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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皇家的慈悲

史蒂夫跌跌撞撞的走到河邊,腿一軟跪了下去,水面映出了他的臉,頭發凌亂,半邊被煙燻黑,另外一半則血跡斑駁。他捧起水,清洗面部,搓掉干結的血跡與煙灰。冰冷的河水滴到了頭上的創口,他抽動了一下。

騎士清洗完畢,取過腰帶上的水囊,放進河里。從上游飄過來一個人,穿著紅色的罩衣,左眼插著一根箭,烏鴉站在他臉上,啄食他完好的右眼。史蒂夫扔出水囊,趕走了食腐的鳥兒。喉嚨干渴的好像裂成了幾塊,但他也不敢飲用被污染的水源。

他正想離開的時候,河水的流速加快了,帶來了更多的尸體。原本清澈見底的水流,也滲進了混濁的顏色。他試著從這些尸體中,找出張熟悉的臉。有具尸體受累于其上的盔甲,被伸進水中的一截樹干攔住了,激流和樹枝爭奪著控制權,使得尸體在水中翻動,露出了臉。雖然被水泡的發脹,史蒂夫還是認出了戴維斯爵士的大鼻子。

他踏進水里,拉住了戴維斯爵士僵硬的手臂,-至少得讓爵士擺月兌喂魚的下場-史蒂夫用盡全力往岸上拖移尸體,濕滑的河床讓他站立不穩,一**坐倒,水沒過了頭頂,這個動作拯救了他。一隊獸人正沿著河邊走來。

獸人有二十個之多,它們對著河中的尸體指指點點,放肆的大笑。史蒂夫藏在戴維斯爵士下方的水里,一動都不敢動。有獸人注意到了河邊的足跡,它大聲招呼同伴,獸人聚在一起,激烈的討論著,似乎在爭論誰該下水。它們在河面上來回尋找,有幾個獸人取下了背著的十字弩,史蒂夫覺得他的肺就要爆炸了。

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號角,巡邏隊停止了搜索,循著號角聲的方向跑遠了。

史蒂夫猛地從水里站起來,手腳並用的爬上岸,河水順著下巴和盔甲滴落。他抬起頭查看四圍,再也找不到獸人或者地精的蹤跡,那聲號角多半是催促綠皮集結的。他躺在河邊的泥地上,拼命的喘著氣。拜他所賜,死掉的爵士擺月兌了樹干的束縛,順著河水飄走了。

他抬起手,隨即垂下,一天一夜的東躲西藏,早已沒了多余的力氣。他躺倒在河邊的泥地里,四肢如灌鉛般沉重,盔甲壓的他無法呼吸。史蒂夫模到了胸甲的扣帶,卻怎麼也解不開。他從刀鞘里掏出了匕首,搭在了胸甲的接合處。

不遠處傳來了金鐵交鳴的聲音,他停下動作仔細傾听,除了獸人的嘶吼,里面還夾雜著人類的叫喊。史蒂夫雙手撐住身體站了起來,接踵而來的眩暈害得他兩眼一黑,差點栽倒。他檢查起了武器,佩劍還在原處。

沒了盾牌和頭盔,他也只能將就。史蒂夫晃動手腕旋轉佩劍,加快血液循環-與其東躲西藏,苟且偷生。不如手持鋼鐵,奮起一搏-騎士握緊了劍,挺起胸膛,向著交戰的方向前進。

敵人出現了,一個地精捂著受傷的手臂,向史蒂夫的方向跑來,它驚慌失措,完全沒注意到騎士。史蒂夫劃傷了它剩下胳膊。地精怨毒的瞪著他,換個方向繼續逃跑。他無暇去追,成群的地精沖了過來。

地精們無視人類的存在,繞過他跑開,史蒂夫瞄準一個掠過身邊的矮個子,揮出武器,對方心不在焉的用盾牌擋了一下,逃的頭也不回。因為樹林的遮擋,他看不清前方發生了什麼。但從地精亡命奔跑的樣子來看,應該是援軍來了-

父親和騎士團主力終于來了-史蒂夫熱淚盈眶的向前奔跑。與迎面沖來的獸人撞了個滿懷,摔在地上。嚴格的訓練使他避免了後腦著地,但這也只是沒讓他當場昏過去而已。

這獸人穿著褐色的皮甲,頭盔不知道去向,露出了它暗綠色的光頭。獸人憤怒的噴著鼻息,像個遭到挑釁的動物,它掄起了粗大的木棒,上面歪歪斜斜的釘著些尖刺。

木棍砸了下來,史蒂夫往左側滾去,躲過一擊,濺起的泥土打的他耳朵生疼。獸人氣的大叫。野蠻的生物改變策略,它用與體型不相稱的敏捷,踩住了騎士的胸口,若非隔著胸甲,史蒂夫的肋骨都要被踩斷。

野獸露出了尖利的犬齒,嘲笑著在它腳下扭動的人類。它再次舉高了狼牙棒。腳上突然傳來了一陣劇痛,它丟掉了木棍,看見靴子上插著把匕首。

趁著獸人抬腳的功夫,史蒂夫掙月兌出來,他站起來,撿起了長劍,雙手持握-你會為我驕傲嗎?父親-史蒂夫等著獸人拔出腿上的匕首,重新拿起了那根沉重的木棍-媽媽,為我祈禱吧-

騎士快步向前,獸人死盯著他,木棍半舉。他沖到了離獸人兩步遠的地方,出劍突刺。獸人的木棍朝著劍砸過來,史蒂夫放松劍柄,任由武器被獸人打落。騎士側過身,用肩膀狠狠的撞向獸人的腰。綠皮本想站穩腳跟抓住人類,卻忘了自己一只腳受傷的現實,高大的獸人跌倒在地。史蒂夫撿起了地上的匕首,朝著它的臉亂刺,一下,兩下,三下……綠皮不再動彈。史蒂夫松開匕首,躺倒在綠皮的尸體邊,鮮血由從綠皮臉上可怖的傷口涌出,在脖子下匯集,流向近在咫尺的騎士。

他沒有力氣挪動哪怕一點點,只得任由綠皮的血染紅了他的後背。地面震動起來,不用抬頭也知道有騎兵正在接近他的位置,馬隊在不遠處停下,領頭的下了馬,走到他身邊。

史蒂夫努力的直起上半身,來人是個身高體長的騎士,臉藏在頭盔里,史蒂夫的視線掃過騎士的腰間和胯部,順腿而下。量身定做的盔甲,從來都藏不住優美的身形。騎士掀開面甲,伸出了手。

有那麼一瞬間,史蒂夫以為自己死了,泰拉派出了麾下的天使來接他。

「這位先生?」克里斯蒂娜伸直了手,干巴巴的問道。

傷兵收回了目光,有點窘迫的握住了精靈的手。聖騎士將他拉起,躺著的獸人臉上沒留下半寸完好的地方,死的不能再死了。年輕人的盔甲滿是劃痕和凹陷,頭上有一處的毛發糾結在一起,金黃的頭發染成了褐色。

精靈閉上眼,小巧的嘴唇默念著禱詞。

艾米莉見精靈身上泛起了藍色的閃光,其實,那年輕人頭上的傷口用藥膏也能行,但所有人都愛看克里斯蒂娜施展她的醫療奇跡。隊伍中有些士兵,抓著掛在脖子上的聖母像,念念有詞。可惜法師不是什麼虔誠信士,她只是覺得此時此刻的藍光很好看罷了。

威廉漢密爾頓有個響當當的稱號,叫做「漢密爾頓大師」。一如詩人中出名的丹德里安,被盔甲師行會視為重要成員的矮人鐵匠弗林特,他也有令人側目的技藝,比如,施行斬首,絞刑,輪刑,以及鞭刑等任何寫進法條的刑罰。劊子手威廉,或者說漢密爾頓大師有著十五年的從業資歷,憑借高超的技藝和虔誠的信仰,為他在這不受歡迎的行當里贏得了不錯的名聲和收入。

他盡職盡責,在漫長的職業生涯中,只有失手一次的記錄,那還是因為對方實在喝的太醉。即使被綁在椅子上,這位鄉下小貴族家的大少爺,還是盡可能的來回張望,噴著酒氣與台下圍觀的人對罵。他語言下流到激怒了在場的牧師,岡薩牧師罕見的放棄了救贖的職責,怒訴惡少的罪行。牧師提起死刑犯曾綁架過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在蹂躪了一整天後,把她丟進了無人煙密林里自生自滅。岡薩怒吼著要他懺悔,台下的女士听得痛哭出聲-

皮特,-大師想起他的名字了。往事如煙,漢密爾頓的記憶力也有點衰退。皮特少爺對牧師回以大笑,罵的更起勁了,他還嫌不過癮,把大地之母也捎帶上了。

「褻瀆!」漢密爾頓回憶起岡薩那漲紅的臉,他就是在此時舉起了祖傳的那把雙手劍,一場公開處刑被惡少變成了鬧劇,他必須盡快結束。

第一擊因為犯人的不配合,只在他後頸上劃出了淺淺一道。皮特夸張的慘叫,台下觀眾興奮的睜大了眼楮。第二擊砍在了肩膀上,流出的血染紅了皮特半邊身子。他叫的更慘了,詛咒在場的所有人下地獄。岡薩對著劊子手皺起了眉頭,牧師可不會欣賞折磨犯人的,這也不是劊子手的本意,盡管大家瘋狂的鼓掌喝彩。

那天,大師足足用了三次斬擊才處死了皮特。劊子手灰溜溜的走下斬首台,忘了將犯人的頭顱舉起示眾,好在群眾滿足于血腥的處刑過程,沒人留念最後的細節。

十五年了,大師對數百人用刑,從未有過半分猶豫,因為他們都罪有應得。今天的犯人是個十五歲的少年,他被剝去上衣,綁在一根豎起的木桿上,在深秋的早晨,太陽亦不過是個冷冰冰的黃色金盤。少年背對著劊子手和一眾警衛,克制不住的顫抖。

法官宣讀完判決,坐回了審判席,他裹著熊皮外套,腳下有取暖的火盆。漢密爾頓向法官鞠躬,轉過身走到行刑的位置。少年瘦弱的後背上,每一根肋骨都清晰可見。他揚起手,舉高那根細長的皮鞭。

第一鞭,在少年蒼白的皮膚上留下了一道淺紅,街道兩邊的群眾吹起了口哨,叫好聲里夾雜著吼罵,他听見一個女人發出了壓抑的哭聲。漢密爾頓快速的掃過周圍的人群,在前排的人堆里,有個中年女人,她有著和少年同樣的紅發和同樣骯髒破舊的衣物。她一只手捂住嘴,另一只胳膊抱著個小女孩,女孩雙手抓住她胸前的衣服,臉埋在她胸口。

第二鞭,犯人抖了一下,差點摔倒。大師嘆口氣,決定減輕力度,還剩下十八次。

第三鞭,響聲很大,但漢密爾頓巧妙的讓鞭子擦過了少年的後背。

第四鞭,依舊如此。審判席上有人大聲咳嗽,劊子手扭過頭,皇室總管羅根把手帕放在嘴邊,眼楮迷成一條縫。

第五鞭,第六,第七,第八……人群變得鴉雀無聲,那個女人的哭泣愈發突兀。

第十三鞭,少年頭歪下去,雙膝跪地。被綁住的雙手,使他沒有倒下。他的後背再也沒有那種病態的蒼白了。

大師放下鞭子,轉過身,法官向他使眼色,漢密爾頓裝作沒看見。皇室總管站了起來,他閑庭信步的走下審判席,抱著手站在了劊子手和犯人之間。

漢密爾頓咬著牙齒,再次舉鞭。那女人帶著哭腔喊道︰「慈悲!發發慈悲吧!」人群騷動了,很多人跟著大叫。法官起身,用力敲著桌上象征權威的銀錘︰「肅靜!肅靜!」沒起任何作用,有人推搡衛兵,想要沖進來。警衛們橫握長矛,努力阻攔憤怒的群眾。內圈的弓手取下了背後的長弓,緊張兮兮的搭上了羽箭。

這時,羅根開口了,他長年累月的在宮廷里念誦各色人等復雜拗口的頭餃,練就了一副極具穿透力的好嗓子︰「我是皇室總管羅根諾曼,在這里代表尊敬的皇帝陛下發聲!」喧鬧的人群安靜下來,群眾推搡警衛,辱罵劊子手,乃至忤逆法官,但還沒人敢于挑戰皇權。

「此人偷竊皇室財產,攻擊王子,大逆不道,本該處死。幸而陛下宅心仁厚,減輕了他的刑罰。」羅根環視著周圍的人,滿足于他們的安靜。「法官閣下判決他鞭刑二十次,驅逐出城。」人群又有了騷動的跡象,羅根抬起手,做了個往下壓的動作,他接著說道︰「來之前,皇後陛下叮囑我,要心懷仁慈。那麼,以皇帝之名,就抽十五鞭吧。」圍觀的人群沒了聲音,連那女人也止住了哭。羅根對劊子手比了個手勢,要他繼續。

最後兩鞭抽的敷衍了事,總管的咳嗽也奇跡般的自愈了。

鞭刑結束,那女人沖進來抱住了少年,嘴里喊著他的名字。小女孩站在一邊,發著抖,不知是因為哥哥的慘樣,還是身上單薄的裙子。劊子手割開了捆住少年的繩子。犯人立刻倒在他母親的懷里。大師從包里翻出了一罐藥膏。

「用這個給他擦,愈合的快些。」漢密爾頓略作說明後,遞給了那女人。

「嗯……呃。」總管的嗓子又不舒服了。母親試了幾次抱起男孩都沒成功,小女孩也來幫忙。她寬大的袖子下露出了細瘦的胳膊,大師注意到女孩光著腳。

劊子手知道接下來的話艱難無比,但職責所在,他非得如此不可︰「犯人杰克瑞德必須在今天日落前向西門守衛報道,並離開城市,永不返回。」

女人抬起頭,干裂的嘴唇動了動,但最終也沒說什麼,她抱起了兒子,小女兒跟在身後,不時回頭望著大師。總管走上前,叫住了那家人。漢密爾頓看見他拿出了一個繡有皇室紋章的小袋子。羅根總管把袋子遞給了小女孩,拍了拍她的頭。

「我們有一個好心腸的皇後。」羅根與劊子手目光相對,抬手踫了下寬沿帽的邊緣,「日安,漢密爾頓大師。」皇室總管坐進了等候已久的馬車,離開了-

皇室出行,總有穿著閃亮盔甲的騎士護送,所以你們不知道出城十里便是盜匪的天下了嗎?那些亡命徒會為了這袋錢殺了那男孩的-威廉漢密爾頓大師,都城首席劊子手,把手中的鞭子交給了學徒,囑咐他好好清洗。下午還有一場處刑,有家的主人抓住了兩個監守自盜的女僕。大師抬頭看了眼在梯子上忙活的木匠,絞刑架就快完成了,系著活結的繩套掛在橫梁上,隨著風,來回擺動。

注釋一︰文中引號部分為人物內心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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