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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閏甫。

蘇雲驍的叔父。

多年再見。

夏凡卻看到了一個身形佝僂風燭殘年的滄桑老人,乍一看他都還以為認錯了人,因為這實在與他記憶里的蘇閏甫相差甚遠。

其實想想也正常。

畢竟他能苟活到現在已經非常不易,要知道他可不是夏凡,燃燒壽元?大不了突破到天人境打破壽元界限就好了。

但蘇閏甫卻沒有這個本事。

事實上他如今已經是處于油盡燈枯的狀態,微弱的生命之火都隨時可能熄滅。

「蘇閏甫,不必多禮了,我本是恰好途經此地,聞听你們救苦軍在隸山依然延續,所以對你們的現狀不免感到有些好奇罷了……」

望著面前朝著自己恭敬行禮的蘇閏甫,夏凡虛手一抬便扶起了他的身子,臉上都不由露出些許懷戀與感慨。

「恩公,當年若非是您出手相助,我等又如何能安穩活到現在。」

蘇閏甫雙眼渾濁地看著一如既往年輕的夏凡鄭重道。

「舉手之勞的事情而已,何況當年我本來便憋了一肚子的氣想要發泄一下,也不完全是為了幫助你們。」

夏凡搖頭道。

「算了,不說這些了,反正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蘇閏甫沉默片刻道。「既然如此,老朽也不再多言,但恩公遠道而來,還望恩公能容許老朽好好招待恩公一番。」

「這倒是沒問題,我們走吧。」

夏凡笑道。

很快。

夏凡便在蘇閏甫的帶領下緩緩踏入了隸山之內的地界。

隸山地界可謂是內有乾坤。

在穿行過崎嶇不平的狹窄山路後頓時豁然開朗,放眼望去便能見到讓群山環繞在其中的一塊小平原。

套用桃花源記的描述就是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

其中往來種作的男女都精神飽滿充滿著積極向上的心態。

那一刻。

夏凡沒由來想起了清屏山。

原來他在清屏山隱居的時候便締造過類似的桃花源,也不知道如今變成了一副什麼模樣。

「蘇統領好!」

路上。

凡是遇到蘇閏甫的行人都會熱情主動地打上一聲招呼,同時目光好奇地打量著夏凡等人。

蘇閏甫頻頻微笑點頭回應,似乎早已習慣了這些。

沿著鄉間道路一直走下去,沒過多久他們便進入了一個繁榮喧鬧的市集,路邊處盡是叫賣著各色商品的攤販,愈是深入,愈是能感受到這片桃源鄉的欣欣向榮。

「恩公,我們到了,里面請。」

不知行了多久。

彼此終于來到了一座形同衙署的邸宅前。

宅前的大門處分別站立一列腰桿筆直目不斜視的衛兵,而衛兵見到蘇閏甫後毫無反應,任由他帶著夏凡等人走了進去,至于馬匹則暫時栓在了大門邊上的木樁。

「小女子蘇芸芸拜見恩公。」

剛一踏入前庭。

夏凡便見到了一個姿容秀麗皮膚白皙的女子款款走上前來,朝著自己便欠身行了一個禮。

「蘇芸芸?你的病治好了?」

夏凡看著眼前一改病怏怏變得英姿颯爽的蘇芸芸,似乎頗感意外道。

「回稟恩公,小女子的身體的確已經沒有大礙了。」

蘇芸芸淺淺一笑道。

「看來你們都是得到了高人相助啊。」

夏凡抖了下眉毛道。

「還請恩公隨小女子這邊走吧。」

蘇芸芸沒有作答,直接朝著內廳的方向有禮有節地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片刻。

夏凡一行人紛紛在內廳落座,隨後得到了蘇芸芸隆重的設宴款待,眼見天色漸暗,在蘇芸芸的挽留下,他們干脆便在這里暫時留宿一晚。

怎麼說呢。

或許是太久沒有見過的關系,又或許是談不上什麼交情感情。

盡管他能感受到蘇芸芸與蘇閏甫招待感謝自己的誠意,可彼此間卻明顯有一層看不見的隔閡使人難以親近起來,甚至在交流上多是以客套話語為主。

對此。

夏凡都並沒有放在心上。

如果對方表現得太過熱情的話,夏凡反而還會覺得奇怪呢。

人都是會成長的。

在他的印象里。

曾經的蘇芸芸就是個病病殃殃弱不禁風的小姑娘,十六年過去,他卻在對方身上隱隱看到了蘇雲驍的一絲影子。

一個人的眼楮是不會騙人的。

從她的眼楮里。

夏凡看到了不屈與堅毅。

這與當年蘇雲驍的眼楮太相似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

在安頓周小魚休息之後,夏凡便搬了張椅子獨坐在靜謐的庭院里仰望起星空。

換作從前的話。

他肯定會在屋里修煉。

然而今時不同往日,除非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這個世界,否則他根本沒必要再修煉下去了。

何況到了他現在的境界,睡眠都早已離他遠去。

再者。

他同樣需要點私人空間來思考針對天門以及這個世界的變革。

變革歷來都是一件非常沉重與艱巨的事情。

變革往往都會伴隨著流血與犧牲。

可惜。

這個世界卻暫時不具備發動自下而上變革的條件。

具體原因就不一一贅述了。

雖然夏凡和天門處于敵對立場。

但他不得不承認。

天門模式才是目前最符合這個世界的。

從海外天門的發展便能知道,天門已經培養出了自己一套成熟的體系模式,即便是普通人都擁有了魚躍龍門的機會。

只是——

天門卻太過偏重武功,完全以武功論高低。

從而忽略了絕大多數在武功上沒有天賦的普通人。

那這些普通人該怎麼辦?

難道他們就只能任由天門主宰自己的命運嗎?

夏凡知道。

弱者是沒有權力向強者講條件的。

弱者想要發出自己的聲音,弱者想要爭取自己的權力。

那麼弱者必須在強大自己的同時團結聯合起來,形成一股讓強者都不得不重視的力量。

現在。

夏凡便打算從這些絕大多數的普通人入手。

沒有力量。

我給你!

就算沒有武功又如何?

奈何夏凡卻沒有足夠多的時間從思想上改造他們,只能暫且通過利益來引導他們。

畢竟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恩公,這麼晚了還沒有休息嗎?」

這時候。

夏凡的耳邊響起了一個清淡的聲音。

「蘇芸芸,之前在餐桌上的時候,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卻沒有問,不知現在你是否能解答我一下。」

夏凡自然知道來者是誰,所以頭也不回地說了句。

「恩公盡管發問,小女子自當會知無不言。」

蘇芸芸言語恭敬道。

「你為什麼要成為救苦軍的首領?」

夏凡當即直接道。

「……因為小女子想要完成哥哥畢生追求的心願。」

蘇芸芸沉默片刻道。

「那你可知,你哥哥選擇的這條路暫時是走不通的。」

夏凡輕嘆道。

「小女子知道,但不管這條路是否能走通,小女子都必須走下去……」

蘇芸芸語氣堅定道。

「問題在于你是否真正意義上理解過你哥哥的追求嗎?」

夏凡搖了搖頭道。

「……真正意義上?」

蘇芸芸聞言不由輕蹙起眉頭道。

「你哥哥臨死前曾與我交流過很多,我也算是比較理解你哥哥的追求吧。」

夏凡漫不經心道。

「……還請恩公指教。」

蘇芸芸沉聲道。

「這讓我怎麼說起呢……」

夏凡臉上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地笑容。

資本論?馬原?毛選?

盡管其中具體的內容他已經記得不是很清楚了,但大致的精髓還是能表述出來的。

他需要提前播下一顆火種。

而眼下他唯一能選擇的也只有繼承了蘇雲驍遺志的蘇芸芸。

哪怕他將來離開這個世界之後。

只要這顆火種沒有熄滅。

遲早有天,這顆火種都會形成燎原之勢點亮這個世界。

因此。

夏凡對蘇芸芸的忠告只有一個。

在時間尚未成熟前切記隱秘行事不可大張旗鼓,免得步上了她哥哥蘇雲驍的後塵。

不知不覺。

夏凡都指點了蘇芸芸一整個晚上。

伴隨著晨光熹微。

蘇芸芸都猛地回過神來,最後魂不守舍地告別離開了。

「恩公抱歉,芸芸的身體忽然欠恙,還請恕芸芸無法出來送別恩公了。」

辭行的時候。

蘇芸芸卻沒有露面,蘇閏甫則出面作出了解釋。

夏凡也沒有在意。

因為他知道。

此時此刻。

蘇芸芸正待在書房內奮筆疾書地將夏凡所說的內容一一寫下來,盡管許多內容她都暫時不明白,可相信她以後會明白的。

未來。

她所要做的便是理論結合實踐,一步一個腳印走通那條看似不可能走通的道路。

反正該說的他都已經說了。

盡管這類東西說上三天三夜都說不完,奈何他記憶有限,如今過了那麼多年,他還能想起這麼多的內容已經很不錯了。

在蘇閏甫的陪同下。

夏凡等人都漸漸離開了隸山的地界。

「叔,你昨晚一夜沒睡嗎?」

路上。

沒了蘇閏甫這個外人在場後,不再拘束的周小魚立刻好奇地看著悠哉騎在馬上的夏凡。

「是啊,因為叔昨晚可是和別人聊了一宿的人生呢。」

夏凡笑呵呵道。

「只是聊人生嗎?」

周小魚目光狐疑地盯視著夏凡。

「當然,不聊人生難道聊感情嗎?」

夏凡有心逗弄著周小魚道。

「……那叔究竟是和誰聊的人生呢?平日里叔好像都沒和小魚聊過一宿呢。」

周小魚嘟囔著嘴道。

「好啦好啦,其實叔昨晚不過是在給人傳授點人生經驗罷了,你這丫頭就別胡思亂想了。」

夏凡無奈地擺了擺手道。

「我不管,小魚今晚也要和叔聊一宿!」

周小魚氣哼哼道。

「行吧,那叔今晚就給你講個沒听過的故事好了。」

夏凡不以為意道。

身後。

柏飛燕非常自覺地將自己當成了一個多余的透明人。

事實上他是知道昨晚夏凡在庭院里和蘇芸芸聊了一宿。

但兩人具體聊了些什麼便不得而知了。

不知為何。

他心中卻莫名感到了一絲不安,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產生這種不安。

可身為大宗師。

他是知道自己不會無緣無故產生這種情況,一旦產生便意味著有事發生。

這便是大宗師的直感。

再者。

如果僅僅是敘舊。

夏凡這個層次的人有必要和蘇芸芸交談一宿嗎?

毫無疑問。

這里面有蹊蹺。

然而他只能將這份疑惑埋在心里,絲毫不敢表露出來。

又是一晚。

由于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關系。

夏凡干脆決定露宿野外,純粹是當作旅途中的一種趣味。

畢竟他真的急于趕路的話,早都縮地成寸出現在京城了。

在河邊打上幾條肥魚,又在山林中捉了只野豬。

火堆一生,一頓美味的燒烤就出爐了。

反正忙前忙後的都是柏飛燕。

夜深之後。

夏凡與周小魚便依偎在河邊,一邊講述著故事,一邊享受著夏日夜晚的清爽。

結果凌晨時分。

說好要和夏凡聊上一宿的周小魚便已經昏昏欲睡,仿佛夏凡的言語充滿著催眠的魔力一樣。

實際上夏凡確實動用了一點催眠技巧。

小丫頭還在長身體的時候。

這麼晚干嘛呢!

況且——

他還有點小事要處理。

將周小魚安置回帳篷休息之後,夏凡還順便弄暈了柏飛燕。

緊急著他的身影便直接消失不見,轉瞬便出現在遠處的一個山頭之上。

「你今天跟了我們很久了。」

夏凡神色冷漠地看著遠處盤坐在樹枝上的一個黑色人影道。

「我沒有惡意。」

人影語氣異常平靜道。

「否則你早已經死了。」

夏凡冷然道。

「在下寧執,曾經忘情宗的宗主。」

黑影躍下樹枝,朝著夏凡點頭輕聲道。

「原來是你?」

夏凡頓時眉毛一挑,目光不由仔細打量起對方。

這是一個身穿青袍相貌周正的年輕男子,表面看上去並沒有什麼奇特的地方,如同市井里尋常的普通人一樣。

然而他的普通才是不普通。

因為。

他是無上大宗師。

甚至是已經大半只腳踏入天人境的無上大宗師。

「那就怪不得了。」

聯想到蘇閏甫為何能活到現在,蘇芸芸為何能身體痊愈。

如果是他出手的話。

一切都能解釋了。

有意思的是身為忘情宗宗主的他幫助蘇閏甫和蘇芸芸的目的是什麼?

要知道這可是走上了一條忘情道路的人!

忘情忘情。

一個忘了情的人。

又如何會在意蘇閏甫與蘇芸芸的生死。

哪怕蘇閏甫是他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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