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 您看您家孫子長得眉清目秀一副機靈樣,說話時口齒也很伶俐,一看就是讀書的好料子。若是送去書院學個幾年, 說不定以後還能考狀元當大官呢, 到時候叫您老當個老封君也說不定。」
某臨時工坐在自家親戚家中, 眼神不住地往她家小孫子身上瞟, 看上去就像一只想要偷雞的黃鼠狼一樣。
但這黃鼠狼嘴上抹了蜜,所以王大姑不僅沒察覺,反而笑開了花。
「哪里就有這麼厲害了?我听說狀元郎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來的。」
那臨時工一拍大腿︰「哎呀, 這文曲星啊,就喜歡投在您這樣慈眉善目的人家, 大寶他從小學什麼都快,指不定就是文曲星轉世呢!」
王大姑又笑開了︰「就你小子會說話,不過我家大寶學東西確實比旁人要快些。」她眼中閃過些許得色,在她心中,這四鄰八鄉哪家的小孩能有她家大寶聰明?
那臨時工見氣氛搞起來了,便進入正題︰「只可惜啊……」
王大姑立刻看了過來︰「可惜什麼?」
「咱們大寶這般聰明,只可惜我那鐘弟怎麼不送他去村塾呢?據說七八歲時學東西最好不過了,年紀越大, 學的越慢。我原本還以為咱們家可以出個小秀才,到時候大家都稱您秀才祖母,我這個做伯父的,也能跟著沾點光。可惜啊……」說著,那臨時工露出一副惋惜不已的樣子, 叫王大姑看了,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她瞅了瞅自家虎頭虎腦的小孫子,又將佷兒說的話細想了想,忍不住開始幻想自己當上秀才祖母時那風光的樣子,可想象是美好的,現實卻並不那麼容易。
「這,要是送去村塾,家里就少了個人干活了,往日大寶還能幫他爹曬曬網,幫他娘翻翻魚呢。再說了,這上村塾每月還得交束脩,听說束脩可貴了,咱們家好不容易有點起色……」
她話中的猶豫不決任誰都能听出來,臨時工听了後,便將殺手 拿了出來。
「這束脩不貴!往年村塾里只收錢糧不錯,但今年提學大人下了令,可以用魚蝦來代替,這魚蝦按每月市價來算,到時候讓鐘弟背上半簍子魚過去就行了。」
王大姑瞪大了眼楮︰「果真?」魚蝦在他們這地可不值錢,交魚不就相當于免費入學?
「嘖,您佷兒還會騙您不成?若到時候村塾不收魚,我自己掏銀子供大寶上村塾行了吧?」
王大姑笑了︰「有你這話我可就放心了。不過到時候真不收魚,我也不能叫你出錢。橫豎叫他先上兩個月看看,若不成,還是讓他回來跟他爹爹學打漁。」
「您老就放心吧,我大寶佷兒這般聰明,哪能不成?听說提學大人還置辦了什麼獎學金,到時候每月考試拿前幾的都有銀子拿,說不定咱們大寶還能往回拿錢呢!」
王大姑被他說得笑個不停,看著自家大孫子的表情不知不覺也變成了黃鼠狼般。只有還蹲在外面玩蟲子的大寶不知道,自己馬上就要被送上學堂了。
臨時工幫自家大姑的孫子登記了之後,婉拒了留下吃飯的邀請,再次踏上游說之路。
王大姑送走佷子之後,正準備回屋,便听鄰居老太太叫住了她。
「鐘兒娘,剛才走的是你家那個當官的佷子吧?他給你說什麼好消息了,我一上午盡听你笑了。」
村里人都喜歡打听,王大姑自己就是,自然也沒覺得反感,听人問起,便直接說了,正好她也想找人炫耀炫耀。
「嘿,沒什麼,就是說讓我家大寶去讀書的事。听說今年村塾里可以不交錢糧,只需要交魚便能去讀書了……」
兩個老太太講得唾沫橫飛,沒留意身邊的人越聚越多了。
……
楚辭看著下面遞上來的消息,他發現漳州府七個縣城第一天就登記了一百多個有入學意向的孩童,心中大為滿意。
按照這個趨勢下去,今年的新生入學人數一定會成為歷史新高,看來這些官員不是沒能力,只是缺少鞭策他們的動力罷了。
不過他也知道,這第一天登記上的,估計都是這些官員家中的親屬。歷來那些搞傳銷的,發展的第一個下線基本上都是親朋好友。他們這個勸學工作雖然不是傳銷,但大家還是會下意識的先找自家人。特別是那些吏員,為了能夠轉正,嘴皮子說起泡了也不在意,還發動自己的家里人一起去勸說。
有像他們這樣努力的,當然也有借著出任務混水模魚的人。靠近城西的某間別院的馬吊房里,就有四位官員正「忙里偷閑」,他們都是提學司中掌管庫房的。
他們一邊悠閑地搓著馬吊,一邊聊天。
「你們說,那姓楚的葫蘆里賣的什麼藥?怎麼總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二條。」一個人問道。
「踫。這誰知道,狀元郎的腦子能和咱們普通人一樣嗎?」坐他下首的人陰陽怪氣地說道,一邊伸手去撿馬吊,然後扔出一張三餅。
「胡了!我看他這次是夠嗆。昨天開會時我都替他捏了一把汗,也不知道他怎麼敢那樣保證?反正我那里是撥不出那些銀子的。」坐他對面的人眉開眼笑地將牌攤在桌上,催促著其他人拿銀子。
「我也胡了。」最後一個人慢條斯理地將牌攤開,「咱們這位提學大人家底十分豐厚,听說上次那筆補貼銀子到現在都還沒發下來,這可都是楚大人自己掏的腰包。」
「這次可不是兩三千兩就能解決問題的。那姓楚的承諾可以用魚蝦交束脩,底下那些山長、夫子可會同意?咱們漳州府除了人,就屬魚蝦最賤了,你們等著到時候看好戲吧。」點了炮的那人不甘不願地付了銀子,推了牌局,讓旁邊的丫鬟們洗牌。
幾人互相看看,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期待。自從這姓楚的來了後,他們悠閑的日子便一去不復返了。最可恨的是他還總喜歡在提學司衙門里逛蕩,雖說他們不怕,但他畢竟是上峰,行事太過了也不好。這些天日日早起點卯,按時放衙的規律作息讓他們懶慣了的身體叫苦不迭。要不是他昨日吩咐大家做這事,恐怕他們還得苦哈哈地坐在衙門里數著時辰過呢!
……
他們能想到的事情,楚辭自然不會想不到。他敢放話出去,當然是因為想到了解決的方法。
「大虎,這東西可做出門道來了?」楚辭來到廚房里,看著張虎用拳頭大的木杵猛錘木盆里白白的漿糊一樣的東西。
大虎用身上的圍裙抹了一把汗,然後說道︰「老爺,差不多成了,這幾天我試了好多次了,這幾次做出來的東西越來越像您說的那個了!」
楚辭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了聲「我看好你」後,忙不迭地出了廚房,走到院子里時還用手在鼻子前猛扇了幾下。這滿屋子的魚腥味實在叫人難以忍受,得虧大虎就是海邊出生的,不然的話他還真得費腦筋找人過來幫忙。
張文海從窗戶里看見楚辭的舉動,笑得前仰後合。一旁正埋頭看書的傅明安皺了皺眉頭,轉過身子說道︰「師弟,寫文章時應要靜心,不得為外物干擾。」
張文海頓感無力︰「你能不能別叫我師弟了?」
「可是先生說,我是入門大弟子,往後入門的不論年齡大小均可稱呼師弟。師弟你這樣說,是不想拜入先生門下嗎?」傅明安一本正經地問道。
張文海腦殼都疼了,也不知楚兄這般風趣的人是怎麼教出這樣一個「小古板」的。
一旁的常曉正在寫字,他的嘴唇抿得緊緊得,看上去十分嚴肅,實則是因為他正在抑制自己即將破口而出的笑聲。
這個傅明安,年紀雖然小,但在某些方面卻似得到了老爺的真傳,這位張公子不過剛見面時說了句「男孩怎生得如此標致?莫不是個姑娘家」,便讓他氣到現在,每次都一本正經地捉弄張公子,偏偏理由十分充足,讓人說不出什麼。
「嘖,這麼熱鬧?看樣子今天的課業布置少了。」楚辭推門進屋,里面頓時一片靜默。在一旁給張文海磨墨的小橙子肅然起敬,這位楚公子估計就是生來治他家少爺的,每次他家少爺在這位面前都像老鼠見到貓似的,從來硬氣不起來。
傅明安站起來恭敬地行了一禮,說道︰「先生,您布置給我的一道四書題,一首七言詩,五道九章題和五張字我已經寫好了,先生可要檢查我的課業?」傅明安眨巴著大眼楮,悄悄地將正在看的書放在了身後擋住。
楚辭眼帶笑意,似乎看穿了他的一舉一動,只隨手一撈,便將傅明安藏在身後的書拿了出來。他看了看書的封皮,然後隨手翻了翻。
「你在看《世說新語》?看得懂嗎?」
傅明安見書被先生拿在手中翻看,心里難免有些小緊張,但見楚辭還和平時一樣溫和,又松了一口氣。
「看得懂,里面講了很多故事都很有趣。」傅明安說話時臉上洋溢著喜悅,看上去確實是很喜歡看這本書。
「我也這麼覺得,這本書可以讓我們一窺魏晉名士風采,在逗趣的同時,其實還蘊藏著很多道理,等你長大之後再回味時,也許就能懂了。」楚辭本以為他是在看什麼話本或圖冊之類的東西,心里還感嘆了兩句,沒想到是這本。
「先生,您不反對我看這本書嗎?」傅明安有些驚訝,他的父親和先生對于他看這些和科舉無關的雜書時,所持的態度完全不同。
「為什麼要反對?」楚辭反問道。
「我父親說,這種書和科舉無關,看多了會移了性情,他平時不讓我看這些。」
楚辭了然地點點頭,傅明安的父親為人正直端方,克己復禮,自然看不慣這些「真名士自風流」的樣子,怕傅明安看也是正常的。不過在他看來,只要不是看那些少兒不宜的書籍,多看些其他書總是有好處的。
「有人說過,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在做到行萬里路來增長自己的見識之前,我們不妨通過讀萬卷書來拓寬自己的知識面。但讀書時也並非什麼都要學,需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才能學有所獲。就如你爹爹怕你看了此書會移了性情一般,我們要從中學習的,並非古人醉酒佯狂,luo奔于市或其他不合常理的做法,而是他們面對生活的自信坦蕩,不滯于物的態度和他們在為人處世上的一些獨到之處。」
傅明安認真地點了點頭,他覺得先生說得很有道理,雖然其中有些他現在還不太明白,但假以時日,他一定能夠成為像先生這樣的人。
張文海和常曉不知什麼時候也停下了手中的筆,豎起耳朵認真傾听,臉上還時不時浮現出正在思索的表情。
楚辭沒再多說什麼,將手上的書放下後,開始檢查他們的課業。每當發現不妥當之處時,他便俯子耐心講解,直到他們弄明白為止。
「老爺,魚丸煮好了,可以吃了!」張虎高呼一聲,端著熱騰騰的魚丸來到飯廳。
這冒著熱氣的魚丸看上去白生生,女敕乎乎的,上面還點綴著幾粒蔥花,光是看著,就讓人覺得舒心,更別提還未走近便能聞到的那縷鮮香之氣了。
張虎心中滿是得意,這東西終究還是叫他做出來了。他家老爺說了,若是做出來了便算他大功一件,到時候少不了他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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