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被綁架到瑞克領,史蒂夫只見過公爵幾次,也並未被鎖進地牢。公爵要求他以騎士的榮譽發誓絕不逃跑,之後便給了史蒂夫在城堡內活動的自由。公爵是個老紳士,對所有人質以禮相待。除了反復宣稱行刺公主都是首相的栽贓陷害外,大部分時間里公爵是個完美的主人。史蒂夫吃得很好,住的也不差,還能陪公爵打獵。
只是他得時刻提醒自己,不能一箭射死哈維這個敗類。他的綁匪也能感覺到騎士的憤怒,不久就從公爵的城堡消失了。某一天,公爵請史蒂夫進了書房,向他展示了大團長的信。上面白紙黑字的寫著騎士團已經佔領了霍夫曼家族的封地,史蒂夫頓時覺得心中怨氣消了不少。
公爵向史蒂夫道歉,說在和皇帝消除「誤會」之前,還得請他繼續留下來當「客人」。公爵表示會盡量滿足史蒂夫的一切要求,當晚就有兩個涂脂抹粉的姑娘敲響了史蒂夫的房門。身為發過婚誓的男人,史蒂夫婉拒了送上門的享受。
‘和皇帝的誤會……瑞克公爵哪來的自信?’他的疑問在第二天就有了答案。
只要沒被耽擱,公爵一定會陪人質們用晚餐。漸漸地,史蒂夫跟其他人也熟悉了。人質里有奧古斯特的大兒子腓特烈,都城的胖法師山姆,以及一些小家族的繼承人。
通常情況下,公爵會坐在首席,他的女兒在公爵左邊,負責跟「客人們」聊天,說些閑話。今天的餐廳多了幾個戴著軟帽的人,帽子上的白羽毛隨著頭部動作來回晃動。公爵千金的位置也被一個新人佔領了,公爵向史蒂夫他們做了介紹。史蒂夫無所謂的笑笑,有個青年听到他的名字後,盯著他看了半天,弄得騎士很不舒服。
「你以,以前見過這些人嗎?」山姆靠了過來,胖子剛囫圇吞下了一整只烤鵪鶉,為此有點口齒不清。
「我當然沒見過,威利先生。」史蒂夫克制住往後退的念頭,他真不喜歡跟嘴里滿是食物殘渣的人說話。
位于公爵左手邊的新客人從長相到穿著都與眾不同。史蒂夫後悔他沒好好學高等精靈語,听起來公爵和他的客人似乎正在用這種語言交談。客人的黑色長發被束到了頭頂,用青色的絲綢帶子固定住,至于他的眼楮和鼻子……史蒂夫認出了東方人的特征。
「他和公爵在討論新到的艦隊和援兵。」胖子面不改色的吃完了份甜點。
史蒂夫發現這胖法師也並非一無是處,他能听得懂精靈語。
「有多少?」史蒂夫急切的追問。
胖子露出了看弱智的眼神︰「我的騎士大人,你覺得有人會在飯桌上說這個嗎?」
公爵站起來解釋說有家事在身。那位新客人也跟著起身,他雙手抱在一起,伸到胸前,展示了他寬到夸張的袖口。「……「他說了句什麼,大家不解的看著他,除了山姆。客人隨即意識到了語言不通的問題,他笑了下,這回略微低下頭︰「請容我先行告退。」東方人的帝國語很流利,但有種咬著舌頭說話的感覺。
公爵和他的新客人匆匆離席,丟下一桌豐盛的大餐。
「啊,烤孔雀!」法師驚喜的喊了一聲,他搓著手等待廚子用餐刀切成一份一份的。史蒂夫應付差事的吃著,如果東方人加入了戰爭,那他的人質生涯不知要持續多久。這消息得趕緊送出去,可怎麼逃呢?史蒂夫瞄了眼法師,山姆被嘴里的食物噎住了。他急中生智,靠著一大杯麥酒沖下肚,心滿意足的打了個嗝。
騎士的心沉到了靴底,他怎麼指望得了一個白痴。
晚飯後,史蒂夫照例到城堡的天台散步,那里空氣很好,能看看天上的星星,還有遠處的威廉港。港口沒剩幾艘船,瑞克家的主力艦隊都在執行封鎖河道的任務。史蒂夫看到兩眼酸疼,也沒找出什麼異樣,更沒法師嘴里提到的「新艦隊。」
「死胖子只是在裝模作樣。」史蒂夫忍不住自言自語。
「史蒂夫?」他被嚇的心跳都停了一下,露台黑糊糊的,帶上來的蠟燭早被風吹滅了。他找不到藏在暗處的神秘人。
「史蒂夫,是你嗎?」聲音的主人走出了樓梯間。
「對不起,你是?」騎士很不高興,這塊露台除了他和白天才來的士兵,幾乎無人涉足。他很討厭被人跟蹤的感覺。
「我是安德莉亞的哥哥。」來人摘下了瑞克領流行的白羽毛軟帽,露出了剃得很短的金發。他打著火石,點燃了蠟燭舉到兩人之間。在蠟燭又被風吹滅前,史蒂夫看清了這張臉,他就是在飯桌上盯著自己的青年。稍微再注意下,便能看出這男人跟安德莉亞長得非常像。
騎士從未想過以階下囚的身份,去見他的大舅子。
公爵對東方人想必很尊敬,甚至有點急于討好,以至于第二天天剛亮便帶著對方去打獵。公爵邀請了史蒂夫與腓特烈作陪。他家的男人大多都領著兵守在羅納河前線,女眷又不懂打獵,這事只有依仗人質了。史蒂夫樂得出門,公爵家城堡雖大,呆久了也覺得窒息。
胯下的坐騎保持著小步跑的速度,獵犬則沖在前面,為主人搜尋獵物。驚起的兔子很快死在箭下,紳士們彼此吹捧著箭技哈哈大笑。那個東方人沒穿他的寬袍子,換了身適合騎馬的衣服。史蒂夫看得出東方人並不怎麼喜歡這種運動,他至今還未射中一只獵物。
這結果公爵可不滿意,他故意放慢馬速,向史蒂夫和腓特烈使眼色要他們也慢一點。黑頭發的客人處于了領先位置,一頭成年公鹿被獵犬們逐出了樹叢,它長著粗壯的鹿角,毛皮泛著油光,每一次蹬地都展示了發達的腿部肌肉。
‘完美的獵物,’史蒂夫心里贊嘆。東方人也提起了興趣,他拉住韁繩停下馬,穩穩的搭上了一支箭。
他連射四箭,總算放倒了雄鹿,隨從們提著長矛奔向獵物。東方人晃著酸疼的手臂,對自己的成績並不怎麼滿意。公爵率先鼓起了掌,人質們只好跟著拍手,畢竟這才是公爵帶他們來的目的。
東方人轉向三位紳士,再次行了獨特的拱手禮。
雄鹿的尸體被吊在樹上,由廚子現場剝皮。史蒂夫看見鹿皮下的脂肪和紅肉,知道又有口福了。現烤的鹿肉配上胡椒,那真是人間美味啊。但殺鹿剝皮的場面再次令東方客人皺起了眉頭,史蒂夫很確定他想要捂住鼻子。
說起來這位先生也不喜歡打獵,騎士聳聳肩,他的做派還真像都城里那群文官。史蒂夫本想找機會跟東方人聊上兩句,但公爵做了個請的手勢,帶著東方人走到一邊單獨談話。
「人質當的很不甘心嘛。」史蒂夫探頭探腦的樣子引得腓特烈忍不住嘲諷他。
「找點事打發時間唄。」騎士回嘴,他在座位上翹起腿,調整了個舒服點的姿勢。史蒂夫抓起桌上的杯子,往嘴里倒著葡萄酒。
腓特烈用耳語般音量說道︰「別看公爵對我們很客氣,你要真想逃跑,他就會讓你見識見識厲害,城堡的地牢里可是關著好幾位公子哥呢。」
史蒂夫被嗆到了,他捂著脖子劇烈的咳嗽。公爵和東方人都轉過身看著他,腓特烈抬起手示意沒什麼事。
奧古斯特公爵的長子替史蒂夫拍著背,又說了一句︰「別干傻事,老老實實的呆著吧。」
「……像你這樣嗎?」史蒂夫惱羞成怒。
「是的。」腓特烈的笑容里透著太多的無奈。
瑞克公爵畢竟年紀大了,打獵耗盡了他的精力,一回到城堡就閉門謝客早早就寢,晚飯也沒陪客人吃。史蒂夫胡亂嚼著白天的獵物,心里全是他的月兌逃計劃,大舅子今晚會來接應他。
他總覺得腓特烈從打獵回來後就一直盯著他,每個笑容,每句話里都藏著暗示。騎士心想還是不要顧慮太多,腓特烈什麼都不知道。邊上的山姆一如既往的吃相糟糕,法師大聲的打嗝,油脂順著嘴角往下流。靠著他的不拘小節,史蒂夫總算逃過了腓特烈意味深長的眼神。奧古斯特公爵的長子一臉厭惡的收回目光,專心切割盤中的隻果餡餅。
史蒂夫松了口氣,這才覺得後背都濕透了。「地牢里關著好幾個公子哥……」他往嘴里塞著炖鹿肉,給胡思亂想的腦子找新的麻煩。
誓言有著特殊的意義,在帝國大多數地方,靠著結婚的願景就能哄得無知少女寬衣解帶。背誓不僅意味著遭到人們唾棄,還有被天罰的可能性。史蒂夫跪在地上雙手合十,向泰拉祈禱,請求女神的寬恕。未了他又念著聖喬治的名字,希望這位一手創立了教會騎士團的聖人能原諒他違背誓言。
隔壁房間的某些聲音,使得他很難集中精神,騎士盡可能心無雜念的完成了禱告。史蒂夫看了眼窗台上的沙漏,約定的時間就快到了,但他還不能走。又經過了一陣好像沒完沒了的等待,隔壁終于傳來了男人筋疲力盡的喘息聲。
他等到女人的腳步走遠,騎士推開了門,走廊里連個衛兵的影子都沒有。他感到有點慚愧,瑞克公爵真的信任他。胖子似乎沒鎖門的概念,他溜進了法師的房間。史蒂夫心里發狠,山姆如果不同意一起逃走,他就殺了法師。史蒂夫不想以後被打來的閃電,或者火球給弄死,那可一點都不榮譽。
計劃才說出口,胖法師就很痛快的答應了,害得史蒂夫一肚子的忠君愛國無處發揮。他遇到的唯一困難,是幫著山姆提上褲子。
大舅子在牆角等著他們,他帶來了一輛馬車,上面全是空桶。山姆的體型讓大舅子很為難,最後只好要他和山姆並排躺在車廂里,再往上面堆滿了木桶。
門崗根本就沒盤問,看來安德莉亞的哥哥混得不錯。史蒂夫帶著背棄誓言的負罪感踏上了逃亡的旅程,他在木桶的重壓下艱難的呼吸,胖山姆身上那股很久未曾洗漱的異味可幫了不少倒忙。
‘女人怎麼受得了他啊?’史蒂夫百思不得其解。
注釋一︰文中引號部分為人物內心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