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雀兒在屋檐上攀爬著,早就落在了對面樓的江玉郎眼中。他也頗感好奇地觀望了好一會兒,直到對方眼看著就要摔下去的時候,他才出手相救。
這個女子給他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此時此刻,小雀兒被江玉郎抱在懷中,身體感覺輕飄飄的,仿佛在雲端一般,她從小到大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無比的安全。
她不禁伸出手摟住了江玉郎的身體,她的衣物本就極其單薄,風吹得蕩開了去,兩只雪白的胳膊掛在他腰間。
一股血腥味鑽進他的鼻間,江玉郎低頭一看,見這女子臉上還有淡淡的血跡。他眉頭一皺,心道這女子不簡單。
小雀兒眼中閃過一絲驚慌,她將自己的內心想法掩飾得很好。
兩人落了地,此時周圍也是圍滿了人。
「喂,到了,姑娘,你可以放手了。」江玉郎有些無奈地提醒道,對方將她摟得死死的。
雖然說現在他對女子的接觸已經沒有這麼抵觸了,但並不代表他就能夠接受和一個陌生的青樓女子如此親昵。大庭廣眾之下,實在是有傷風化,雖然說他江公子的名聲本來就不好。
「讓開,都讓開!」
人群讓開了去,十來個打手簇擁著老保走了過來。
「小賤人,哪里逃!」老保插著腰,氣焰囂張道。
江玉郎並沒有吱聲,這種逼良為娼的事情並不少見。他本來也不是什麼好人,大可不必多管閑事。
之前他救了這女子,只是不想眼睜睜看著她摔死,但要為她打抱不平,那倒是不必了。
但他沒想到,這女子卻是打蛇上棍,竟然拉住了他的衣袖。
「公子,求求你,幫幫我!」小雀兒眼中露出了一絲希冀,又帶著若隱若現的淚花。
江玉郎臉色一寒,冷道︰「你覺得我像是這麼好騙的人嗎?」
小雀兒被嚇得哆嗦了一下,他的眼神實在是恐怖。之前還是俊俏溫柔的公子哥,瞬間又成了地獄而來的修羅。
「是,是江公子」那老保一遲疑,沒想到救人的竟然是江玉郎!
這江公子的身份比起馮翁可就尊貴得多了,也不知道他和這女子是什麼關系她正思索間,便听見了江玉郎的話語。
老保上前諂媚地向江玉郎打著招呼︰「江公子,居然是您,多久沒上春芳閣了!」
江玉郎點了點頭,並沒有回話。
老保轉臉又冷冷道︰「小賤人,江公子何等身份,你還不快爬過來,別髒了江公子的衣服!」
小雀兒並不回話,眼中含著淚水,抓著他衣角的那只手怎麼也不肯放下,似乎江玉郎就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求求你」
江玉郎並不認得這個女子,他很煩別人扒拉他。
江玉郎手一揮,便將她的手甩了下去。
老保急忙吩咐兩個打手上前來,扣住了小雀兒,將她拖下去。
江玉郎背過身去,听見背後傳來的哭聲︰
「求求你,救救我,求你了!」
「小賤人,還指望江公子這樣的貴人高看你一眼?也不照鏡子看看自己的德行!」
老保的叱罵聲落下,伴隨著鞭聲,抽打在那女子的身上。
小雀兒的哭聲盈盈切切地傳來,江玉郎只覺得心中有些莫名的傷懷。
「她是誰」
江玉郎眉頭一皺,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慌亂。
「你打死我,我也不會跟你回去,我不要做技女。要是我爹知道了,一定不會放過你!」
「還你爹!你爹!你說你爹是誰呢?江公子就在眼前,你叫他,看他認得你不!」
老保的罵聲更厲害了,鞭子在空中發出劇烈的聲響。小雀兒的身上此時已經遍是傷痕了,血水混合著淚水流得到處都是。她兩條光潔雪白的胳膊和大腿,都汩汩流下血水來。
「還敢冒充江大俠的孩子,真是不知死活的東西唉喲!你這個狗東西,還敢咬我!還不快來幫我!」
原來,小雀兒被老保打得無處可逃,抓住機會,就咬住了她的大腿。
這老保吃痛,小雀兒又不肯松口,兩個打手便過去掰扯。只听見「刺啦」一聲,老保「啊」的一聲痛呼。
這小雀兒竟然從老保腿上咬下一大塊肉來!
好狠的女子!
圍觀之人都不禁吸了口冷氣,想不到這女娃的性格竟然如此剛烈!
「給我把她往死里打!」老保哭嚎著,宛如殺豬一般。
打手受命,拿起粗木棍就要往她身上招呼。這青樓女子,早就已經將一條性命賣給了老保,是死是活早就不歸自己了。
眼看那木棒就要落下,小雀兒卻不甘心,抬起手去抵擋,‘ 嚓’一聲,她的手臂直接被打斷了。
第二棒緊隨其後,敲向她的腦門,這一棒子下去,人不死也得丟掉半條性命。
小雀兒卻躲不開了,她閉上了眼楮。
世界上最絕望的事情就是,眼看著希望便在眼前,但又轉瞬即逝。宛如沙漠中的海市蜃樓一般,令人可望而不可即,這才最令人感到絕望無助。
然後,閉上眼楮許久,小雀兒都沒有感受到那股沉重。她這時睜開眼,方才發現,眼前站著一個人,正是江玉郎。
他單手捏住那根粗大的木棒,竟然就像是捏著一根筷子一般輕松。打手想要掰出來,卻是怎麼也不能,額上都滲出了層層汗珠。
「江公子,您這是?」老保不明白,他為何會突然出手!、
江玉郎沒有說話,但那打手卻不知道是不是犯了糊涂,竟然抬起木棍又打向他。
「轟」的一聲,江玉郎手一揮,兩個膘肥體壯的對手直接飛了出去,又落在遠處,卻是爬不起了。
江玉郎站在小雀兒的身前,居高臨下,面無表情地問道︰
「你說,你是誰?」
小雀兒過了許久才從呆滯中反應過來,她哆哆嗦嗦道︰
「我,我叫小雀兒」
「小雀兒?」江玉郎搖了搖頭,看來是自己多想了。她不是自己要找的那個人。
小雀兒感受到了江玉郎眼中的失望,還要開口說話,卻听見身後傳來一陣細碎的聲音。
打手將他們圍在中間,其他人都被遠遠隔開了去。老保湊上前來,小聲道︰
「江公子,實不相瞞,這個小賤人,剛剛殺死了馮翁」老保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江玉郎的臉色。
但江玉郎面無表情,她根本猜不透對方的心思。
老保只能接著道︰「江公子,何必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子,惹一身騷呢。」
她不敢說麻煩,對于江公子來說,這事情還算不上麻煩。但馮翁雖然只是個小人物,可他背後的勢力卻不小。更何況,那三湘武林和江家本來就有嫌隙,這事情反倒是有些不好做了。
老保正是抓住了這點,才敢在江玉郎面前說道。
她以為江玉郎只是一時性起,還是見性起意,所以才會如此。
「江公子,漂亮的女子閣里多的是。這小賤人身上背著命案,我看您還是不要」
她話沒說完,臉上便挨了一巴掌。
「聒噪!」
江玉郎面無表情地打了她一巴掌,她江玉郎一生如何行事,又何必向他人解釋!
老保捂著臉,端的是敢怒不敢言。
「江公子」她卻不敢繼續說下去了。
江玉郎又向小雀兒問道︰「你剛剛說,你叫小雀兒?你姓什麼?」
小雀兒一愣,旋即有些不自信道︰「大概,大概我也應該姓江才對」
江玉郎點了點頭,身後那老保卻有些緊張道︰
「江公子,別听她胡說。她說她爹是江是令尊,這怎麼可能呢?怎麼可能呢!」
老保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江玉郎卻是波瀾不驚,他已經確定了眼前之人的身份,難怪自己會和她有種莫名其妙的通感。
不過一直以來,他都陷入了一個誤區。他一直在找的人是江玉燕,但江玉燕並不是一直叫做這個名字的啊。
江玉郎看著眼前渾身是傷,可憐兮兮的小雀兒,心中燃起了一股怒火。
他是江玉郎,在這安慶城他就是王法,又何須去壓抑自己的憤怒?
「我江家的人,你也敢動?」
老保從來沒見過如此憤怒的江玉郎,他的眼中似乎都冒著火氣。
她真的是江家的女子,這怎麼可能?
「她不過是一只山雞,怎麼可能怎麼可能!」老保不敢相信,也不願意相信。
如果讓江別鶴知道了,自己這樣對待她的女兒老保不敢想象!
原本她捉拿小雀兒,只是為了給馮翁的死一個交代,畢竟他身後的三湘武林實在不敢招惹。但如今看來,她不光是惹上了三湘武林,更得罪了江家!
三湘遠在他方,老保尚且沒有多麼忌憚。但這江家,就在這安慶城,他們是安慶的地下皇帝!
「撲通」一聲,老保直接跪在地上,連忙磕頭道︰「江公子,不知者無罪,我什麼也不知道啊」
周圍的一群打手都懵逼了,一向強勢的老保為何會突然下跪,這究竟是
圍觀的吃瓜群眾,有眼尖的這下也認出了江玉郎,對周圍的人使著眼色,意思是江玉郎這個小霸王居然回來了,這下有好戲看了。
可他們並不知道小雀兒的身份,只以為江玉郎是英雄救美,要拿這老保來開刀。
老保額頭都磕破了,可仍舊沒有停下,她深深地明白江玉郎有多狠,這是個不能得罪的角色兒。
曾經在春芳閣上,一個京城來的官宦子弟,便是看不起江家草莽,出言侮辱。沒過幾日,他全家便被流放充軍了。而且更可怕的是,在流放路上,他家所有男丁都被強人給割了腦袋!
江家在朝廷上也有靠山,在江湖上更是權勢燻天。這樣黑白通吃的大家,豈是一個小小的青樓老保可以得罪的?
她正是明白這一點,所以才在這里不要命地磕頭賠罪,為的就是保住這條老命。不,她自己死不死不要緊,不要連累家人就是萬幸了。
老保可是明白,江別鶴這個仁義大俠,究竟是有多仁義了。
小雀兒眼見這一幕,腦子一晃,感覺如同做夢一般。眨眼間,自己翻身作了主人?
他是江玉郎?
小雀兒這下才清醒了些許,混亂的腦子中回憶著剛剛發生的事情。這個救下自己的白衣少年,就是江玉郎?
看他的年紀,應該比自己大一些,那他就是自己的兄長?
小雀兒不知道為何,有些傷感,眼眶里不禁流出了淚水,「哥哥」二字卡在喉嚨里,卻怎麼也叫不出口。
江玉郎將她輕輕地抱在懷里,月兌下外衣將她的肌膚裹住。江玉燕,不,應該叫小雀兒,此時還沒有黑化成那個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煞星,她還只是一個柔弱無助的小姑娘。
既然他已經知道了後續的故事,就不會讓悲劇再次重演。無論是江玉鳳還是江玉燕,他都不會讓她們走上老路。如果他來了,明明知道後來的結果,卻不去改變,那不是白來一趟?
這麼多次的重生,他早已不是那個如履薄冰、戰戰兢兢的小伙了,他想要改變,他想要和無形之中的那只手爭一爭。
「你放心,你安全了。」江玉郎並沒有多熱情,仍舊只是冷冷地對著她說話。
但小雀兒眼里卻閃著光,她感覺江玉郎的話就像是一陣冬日里的陽光,將即將被凍死的她救了回來。
「哥」她還沒叫出口,腦袋一暈,便昏了過去。
江玉郎抱著小雀兒,走到老保面前。
老保抬起頭,滿臉都是鮮血,驚恐地看著江玉郎。
「你這春芳閣,沒有必要存在了。一日之內,將拐賣她的人找出來。」
江玉郎留下這兩句話就離開了。
老保坐在地上,愣了好久,才拼命地向打手叫道︰「還不快點去找,那兩個天殺的,害死我了!」
這一夜,不知哪來的黑衣蒙面人,在雞鳴時分躥了出來,沖進了春芳閣,將這座安慶最繁華的青樓里里外外砸了個稀巴爛。
更為奇怪的是,第二日,卻沒有人去報官。而官府也跟瞎了眼似的,正所謂民不舉官不究。
而有幸見到了這一晚事情的人,也是噤若寒蟬,不敢胡言亂語。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誰都不敢公然宣講。
直到兩日後,有大批馬隊,掛著鏢行的旗子,闖進了安慶城中。他們直奔城中心的江府,並將江府里里外外圍了個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