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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紅 白 黑(上)

竹林印晚霞,青紗染金光。

一頂小轎子緩慢、卻穩定的移動著,轎子窗簾是深紅色的帳子,轎柄瓖著紅玉,組成轎身框架的火龍木也是鮮紅的,更別提轎頂上瓖嵌的紅寶石,灑下片片紅暈。

雍容華貴且不提,通體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新娘的花轎一般。

更奇妙的是,這一前一後的抬轎人是一對老頭老太,臉上像敷粉一樣慘白,胸口卻各帶著一朵大紅花,腳步平穩,看上去不像是在抬轎子,而是在拉棺材。

轎內隱隱約約傳來嬉笑聲,一道女乃聲女乃氣的聲音從轎中響起。

「媽媽,這一次真的能找到爹爹嘛,你莫不是在騙我?」

「我們做生意的,信用最重要,媽媽什麼時候騙過你?」

春風沒有化去清晨的殘冷,卻吹去了成片的竹葉,竹葉像是打著卷兒般的飛刀,緩緩的、不起眼的向轎子周圍卷去。

在前面扛轎子的老頭抬起三角眼,混濁的老眼更顯渾濁,一只手抓著轎桿,另一只手一彈一縮,落在外人眼中,便好似無數根透明小針扎出,一連串的‘噗噗噗噗’聲,轎子走過,落葉灑落如雨。

不知何時起,那後面的老媽子消失不見,整個轎子居然沒有一絲不穩,老頭子一手提轎棍,另一只手還尤有余地的模出一張紅紙出來,不緊不慢的疊著,五根手指靈活的飛起,沒一會兒功夫,就折了一只紙兔子,模出一根手腕粗的判官筆點了紅色的兔子眼珠,讓這只兔子看起來活靈活現的,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把兔子送進了轎子中。

「嘻嘻,謝謝官九爺爺。」

老人臉上閃過一絲慈愛之色,然後頭也不回的道︰「來的有些慢了啊。」

老婆子樂呵呵擦了擦手上的泥,「路上看到兩顆鮮竹筍,水靈著呢,準備給小主子嘗嘗鮮,小主子這個年紀,正是要多吃多長呢。」

「黑女乃女乃說的不對,媽媽都說我長胖了,變的不好看了。」

「哪能呢,小主子長什麼樣都好看。」

小老太拱著身子,用肩扛著轎棍,一只手抓著兩新鮮沾泥的竹筍,另一手提著三顆同樣新鮮的人頭,一老一少沒事人般的拉家常。

「山北九侗,鼎鼎大名的神鬼判官官九和摘葉魔女黑華娘,居然到老給人做奴僕,這要是給道上的人听到,可不要笑掉大牙!」

老媽子眼中戾色一閃,「驚到小主子了,呱噪!」

小腳腳掌往地下一踩,無數竹葉像是飛鏢一樣四處亂扎,碗口大的竹子一扎便倒,一陣落地聲,不斷有身影從頂端落下,然後被扎成馬蜂窩。

四周刀光橫劈豎砍,很快,十根粗大的竹子便被黑衣人抓住,一個個眼露凶氣,虎口壓住竹節,使竹如槍,風聲刺耳,直往轎子上扎去。

官九冷哼一聲,雙臂發黑,身形如猴,鬼魅一般竄蹦跳躍,三息之間便繞著轎子滾爬了一圈,雙手不刁即裹,不扣即摟,不封即纏,一圈繞過去後,十根竹竿子便被卷入肋下。

「大桿子是大械,你們這些小桿子玩的起嘛!」

官九猛然發力,那十名刺客頓時感受到一股無可抵御的巨力迎面而來,竹勁反噬,纏擰鼓蕩爆炸,十根竹竿立刻崩成無數竿絲毛線,一路卷過去,撒手及時的只是月兌臼,那撒手不及的,血光一閃,直接被掃掉了膀子。

「別從正面攻他,那老小子是小字門的拳法大師,使的開閘勁,一身排肋骨和大臂小臂早已煉出了造化,從背後攻他!」

話音一落,兩刺客手持利劍從天而降,劍尖直插官九後背。

誰知這小老兒冷笑一聲,身子收如伏貓,兩掌輕輕一個抓地,尾椎骨一提,便像是靈貓竄樹,三兩下爬上前方竹竿,同時一個燕翻身,捏核桃一般捏碎了二人喉結。

「小字門的拳架子要這麼好破,小老兒哪還能活到如今?」

什麼是小字門,便是小架子、小象形,而架子越小,形態越少,拳勁就越快速密集,想要擊他的背,就像是陰溝里抓住一只耗子那麼難。

至于那小老太黑華娘,則被四個模樣一樣、打扮一樣、體型一樣的青衣大漢圍住,分別堵住了他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東邊一位大漢開口。

「九宮掌的‘飛宮九盤’是一絕,號稱一人九面,論腳法靈活變換,號稱山北道第一,只是九宮門的真功夫沒有留在這一代九宮門傳人身上,反而在二十年前,被當年宮家的一個婢女偷學了去——」

西邊一名大漢接著開口。

「我們四兄弟五年前掃了九宮門的場子,沒見著拳法里的真東西,甚為可惜。」

南邊一名大漢繼續道。

「都說南有四方手善守,北有九宮步善攻,我們丁家四兄弟想要見識一下,這手法和腳法,到底誰更勝一籌。」

這四人無論說話、神態、甚至眼神,都一模一樣,仿佛就是一個人長了八只眼珠、八只手、八條腿。

那北邊的站著的丁家老四還沒開口,一道陰森森、慘淒淒的聲音就從背後響起。

「沒人跟你們說,跟老人家說話,要彎著腰,低著頭嘛。」

四人心頭一縮,背上汗毛都炸了起來,哪怕四人眼觀八方、耳听四路,甚至能互相感應,但都沒有察覺出,這老太婆是怎麼出現在其身後的,那老太婆的手掌,以悄無聲息的探入了丁四肉中。

更詭異的是,哪怕沒有人抬著轎子,這頂奢華的大紅轎子仍然勻速浮空前進,而在轎子前方,早有不下三十名的蒙面刺客持刀而待。

「紅姑,你不在你的山北道大本營待著,居然敢只帶這麼點手下出現在這里,要知道,可是有很多人花大價錢要你的性命呢。」

領頭的刺客握緊了藍汪汪的大刀,盯著迎面而來的轎子,以及簾子被微風吹開,驚鴻一瞥的一張絕美清冷的臉蛋,心中一蕩,但隨即清醒過來,殺意更重。

「也不知道你這富可敵國的身家,買不買得你的性命!」

刀光一閃,劈砍聲、慘叫聲、血水爆射聲,同時響起。

朵朵血花綻放並凋謝後,一半黑衣人慘死當場,另一半黑衣人半跪在地。

小老頭小老太抬轎而行,黑衣人首領則不可置信的倒在地上。

「所以妾身花了更大的價錢,把你們這個刺客組織買了下來。」

風一吹,那拴在窗簾的一只粗糙的、不值錢的鈴鐺,‘叮叮當當’的響了起來。

……

「七姑娘,有這麼一個說法,馬比人精,所以麻匪都會在馬尾巴上拴一個鈴鐺,若是馬沒事尾巴都甩個不停,那多半不是什麼好事,」戚籠頓了頓,「我那鈴鐺雖然送人了,但是吧,直覺也告訴我今天沒什麼好事。」

段七娘一身短打,露出小麥色的小臂,,身段窈窕,一手持著鐵錘,一手提著一口劍胚,貌似是跟老爺子學藝的;但听此話,柳眉一豎,想了想,又平了下來,故意露出一個溫婉的笑容。

「戚師傅,你真要給我爺爺報仇?真要為了我干這麼危險的事兒?」

戚籠嘆了口氣,道︰「首先,並沒有那麼危險,我至少有九成把握,第二個吧,就算是盜墓賊,盜了人家祖墳,按照行規也得給人家上柱香,說是報仇,其實也就這麼一個緣由,不是為了你,更不值得你以身相許。」

段七娘面色一變,兩打鐵家伙一丟,叉腰潑辣道︰「放屁,那拳譜明明是我二爺爺留給我的嫁妝,你拿了我家的拳譜,居然還不認賬,你們江湖人都不講信用的嘛。」

戚籠耐心道︰「嫁妝是一回事,拳譜又是另一回事,我學了你家拳法,可以再把它再傳授給你;沒有老師傅指點,你們家的拳估計真要在這一代失傳了,我這不是偷你家的東西,而是在補你家的東西。」

「再者說,你段家祖傳的手藝不是打鐵嘛,雖然女人身子骨弱,但練了拳術,一些簡單武器也是能做的,實在不行,可以學制暗器嘛。」

段七娘把門一堵,圖窮匕首現︰「我們段家女人千金一諾,有恩償恩,拿身子還債,你今天不答應娶我,就別想走這個門!」

「有道理。」

段七娘眼一花,戚籠翻窗戶逃了。

姑娘追了出去,早已不見對方人影,氣的直跺腳。

坐在門檻上抽煙的段大師嘿然一笑︰「麻匪連官兵都逮不著,你能逮著?早就跟你說了,藥一下,先懷種了再說,你不樂意,現在人家翅膀硬了,不搭理你了,你能怎麼著?」

段七娘氣的用腳踩他。

等人走後,戚籠才從房梁上翻下來,不解道︰「您通知的?」

「我通知什麼,女人家的直覺比馬要準,這不猜到你要走了,垂死掙扎一番。」

戚籠咂咂嘴︰「好像還真是這樣,老爺子,家伙準備好了沒,白夫人給消息,姓趙的回來了。」

段大師一口氣噴出一大口煙,沙啞道︰「去年跟我拜了墳,走之前,要不再拜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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