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延慶此來大理,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些小輩。他是和段壽輝一輩的,可惜段壽輝已死。而如今的段正明、段正淳兄弟,他卻是未曾見過。
保定帝見他口唇絲毫不動,居然能說話,心中更是詫異,臉上卻不動聲色道︰「在下段正明。」
段延慶哼了一聲,道︰「你便是大理國當今保定帝?」
保定帝回道︰「正是。」
段延慶又問道︰「你的武功和我相較,誰高誰下?」
保定帝沉吟半晌,道︰「武功是你稍勝半籌,但若當真動手,我能勝你。」
段延慶道︰「不錯,我終究是吃了身子殘廢的虧。唉,想不到你坐上了這位子,這些年來竟絲毫沒擱下練功。」
他月復中發出的聲音雖怪,仍听得出語音中充滿了悵恨之情。
保定帝猜不透他的來歷,心中霎時間轉過了無數疑問。忽听得石屋內傳出一聲聲急躁的嘶叫,正是段譽的聲音。
保定帝叫道︰「譽兒,你怎麼了?不必驚慌,我就來救你。」
原來段延慶為了逼迫二人成好事,借以羞辱如今的大理段氏,便故意在他們飯菜中下了陰陽和合散。此時藥性發作,段譽已經很難與**相抗拒。
但木婉清既然得知他便是自己兄長,也同他說了事實。段譽自然不敢和木婉清親近,隔得遠遠的。
但無奈身上愈發燥熱。他為了舒緩難受之意,接連走了幾步,愈走愈快,胸口郁悶無比,似乎透不過氣來一般,忍不住大叫一聲。
段延慶道︰「這小子定力不錯,服了我的‘陰陽和合散’,居然還能支撐到這時候。」
保定帝吃了一驚,問道︰「那是甚麼毒藥?」
段延慶道︰「不是毒藥,只不過是一種猛烈的藥而已。」
保定帝奇怪道︰「你給他服食這等藥物,其意何居?」
「這石屋之中,另有一個女子,是他的胞妹。」段延慶以月復語發出怪笑道。
保定帝一听之下,立刻就明白了此人的陰謀毒計。他修養再好,也禁不住勃然大怒,長袖揮處,嗤的一指向他點去。
段延慶橫杖擋開,保定帝第二指又已點出,這一指直趨他喉下七突穴,那是致命死穴,料想他定要全力反擊。
但誰知段延慶居然「嘿嘿」兩聲,既不閃避,也不招架。
保定帝見他不避不架,心中大疑,立時收指。
「你為何甘願受死?」
段延慶自然不是真的找死,只是他之前和那年輕人過招,消耗了大量內力,此時已是強弩之末。要實打實對付保定帝,他若是全盛時期還有一半勝算。此時可就只能強撐著了。
但段延慶身體殘疾後,腦子卻更加靈活了。陰謀詭計,始終是要比武力更加好使的。
保定帝段正明在他面前便有一個致命的弱點。
段延慶道︰「我死在你手下,那是再好不過,你的罪孽,又深了一層。」
保定帝臉色大變,問道︰「你到底是誰?」
段延慶只低聲道了一句,這句話就連立在一旁的巴天石都听不清楚。
「我不信!」
段延慶自有辦法讓他相信,只見他右手食指嗤的一聲,向保定帝點去。保定帝斜身閃開,還了一指。待到五指射完,二人便似猜拳一般,你一指我一指的。
巴天石自然看得分明,這正是段氏的一陽指五指精義。能夠同時掌握一陽指五指精義的,只有大理國皇室之人!
二人這比試卻不是以內力相拼,只是純粹的招式而已。
段延慶道︰「你信了沒有?」
保定帝搶上數步,躬身說道︰「正明參見前輩。」
「你只叫我前輩,是不肯認我呢,還是不信我?」
保定帝正色道︰「正明身為一國之主,言行自當鄭重。正明無子,這段譽身負宗廟社稷的重托,請前輩釋放。」
「又一個偽君子。」段延慶道,「我正要大理段氏**敗德,斷子絕孫。我好容易等到今日,豈能輕易放手?」
「正明萬萬不許!」保定帝一臉堅定道。
段延慶又是月復中鼓氣,嘿嘿一笑,「你自稱是大理國皇帝,我卻只當你是謀朝篡位的亂臣賊子。別忘了,你父親段壽輝曾經立下的誓言。」
原來,當年段壽輝也只是大理段氏的旁系。只是段正淳這支宗系被迫害殺得干干淨淨,大理國皇帝之位便落到了旁系段壽輝頭上。段壽輝為了安撫人心,曾經裝模作樣派人四下去搜尋過延慶太子。
也就是天龍寺之事,當年的段延慶傻傻地跑去天龍寺,希望能夠得到公正的待遇。但沒想到,等來的只是一群偽君子。
一個毀了容的殘疾人,絕不可能成為大理國的皇帝。段壽輝當時是想要直接殺掉段延慶,一了百了的。但有枯榮大師在,段壽輝便立下了誓言︰
大理段氏,決不能迫害延慶太子,否則就會遭受報應,二世而亡。
保定帝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段延慶表明了身份,他確實是拿他沒辦法。
這段延慶殺又殺不得,他的武功也和自己在伯仲間,要是逼急了,他說不得會直接殘害段譽的。
「你要如何,方能放人?」保定帝問道。
「不難,不難!」段延慶道,「你只要去天龍寺出家為僧,將皇位讓我,我便解了段譽體內藥性,還你一個活蹦亂跳、德行無虧的好佷兒。」
保定帝明白了,這延慶太子還在對大理國的皇位念念不忘。他瞥了段延慶一眼,目光充滿了同情,又帶有一絲嘲笑的意味。
「延慶太子早就已經死了。大理國的皇帝,不可能是一個殘疾人。」
段延慶受這話一激,臉色變得通紅,正要發作,旋即又深深吐了口氣,月復中鼓蕩笑著道︰「不管你怎麼說,都改變不了你們是亂臣賊子的事實。你們能夠堵住天下悠悠眾人之口嗎?」
他意思是,正要段譽壞了大理國名聲,他便可趁機散布流言。
流言可畏,尤其是有猛料的那種。
保定帝不知道段延慶手中掌握著多少大理段氏的黑料,但若是全部爆出來,那大理段氏苦心孤詣,經營了數十年的良好形象就要毀之一旦了。
保定帝和段延慶扯了半天,卻始終沒有辦法。他低頭沉吟半晌,猛地抬起頭來,一臉剛毅肅穆之色,叫道︰「譽兒,我去設法來救你。但你可別忘了自己是段家子孫!」
他這話剛落,段譽便一頭撞在牆上暈了過去。
望著保定帝等人遠去的背影,段延慶這才松了口氣。但剛剛坐了下來,那煩人的家伙又來了。
慕容復也能猜到此時的段延慶一定是精疲力竭了,他若是要強行闖入其中救出木婉清,自然不是難事。
但他卻不想因此和段延慶拼死拼活,他只是微笑著看向段延慶。
段延慶忽地想起這家伙之前說過的話,喉頭鼓動,左右都是無人,便道︰「你之前說的,是什麼意思?」
「只要你打開石門,放出木婉清,我便告訴你真相。」
段延慶搖了搖頭,「她對我的計劃至關重要,剛剛那人相逼,我都不肯低頭。你難道自認比宗師還要厲害麼」
「你抓段譽和木婉清,無非是為了羞辱大理皇室。但你可曾想過一個問題,段譽這小子,究竟是誰的兒子?」慕容復一語中的道。
「什麼?」段延慶頓了好一會兒,又道,「你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他是段正明的孩子即便如此,那也是堂兄妹**。」
看來,他沒有捕捉到自己的點。慕容復心道,又提示道︰「那個雷雨夜,那個觀世音菩薩,是誰呢?」
段延慶喉頭上下翻動,身體和面部都微微顫抖著,他盯著慕容復,盼望著他從口中吐出的下一個字。
「天龍寺外,菩提樹下,化子邋遢,觀音長發。」
這十六個字,讓段延慶愣得說不出一句話來,渾身上下宛如觸電一般。
「她是誰」
過了許久,他才從震驚中緩過神來。
「她今日已經來過了。」
「什麼」段延慶搖著頭道,「我怎麼才能相信你說的。」
「你不得不信。」慕容復自信道,「如果段譽真的就是你的真生兒子,那你害的是誰?」
段延慶整個人一頓。是啊,如果是真的,那他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脖子啊!
但緊接著,他心中又是一陣狂喜。如果段譽真的是自己的孩子,那豈不是意味著,這大理皇位最終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而且,段譽這小子長得英俊瀟灑,就和他毀容之前一樣帥氣。只可惜,段譽不會武功。
還未求證,段延慶就已經陷入了美好的想象中。這樣的結果,實在是太夢幻了。段延慶做夢都不敢想。
但結合段譽的年紀分析,他覺得這個愈發可能。
「我可以幫你證明,但前提是,你必須先放了木婉清。」慕容復道。
段延慶想了好久,最後嘴角上揚,這是慕容復第一次看見他發出「笑容」,盡管這個笑容非常滲人。
「這麼久,還不知道你的姓名。」
慕容復知道,段延慶屈服了。
「在下,姑蘇,慕容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