。
穆拉德斜靠著椅子,換了個愜意的姿勢,他有的是時間,雖然不怎麼在意手下的小命,但有些事就算他不願意做,也不敢攔著其他人。
當著跪了一地的士兵的面,穆拉德拿起葡萄接著吃,表現了他的不屑一顧。只可惜侍女也全都跪下了,沒人為他接果核。
只有兩個人沒下跪,一個是他,一個是尖耳朵的精靈。
「他們在干嗎?祈禱?」公主擦掉臉上的汗,夏天並未徹底離去,中午的太陽依然毒辣,可她不敢月兌掉盔甲。
艾米莉只是點頭,她在今天比誰說的話都多,為了存下寶貴的唾液準備之後的咒語,她用上了身體語言。
騎士團已是山窮水盡,才過了早晨,所有人的水囊就空了,沒了水,肉干之類的食物就吃不下去。突厥兵晚上也沒閑著,在山腳下吹號擂鼓,鬧了一整晚。第二天起來,瑪雅連祈禱最起碼的專注都很難維持。得不到救治,又饑渴難耐,傷情最重的人陸續死去。
死者的尸體被推到陣地前,成為阻擋騎兵的拒馬。其中不乏出身高貴的騎士,但沒人在乎了。結局都是死路一條,貴族與平民的界限便不再重要。
一定是征集了全世界的羽箭,突厥人才能持續不斷的肆意揮霍。沒了法師的支持,山上的人只能被動挨打。騎士團紀律嚴明,能維持住陣線,禁軍要守護公主,也在堅持。漢克帶來的騎士就不行了。
邁耶家的騎士們組織起來,自行沖下山丘,想要殺光那群煩人的馬弓手。下山的騎士沒有馬,體力早被耗盡,結局可想而知。
黑色的尸堆里多了些銀白的點綴。
紅了眼楮的漢克也要沖下去,比起面對犧牲者的眷族,他選擇相對容易的辦法跟著去死。
史蒂夫扯住他的斗篷,把他拉回盾牆。
「這有什麼意義?早晚都是死。」漢克慘笑。
「就算活不成,也要拉幾個突厥兵墊背。」史蒂夫指著山下插滿了羽箭的尸體,「而不是白白當個靶子。」
史蒂夫和漢克沒等到拼命的機會,進攻停止了,敵人整齊劃一的朝著某個方向跪倒。異教徒以頭搶地,**撅到了天上。
「感覺如何?克里斯蒂娜小姐。」王子雙手枕在腦後,他翹著腿,玩世不恭的態度與祈禱的部下相映成趣。
精靈嗯了一聲算是回答,書里的內容堪稱字字血淚,讀得她毛發直立。克里斯蒂娜下意識的拒絕相信,偏偏上面的文字是精靈語,不是帝國的字母,或者突厥人爬蟲般的鬼畫符。
「要我說,這就是一群愚民。」王子再次自問自答,看來他憋了很久,只是需要個聆听對象。
「阿拉說過,不要殺戮放下武器的人,不要侵犯女人,不要搶奪他人的財物……」王子說著說著,忍不住放聲大笑,他指著遠處忙于磕頭的人堆,「小姐,這幫人燒殺搶掠,不論年齡大小,奸污每個遇到的女人,從母親月復中剖出嬰兒,挑在槍尖上。」
「所有的罪惡,明明只是滿足自己的貪欲,卻算到神的頭上。所以你看,他們有多虔誠,祈禱的是多麼忘我。」王子越說越激動,他猛地站起來,加進了手勢來強調。
「這是你的部下,听你的指揮。」精靈話里的寒意,如同三月飛霜。
「是這樣嗎?」王子攤開手,「小姐,這里面大部分人,不過是群強盜,無論在哪里都是個禍害。由王子把本國的人渣帶出去武裝搶劫,算得上是一個傳統了。」
「我嘗試過用軍紀約束部下,當天就失去了一半人馬。」王子露出了自嘲的表情,「強盜們棄我而去,轉投我弟弟的軍隊,听說那里什麼人都有,甚至包括了一群黑暗精靈。」
克里斯蒂娜瞪大了眼楮,以精靈的標準,她只能算作少女,還學不會隱藏表情。像本打開的書,被王子讀的明明白白。
「看來你遇到過他們。」
「我沒覺得你們有什麼不同。」被人看出了心思,她很不高興。異教徒就是異教徒,野蠻殘忍,克里斯蒂娜不打算改變這個看法。她合上了書,沒什麼好看的,精靈跟著泰勒爵士參加過那場戰爭。她沒見過騎士們殺人越貨的場面,所以連想象一下都做不到。
「只要我當上了蘇丹,這些毫無意義的戰爭就能停止。」王子轉過身看著精靈,他打開了早就放在桌上一個木盒,里面有封信,「幫幫我,小姐,去告訴你的公主,只要她答應給她父親送上這封信,我立刻解圍放騎士團離開。」
「承認奧斯曼帝國對黎凡特的控制權,停止支持教皇的光榮遠征,我的要求只有這些。」
「我將命令弟弟的軍隊撤走,要他釋放全部的俘虜。」條件似乎很優厚,精靈也心動了。
「只是為了保證公主說話算話,要請你,克里斯蒂娜小姐跟著我走,一旦確認帝國方面信守承諾,就送你回國……」
克里斯蒂娜瞪著他,王子無辜的聳聳肩。
「你是協議執行的保證,小姐。我以王子的名義擔保你的人身安全,而且有很多東西,我覺得你還是親眼看一看,才能理解我的難處。」
「危機重重,有理性的人都不該再自相殘殺下去。」王子從盒子里拿出信,遞給精靈。
穆拉德的話讓人听不懂,克里斯蒂娜疑惑的接過了信,讀著上面的內容。
我有多久沒飛過了?魯比問自己,她在雲層之間來回穿梭。這既是為了防止被地上的人看見,也是為了取樂。
瞞過一群只想著逃命的人沒什麼難度,魯比借口去路邊方便,就月兌離了大家的視線。她懷疑有誰會留下等她,魯比和這幫難民互相又不認識。
桑切斯和矮人是名義上的援軍,她才是真正的救世主。
馬車那麼慢,等趕到了也只能收尸。桑切斯是很厲害,特別在死人多的場合。魅魔抱著手思考,一時忘記了揮動翅膀,下墜了好一會,她才反應過來。魯比被發現了,有人沖她射箭,有人則轉身逃跑。
是一小隊突厥兵,多半是在外圍警戒的,魯比把他們全殺了。
魅魔再次爬升高度,飛到了戰場中心。騎士團很好找,魯比認出了山頂上的鷹旗。可突厥人那麼多,到底哪一個才是將軍呢?她盤旋了一會,見敵人都跪在地上,放眼望去到處都是撅起的**,只有一個地方例外。那人穿的挺好,他身邊豎著一桿旗子,旁邊的女人是精靈嗎?
「將軍」找到了!
魯比將翅膀展開到極限,向著那面綠色的旗幟俯沖,她伸長了右手。
王子的一部分濺滿了精靈全身,等她抹掉臉上的血,穆拉德只剩著腰部以下。王子的上半身飛出了十幾步遠,竟然還沒死。
穆拉德朝她伸著手,嘴巴一張一合,就是發不出聲音。
精靈條件反射的跑過去,直到她雙手按上了王子的身體,才反應過來自己早沒了醫療神力。穆拉德抓住她的胳膊,嘴里冒出一連串的血泡,不再動彈。突厥人倒下的戰旗蓋住了精靈和王子殘破的軀體。
魯比輕松跳出了衛兵的包圍圈,化為藍天上的一粒小黑點。
她並不關心克里斯蒂娜是生是死。鼻孔朝天的大小姐,有本事靠她的尖耳朵殺出一條血路啊。
魯比心情愉快,她吮吸著手指上殘留的血液和人體組織,一點都沒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