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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梅三三

梅子是她的小名,娘親才會這麼叫。主公稱呼她為梅小姐,熟悉以後就只叫她梅姑娘。也不怪主公冷漠,他不喜歡念從內地來的人的名字,說那是對漢人的侮辱。梅子全名梅三三,是出生時父母年齡相加得來的。她爹死的早,全靠母親把她拉扯大。女孩的記憶中父親始終只有個模糊的影子,她大概記得父親是個賣鹽的。

父親總是天不亮就走,入夜了才回家。那時她多半都睡了,只能在迷迷糊糊的狀態下听著父母的對話。

「當家的,就別干這買賣了吧?被官府抓到要殺頭的。」母親憂心忡忡,梅子偷偷睜開眼,外屋的土牆上有雙親的影子,隨著油燈一晃一晃的。

「誒,婆娘沒見識呀,你瞅瞅地里的收成夠交租?巴雅爾老爺年前說過,再交不起租子,他就管不了啦。衙門那邊又放話,漢人不交租子,男充軍女入營。」

三三听不懂什麼是「充軍入營」,她只覺得油燈晃來晃去的,很難睡著。沉重的談話沒有持久太久,不一會,母親便吹滅了燈。她入睡前,還能听到父親的嘆息。

「漢娃子出來!滾出來!」門外的吵鬧嚇醒了她,等她從里屋探出頭,外屋的父母正慌慌張張的穿著衣服。

門被踢開了,只看那毛茸茸的大腳,便知道誰來了。是巴雅爾老爺和他的禽獸幫閑,烏蘭。那只腳不僅毛多,每根腳趾上都有又黑又硬的甲殼。所以烏蘭很不喜歡穿鞋,太磨腳。

長滿了黑色硬毛的臉伸進屋里,猴子般的黃眼楮在母親身上停留了好一陣。母親拉著嚇呆的梅藏到了父親身後,所幸烏蘭沒再做出格的舉動。禽獸一晃腦袋,呲著它的牙齒︰「快點,漢娃子,老爺在外面等呢!」烏蘭的牙齒比人尖利的多,總愛抓住機會展現一番。

父親可不敢讓蒙古地主在外面久等,他三步並作兩步的跑到屋外,母親和梅子緊隨其後。

地主巴雅爾穿衣打扮與讀書人類似,也學著漢人習慣束發,頭上戴著頂黑色儒巾。大且寬的圓臉和細長的眯縫眼,則暴露了他身為征服者的血統。有別于他的祖先,巴雅爾不算殘忍好殺。當著圍觀村民的面,他甚至訓斥了烏蘭一通。

「你這孽障,踢門作甚?我怎麼交待你的,恩?」巴雅爾老爺一家很早以前就住進了石河鄉,幾十年下來,到了巴雅爾,連口音都是地地道道的中書省人氏。

「不打緊,不打緊,老爺。」父親陪著笑臉,點頭哈腰。母親見狀趕緊按下梅的頭,做著感激涕零的樣子。

平時巴雅爾來村里繞彎,只帶一個書童。跟村西頭的老童生聊聊天,接受下街坊鄰居的問候,過的優哉游哉。他雖是個蒙古人,卻極力避免跟治下的漢人居民分出個區別來。身邊這禽獸幫閑形象猙獰,沒個人樣,巴雅爾也不待見它,輕易不會帶出來示人。烏蘭只來過村里一次,那是因為要抓李五四一家,他們販私鹽,壞了官府的規矩。

「唉,老梅啊,你要遭。」巴雅爾連連擺手,止住了父親的討饒,「非我要與你為難,是鹽場的管勾,縣里的巡檢。」

「帶走吧,烏蘭。」巴雅爾長嘆一聲,自顧自的轉身離去,圍觀的村民給他讓出了一條路。蒙古地主越走越快,也不知他是害怕沉默的民眾,還是不忍心去看接下來的事。

地主老爺漢人的書讀多了,平日便以中國人自居,與縣城的蒙古駐軍都不怎麼對付。但隨他來的禽獸烏蘭,隸屬于探馬赤軍,可是個地地道道的蒙古鐵桿。它從腰帶上解下一副鐐銬,丟在父親面前。

「漢娃子,自個兒拷上,別逼爺動手。」猴子的嘴里說著人話的確滑稽,可沒人敢笑。父親已是村里最高最壯的男人了,烏蘭比他大了整整一圈。禽獸穿著探馬赤軍的褂子,無袖的馬褂展示了他密布黑毛的粗壯胳膊,腰間掛有鐵錘,把皮帶墜的拖到了腿上

要是巴雅爾沒走,母親肯定會帶著梅撲倒在他腳下,把頭磕出血。遇到不太嚴重的事,比如欠個租子啥的,巴雅爾也就算了,來年補齊便可。但父親這是販私鹽,夠得上殺頭,最輕也是個充軍流放,具體如何,得看巡檢大人的心情了。

母親給父親戴好了枷鎖,哭著跑進了屋里,不一會就提了個包裹出來。里面裝著一家積攢的錢財,等到了衙門都得孝敬給巡檢。父親能不能活命,就看這個了。母親特意模出了一把碎銀子遞給烏蘭,猴子在手里掂量掂量,塞進了上衣里。

「快走吧,梅五四,路遠著呢。」看在銀子的份上,禽獸喊了父親的大名。

圍著的村民有五六十個,光是壯小伙就不下二十人,然而街坊順從的退開了。只有幾個年輕人不服氣的瞪著猴子,很快便被人拉走。禽獸冷哼一聲,表示了它的不屑一顧,探馬赤軍的禽獸帶走了私鹽販子梅五四一家。

上次戰爭結束也不過幾代人的時間,蒙古軍的禽獸有多可怕,經過口口相傳,余威猶在。

「烏大人,咱們不是去縣城嗎?」眼見猴子領著淨往小路走,母親雖然怕它,還是問了。

「你個婆娘問那麼多作甚,只管走便是。」猴子頭也不回,它抓著父親的枷鎖,一家人只能跟著他。

漸漸的,樹木變多,人倒是一個都不見。禽獸把父親綁到了棵小樹上,獰笑著朝母親和梅走去。

「烏大人,你這是做什麼?」父親想要掙月兌枷鎖,卻動彈不得。母親護著梅步步後退,直到被地上的雜草絆倒。

猴子壓上去開始撕扯母親的衣服,他只用一只手就按住了母親,嘴上說著︰「小娘子休要掙扎,把爺爺伺候好了,少不得在巡檢那里替你男人美言兩句。」現如今,哪怕是荒野村姑都知道這是謊言。禽獸在蒙古軍中唯一的作用,就是破陣炮灰。平日里,蒙古人很嫌棄這些半人半獸的怪物,時常議論要把禽獸軍集體送去攻打海外的倭國。但為了壓制漢人愈演愈烈的起義,只得留用。

母親拼了命的反抗,但她哪里是禽獸的對手,衣服很快被扯的稀拉。梅哭叫著去拉禽獸的胳膊,其實只扯住了幾根毛。猴子輕輕一甩,梅飛出去了幾丈遠,撞到一棵樹,摔進草叢里沒了聲音。

父親大吼一聲,用盡全身力氣,竟然折斷了碗口粗的小樹,他撲向了禽獸。猴子不耐煩的丟下地上已沒幾片破布遮體的女人,他轉過身,一拳砸在父親臉上,緊接著又是一拳……

梅被母親的哭嚎吵醒,小女孩頭疼欲裂,一時分不清身在何處,她爬起來疑惑的到處亂看。

父親倒在幾步遠的地方,頭歪向一邊,眼楮死死的盯著她,梅發現父親沒了動靜。那個長著黑毛的猴子就是母親哭叫的原因,母親嗓子早啞了,一聲接一聲的只是哀嚎。

小女孩的世界坍塌了,她放聲尖叫,一股能掌握一切的感覺找上了梅。她朝猴子伸出手,折斷的樹枝盡數浮空,聚攏到她身邊。

「啊!!」隨著她的叫喊,無數尖利的樹枝如同長矛,插進了禽獸的身體。

梅呆呆的看著猴子身子一怔,倒在了地上。鼻子好熱,難道是出血了?小女孩伸手去抹,指尖一片血紅。母親赤身**的跑過來抱住了女兒,喊著她的名字︰「梅子,梅子。」

「梅!梅!阿由喝特?」沒想到這個自以為是的泰西男人也會緊張。為了躲避箭矢,兩個人都是趴在地上,姿勢滑稽,她忍著沒笑。

「洛克,熱阿康明。」不用你指,我又不是黃口小兒,豈會不知?瞧好吧,泰西蠻子。

梅伸出了右手。

眼見東方女人似笑非笑的舉起手,里昂可沒跟著笑的心情。這女孩是不是嚇傻了?他正要再次提醒法師注意,卻看到法師鼻孔里流出了血,插在人馬尸體上的箭一根根浮空而起。

梅一揮手,還沾著鮮血的羽箭全部飛向了原來的主人。走在最前面的十幾個人猝不及防,被箭支連續命中,死狀慘不忍睹。

東方女人這麼厲害啊,里昂借助死馬的掩護,觀察著情況,仍然站立的有三十多個,都舉起了盾牌,正在努力搞清楚是哪里射來的箭。

「梅,再來一次。」里昂沒把握在大腿中箭的情況下,對付三十多個全副武裝的壯漢。

法師沒反應,他轉過臉,梅靠在她坐騎的尸體上,臉白的像死人。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鼻血全都流進了嘴里。

「再來一次。」這是個請求。

梅強撐著坐直了,鼻血像小河一樣淌。法師的虛弱影響到了受她控制的物體,那些箭在空氣中來回晃動。

她揮下手,腦袋一歪倒在地上。由于對方有了準備,這次只打倒了五個人。

男人怎麼能躲在女人後面,我得保護她們才行。里昂看著不省人事的梅,他咬緊牙關,拔出了大腿上的箭,又從馬鞍上撕下一塊破布,將傷口扎緊。盡管左腿不敢用力,但靠著右腿和手的幫忙,他成功站了起來。

敵人停止前進,警惕看著他,有人舉起弓。

「我是里昂伍德!你們這幫懦夫報出姓名!」勇敢的挑釁阻止了敵人把他射成篩子。

「我是約翰奧古斯特,伍德大人。」一個裝備著全身甲的騎士撥開人群走上前,他掀開面甲,露出了一張惹人厭的笑臉。

約翰微微鞠躬,帶著滿臉的興奮宣布道︰「很榮幸能成為殺死勇者的男人。」敵人散開了,圍成了一個半圓,等著看一場不公平的決斗。

「你來試試啊。「里昂心不在焉的回答,借助調整姿勢的時間,他在一堆尸體旁找到大小姐的下落,白袍的邊角動了一下,這讓他松了口氣。梅躺在離他不遠的地方,胸口的起伏證明這女孩沒死。他相信更多的人還活著,只要他能打敗眼前的敵人。

勇者丟掉了盾牌,受傷的大腿不允許多余的重量,他右手握劍左手虛抬,站穩了身體。

只從約翰迫不及待沖過來的樣子,里昂也能了解到自己有多虛弱。

我可是殺過龍的男人啊!他擋住一記下劈,猛地把約翰推開。奧古斯特公爵的小兒子得意忘形,顯然沒想到里昂還有這麼大的力氣,他站立不穩,踉踉蹌蹌的連退了好幾步。

「今天要死的人是你。「里昂找回了平衡,他擺好了防守的姿勢,等著公爵的兒子再次沖過來。

我可不能死,姑娘們還得靠我保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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