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段正淳找了個理由,鬼鬼祟祟出了大廳去,到了旁廳,只見一個渾身黑衣、頭戴黑紗的姑娘端坐著。
段正淳上前去,張口便叫道︰「你是,婉清?」
木婉清之前听秦紅棉說清楚了一切,自然對段正淳也沒有多少好感。在秦紅棉的教育下,她自小便對負心人極為厭惡。
她冷冷道︰「我姓木,你還是直呼我姓名罷!」
段正淳尷尬笑了笑,知道她心中有怨氣,便道︰「木姑娘,是紅棉讓你來的嗎?」
木婉清點了點頭,從懷中模出一個小金盒。
「甘寶寶給你的。」
甘寶寶是秦紅棉的師妹,但木婉清卻直呼其名,顯然是一點也不敬重她。
段正淳接過木盒,愣愣道︰「這是什麼?」
「自己看。」木婉清怒道。
段正淳縮了縮脖子,潸潸一笑。他對這閨女兒心中有愧,所以也甘心忍受她的脾氣。
他打開木盒一看,只見里邊兒盛放著一張小小的紅紙。
段正淳一愣,這紅紙上所記的正是鐘靈的生辰八字。
「好得很啊,人家就連生辰八字也送過來了。」身後傳來一個女子清冷的聲音,卻是刀白鳳也跟了過來。
她作道姑打扮,豎起的領子露出潔白的長長的脖子。
那紙上的生辰八字卻是讓段正淳有些迷惑,又翻過來看了看,只見一行極細的小字寫著︰「傷心苦候,萬念俱灰。然是兒不能無父,十六年前朝思暮盼,只待君來。迫不得已,于乙未年五月歸于鐘氏。」
段正淳對甘寶寶辜負甚深,眼眶登時紅了,突然間心念一動,便明白了這行字的意思︰「寶寶于乙未年五月嫁給鐘萬仇,鐘靈卻是該年十二月初五生的,多半便不是鐘萬仇的女兒。寶寶苦苦等候我不至,說‘是兒不能無父’,又說「迫不得已’而嫁,自是因為有了身孕,不能未嫁生兒。那麼鐘靈這孩兒卻是我的女兒」想明白此節,月兌口叫道︰「啊喲,不成!」
刀白鳳問道︰「什麼麼不成?」
段正淳卻不語,只是搖搖頭,苦笑道︰「鐘萬仇這家伙……這家伙心術太壞,安排了這等毒計,陷害我段氏滿門,咱們決不能……決不能跟他結成親家。此事無論如何不可!」
刀白鳳听他這幾句吞吞吐吐,顯然是言不由衷,將他手中的紅紙條奪過來一看,微一凝思,已明其理,忍不住哈哈大笑︰「原來……原來,哈哈,鐘靈這小丫頭,也是你的私生女兒。」
「什麼?」一旁的木婉清也是頗為詫異,鐘靈那丫頭也是段正淳的血脈?難怪,她總覺得自己和鐘靈在一起時格外親切,原來兩個人還有如此血緣關系!
只是,這段正淳未免太風流了些,想不到修羅刀門下,自己的娘親秦紅棉加上甘寶寶,竟然都和這段正淳有關系!
刀白鳳早就知道段正淳風流成性,處處留情了。只是如今處處留情變成了處處留種。還好譽兒沒有真的和鐘靈發生什麼,否則就真是一段冤孽了!
「你個老不羞的渾蛋!」刀白鳳做了多年尼姑,修養甚好,也忍不住破口大罵。她怒氣上沖,反手就是一掌。段正淳側頭避開。
「孩子還在,給我留幾分薄面」段正淳潸潸笑道。
「你還知道要臉!」刀白鳳怒視他一眼,氣沖沖走了出去。
段正淳輕輕咳了一聲,又轉身要和木婉清說話。木婉清卻是不理他,起身便要離開。
「木姑娘婉清」
段正淳一路追到王府門口,但木婉清卻是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站在門口嘆了口氣,正要轉身回去大廳,忽有一名家將走到廳口,躬身說道︰「虎牢關過彥之過大爺求見王爺。」
過彥之?段正淳心想這過彥之是伏牛派掌門柯百歲的大弟子,外號叫作「追魂鞭」,據說武功十分了得。
「但我段家與他素無往來,他千里迢迢來到,又是為的何事?」
但無論如何,人來了,段正淳卻不能不見,便讓人去請了高升泰與四大侍衛,同他一起在花廳見客。
沒過一會兒,只見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漢子走了進來,他一身喪服,頭戴麻冠,滿臉風塵之色,雙目紅腫,顯是家有喪事、死了親人。
他見了段正淳,便躬身道︰「河南過彥之拜見王爺。」
段正淳還禮道︰「過大俠光臨大理,小弟段正淳未曾遠迎,還請恕罪。」
二人一番客套之後,過彥之便開始講正事,他卻是來找他師叔的。
段正淳與四大侍衛對了對眼,卻都不知道他師叔是誰?
高昇泰也尋思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了之前听過的一個外號,便對身旁家丁道︰「到帳房去對霍先生說,河南追魂鞭過大爺到了,有要緊事稟告‘金算盤’崔老前輩,請他到大廳一敘。」
那家丁答應了進去。沒過一會兒,只听得後堂踢踢蹋蹋的腳步聲響,一個人拖泥帶水的走來。
這個形貌猥瑣的老頭兒笑嘻嘻的走出來,原來是帳房中相助照管雜務的霍先生。
「真是真人不露相。」段正淳心中暗道,沒想到這賬房先生,竟然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金算盤崔百泉。他當年隱姓埋名在王府下做賬,十來年過去卻未曾暴露過半點。
段正淳大是驚訝,拱手見禮︰「霍先生,哦不,崔先生當面,正淳真是有眼無珠,還請先生見諒。」
崔百泉此時喝的七分醉,也不敢在段正淳面前失了禮。他江湖輩分雖高,但比起武功勢力都不如眼前這位段王爺。
他躬身拱手道,「崔某這些年多虧王爺收留,感激不盡。」
說罷,他又看向過彥之,見他滿身是白,驚訝地問道︰「你……怎麼了……」
過彥之拜倒在地,放聲大哭︰「崔師叔,我師……師父給……給人殺了。」
崔百泉神色大變,一張焦黃精瘦的臉上瞬間全是陰鷙戒備的神氣,緩緩地道︰「是誰干的?」
過彥之哭道︰「小佷無能,訪查不到仇人的確訊。但猜想起來,多半是姑蘇慕容家的人物。」
說到姑蘇慕容四字,過彥之卻是壓低了聲氣。
崔百泉臉上突然閃過一絲恐懼之色,但懼色倏忽即過,沉聲道︰「此事須得從長計議。」
段正淳和高升泰都听得清清楚楚,對望一眼,都是一臉詫異。
這慕容復恰好就在王府做客,怎麼轉眼間他「仇家」就找上門來了?真是太過巧合了!
過彥之也止了聲,知道此事事關重大。這姑蘇慕容在江湖上名聲與勢力都甚大,若真是他們所為,想要報仇就太難了。
二人正要告辭之時,段正淳突然道︰「不瞞二位,這姑蘇慕容復慕容公子,正在府上做客。以慕容公子的為人,我相信此事一定是個誤會。二位不若與我一同去見一見慕容公子,當面將誤會澄清。」
過彥之看向崔百泉,意思是要師叔拿主意。崔百泉卻笑了笑,爽快道︰「好,那就請王爺帶路了。」
段正淳帶著二人來到大廳,正要給雙方介紹,又有一名家將急匆匆走上來。
「啟稟王爺,少林寺方丈派遣兩位高僧前來下書。」
少林寺自唐初以來,即為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段正淳一听,不敢怠慢,讓高升泰代他向崔百泉、過彥之引見慕容復。
慕容復見高升泰領著兩個人過來,其中一個還一身白衣,眉頭一皺,覺得事情不大對勁。
「慕容公子,這兩位是伏牛派的崔百泉崔前輩,和過彥之過大俠。」
「崔前輩、過大俠,這位便是南慕容,慕容復公子。」
過彥之看向慕容復,掩飾不住目光中的恨意。崔百泉卻是笑著道︰「原來是姑蘇慕容復當面,失敬、失敬!」
高升泰心道,這崔百泉不愧是老江湖,果真沉得住氣。
慕容復心中也有疑惑,但卻沒有主動開口提問。
高升泰也不做聲,四人陷入了詭異的沉默。就在此時,段正淳也領著兩個僧人來到了大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