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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匕現

一條彎曲的山路,仿佛給那片黑壓壓的松林纏上了一條玉帶,山風吹來,松濤陣陣,松枝虯曲盤結,使蔥綠的密葉針海呈現出烏暗的色彩。過了松林,有幾條不同的官道迤邐而去,但就在經過松林的路面,卻只有這條山路可通行。

葉三在凶手匕現的時刻還是相信了陸大先生的話,他說前幾天胡雪松來過濟南,並且已經知道伯爵府夫人到達的具體時間和要經過的地點。城南的黑松林十分荒僻,如果胡雪松要動手,只有這個地方最適宜。

過午十分,蹄聲,輪聲轆轆,山路前方出現了兩輛烏蓬雙轅馬車,車前馬後有八名伙計把式催趕押送。馬車不疾不徐地移動,山路上也是一片寧靜,擔任護衛的人充滿安詳懶散的神態。車輛是鷹幫分堂的公車,護送的人也是分堂的嘍,看上去吊兒郎當,粗心大意,活像在逛廟會似的悠閑自在。

黑松林的險惡,使過往的行人客商都會謹慎小心,往往經過的時候,都會先打探一番,確定沒有問題時才通行。但眼前這撥行人全不在意,根本沒有把安全放在心上,只有一騎前行,不斷向後招手,示意安全。兩輛馬車剛駛上了山路,一匹駿馬迎面奔來,一人在馬上大喊。

「前面可是鷹幫的車駕?」

「哦?是陸大先生,我們是通州分堂的人,護送幫主夫人到濟南。」

騎在馬上的人物,赫然竟是陸大先生︰「既然是護送幫主夫人,也沒見過你們這樣半點警覺心都沒有的人,等到被人擺平了,還懵然不覺。」

「先生是不是知道前面有什麼情況?」

「昨天得到密報,有人想劫持夫人做人質來要挾幫主,听說已經布置妥當,勢在必得。」

「真的有這樣的事?」

「我還能蒙你們嗎?你們先分出一些人到山道上去探一探,看看有無異狀再走,我在這里幫你們看守車輛。」

「那敢情好,有勞先生了。」說著,馬隊里分出六人上了山道,下了坡頂就看不到六人的身影了。

馬鞍上的陸大先生冷眼旁觀,完全沒有注意到馬車里如此安靜,也沒人出來給他打招呼,于是雙目中的神色變得猙獰可怖,陰冷地調轉馬頭接近馬車旁的人。剛想下手,山坡上的六人又回來了。

陸大先生一愣,立即停止了動作︰「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有什麼發現沒有?」

回頭奔來的六人沒有回答,在十步開外勒住坐騎,其中有兩人用頭巾蒙著半邊臉,看不清楚是誰。

「這兩位是誰?蒙著臉是什麼意思?」

兩輛烏蓬馬車的前簾同時掀起,下來四個女人,拿著兵器的女人。其中一人笑嘻嘻地道︰「相公,這真是陸大先生嗎?我看不像,他對我好冷淡。」

六位騎士中,一人扯下頭巾︰「當然不是。任雪松,戲該收場了,再演下去就令人乏味了。」

假陸大先生強作鎮定︰「啊!是幫主!我不懂你說的是什麼意思,我是陸大……」

葉三下了馬,臉上閃現出甜美的笑容︰「千面閻羅一手策劃的這出詭異的、血腥的、精彩的戲該收場了,你雖然表演的頗有神髓,十分巧妙,無論什麼樣的好戲,也不能一直演下去。我們都非常欣賞你的演技,可老看這出戲也不是個事兒,你說是不是?」

陸大先生呆了好一會兒,突然仰天大笑,一邊笑,一邊撕扯著臉上的偽裝,轉眼之間,已變成了一陌生人,長相平凡,一對蛇眼卻非常引人注目,眼球上的花斑晶體幻影著異彩,蕩漾著陰毒、冷漠、寡絕。

在場的人都看傻了,愕然瞪著完全陌生的陸大先生,沒有人吭聲,感覺頭皮發涼,脊背冒著寒氣。這樣詭異的易容術簡直不可思議,只靠這樣簡易的手法就神似地裝扮成另一個人,瞧不出任何破綻,上當受騙可見一斑。

葉三全身放松地噓了口氣︰「任雪松果然不愧有千面閻羅之稱,以閣下如此手段,縱橫江湖綽綽有余,可你不該找我為對手,實在是遺憾。」

任雪松陰冷的雙目更加凝重︰「葉三,你是怎麼知道是我的?」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你不該轉移我的視線,出賣錦衣衛,殺人滅口時留下了破綻。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錦衣衛臨死的時候,擺月兌了閣下的威脅,也同樣出賣了閣下。你做的太絕了,在你圖窮匕現的時刻,種下仇恨的種子徹底爆發,揭露了閣下的罪行。」

任雪松猙獰地狂笑︰「葉三,可惜我百密一疏,卻有閃失,可我令你寢食不安,風聲鶴唳,人人自危,以一人之力,殺死你們無數條性命,為我哥哥報仇。今天的結局,悔不該不听那人的話,要殺你葉三需動用軍隊。哼!若不是我運道差,假以時日,我同樣可以把你們個個誅絕,以泄我心頭之恨。」

「是什麼人這樣告訴你的?」

「不需過問,你的仇人很多,他們會來找你的。」

「我不否認我有仇人,問題是閣下現在已經沒有機會了。但我要提醒你一下,你哥哥的死與我無關,兩軍交鋒互有死傷是無可厚非的事,生死有命,誰也不能怪誰,閣下走極端,仇恨與我,真是不智。」

「我不管厚非不厚非,你在樂安城中*死我唯一的親人,我就要用盡所有能用的手段,殺光你們,沒有什麼仁義道德可講。」話音未落,任雪松騰空離鞍躍起,一柄又細又窄的金蛇軟劍,灑出一片金燦燦的光雨,刺向葉三全身要害。同時射出一把喪門釘,襲向鐵無情,鐵無情低吼一聲竄離鞍橋,坐騎卻悲嘶一聲掙扎倒地,身上密密麻麻扎著數十枚見血封喉的喪門釘。

葉三沒等金光及身,早已掠向任雪松的頭頂,妖刀光華疾泄,斬向任雪松的脖子。任雪松人在空中,招架無力,拼命向後方倒竄。葉三的刀影卷進炫目怪誕的金色光影中,密集的金鐵撞擊聲響成一片,妖刀和金蛇軟劍纏在了一起。一股冷流射向任雪松的後心,快的匪夷所思,一閃而沒。

任雪松踉蹌著往後倒退,臉龐痛苦地扭曲著,瞪著蛇眼,像的好奇,像是不可思議地注視著唐甜手中的軍刺,低頭看了一眼前胸,任由後背殷紅的鮮血骨突骨突往外冒。

「好,好,好鋒利的兵刃,看來沒有希望知道那是什麼了。」任雪松嘴里念叨著,血水從嘴唇滴落在前胸,臉上的神態反而沒有了無奈,沒有了驚恐,只是木然地看著落在幾步遠的葉三身上,冷漠中沒有了狂妄。即便死的時候,他也沒有乞討憐憫,不但對敵人,對他自己也一樣。張張嘴,一陣抽搐後摔倒在地,至死沒說一句話。

滿天陰霾,一腔沉滯,如釋重負,是嗎?葉三有些憂心忡忡,他在想任雪松臨死前的一番話,到底自己還有多少仇人在暗中蟄伏?什麼時候會給自己致命一擊?沒有答案,只有等待。多日來的憂慮、驚恐、迷惑,多日來的血腥暴戾、殺伐、嗜血,如芒刺在背,能一掃而空嗎?

仕途起伏,變化無窮,沙場嗜血,仇家無數。一切都在平靜中涌蕩,美麗中夾雜著丑惡,仁慈中顯現出殘酷,一刻的安寧,卻難言乃是咆哮的前奏,在這樣環境中生存,自是艱險而又辛酸。

回到京城,葉三在金鑾殿上奏明了一切,宣德帝听說是漢王余孽在找葉三復仇,暗中松了一口氣,他怕葉三找胡榮的後賬,葉三多多少少也是給了他不少面子,心下竊喜,正要下旨讓葉三回府歇息一番,御史王鉉殿前跪倒,替自己的兒子告御狀,要求伸雪奇冤。宣德看著王鉉的冤狀皺起了眉頭,他兒子王賓都審了幾回了,派去好幾位大臣,包括新科狀元去審,都定了王賓的死罪,但王鉉就是不死心,又告御狀,這如何是好?

本來王賓的案子也沒什麼出奇之處,奇怪的是,幾位大臣審理的作案過程都不同,王御史力辯兒子不會殺人,要求重審。宣德無法,突然想起剛回京的山西巡撫于謙,听說他善于斷案,百姓敬若神明。于是宣德帝下旨,令于謙去審理這件案子,限日回奏。于謙殿前接了聖旨,但提出一個要求,就是要葉三做助手,幫助審理此案。大臣們都覺得于謙無理取鬧,葉三一介武夫,能幫他審案?真是天下奇聞。但宣德可知道葉三處事精明,這次山東之行,處理漢王余孽得當,于是就同意了于謙的要求。

于謙接了諭旨,借用刑部大堂提審人犯。葉三看了王賓的案情,越看越感到熟悉,越看越懷疑這案子到底是不是真的。王鉉的兒子王賓調戲同村卞郎中的女兒琴姑,卞郎中?真的就姓卞?太不可思議了。卞郎中瞧見王賓調戲自己的女兒,就拿了一把菜刀殺王賓,王賓一時情急,奪了刀反把卞郎中殺了。當時縣令捕了王賓,王賓卻不承認殺人,還說連調戲的事都沒有,可作案的凶器——菜刀,和案發現場的物證——一只繡鞋,都指證王賓是殺人的凶犯。

一只繡鞋?真的是繡鞋?這也太荒唐了,葉三感到這案子不用審了,案發的經過和結果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真的是他看過的電影里的故事情節?還是歷史在忽悠他?葉三只有客隨主便,幫助于謙審理這件天下大白的千古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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