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想請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你對天人的了解有多少?」
曾言手握釣竿,目光平靜地落在湖面上隨波蕩漾的浮漂道。
「說實話,我對天人的了解相當貧瘠,在我眼里,天人無非是一個將自身修煉到更高層次的強大生靈罷了。」
夏凡不假思索道。
「很直白的一個認知。」曾言微笑道。「誠如你說的一樣,天人確實是一個強大無比的生靈,但你可知,天人為什麼會稱之為天人嗎?」
「神仙的另一種稱呼?還是什麼天上之人?天選之人?」
夏凡漫不經心地隨口說道。
「都不是。」曾言搖頭道。「天人天人,真正的意喻為天外之人。」
「臥槽?!」
夏凡聞言瞬間神色呆滯,他扭動著僵硬的脖頸看向曾言,目光里滿是不可置信之色,甚至都忍不住爆了粗口來表達心中的震驚。
「天人是天外之人?!也就是說……」
「是的,最早的天人其實並非是我們這方世界的人,天人來自于天外,又或者說是另外一個世界。」
曾言的臉上依然保持著微笑,語氣卻顯得格外平靜道。
「……我感覺听到了非常不得了的東西。」
夏凡的眼皮嘴角都不自覺抽搐了一下。
自他知曉天人這個概念以來。
他便一直把天人當成了類似神仙一流的大修士,但他卻從未想過,原來最早的天人和他一樣都屬于異界來客。
「有興趣听我講一個故事嗎?」
曾言心平氣定道。
「請說。」
夏凡頓時神色一正道。
萬年以前。
神州大陸的人類文明尚處于蒙昧部落時代。
直至有天,天人突然降臨到了這個世界,但誰也不知道天人是從何來到了這個世界。
起初。
最早降臨到神州世界的天人對于本世界的土著都秉持著不聞不問的態度,似乎完全沒有干涉這個世界的想法。
但神州世界的土著在見識到這些飛天遁地且表現出種種神異的天人後,直接把這些天人都奉為了神明,甚至不惜開始到處尋找天人的行蹤下落祈求天人的恩澤。
隨著時間的流逝。
天人都漸漸開始與神州世界的土著產生了交集,同時在天人的教導下,人類社會都飛速發展起來,尤其是初代人皇在機緣巧合下得到天人授法後直接統一了整個神州大地,從此神州文明都掀開了新的篇章。
上古時代正式拉開了帷幕。
初代人皇不愧為人皇,在奠定天下後,他推算歷法,教導百姓播種,興文字,作干支,制樂器,創醫學,甚至不惜冒著受天人懲罰,竟將天人傳授的修煉之法都公布天下。
一時間。
神州修行之風大盛。
愈來愈多的人都成為了修士,連帶著不斷改良人皇公布的修煉之法推陳出新,從而衍伸出不同的修行派別。
但奇怪的事情開始發生了。
每一個成功修煉至天人境界的修士往往都會受到真正天人的接引前往天人所在的「仙界」,有的修士從此一去不回,有的修士回來後便徹底性情大變,仿佛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非要形容的話便是他們變得與真正的天人們一模一樣。
高高在上,不食煙火。
不再把本世界的人當成了自己的同胞。
再然後。
末代人皇絕地天通,從此讓天人徹底分離。
據說人皇臨死前留下過這樣一句話。
天人不該存在這個世界,仙界同樣不是真正的仙界。
「人皇最後的遺言究竟是什麼意思?」
夏凡听完曾言慢條斯理地講訴完他口中的故事後,整個人的眉頭都皺成了一團。
「字面意思。」
曾言淡淡道。
「我當然知道這是字面意思,我的意思是人皇是出于什麼原因才說出這番話來?」
夏凡沒好氣道。
「你自己的認為呢?」
曾言輕描淡寫地把問題重新拋回給了夏凡。
「這群外來的天人不懷好意!」夏凡毫不掩飾自己的看法道。「否則人皇不可能冒著如此大的風險都要絕地天通,徹底讓天人消失在這個世界。」
「這同樣是我們的看法。」曾言輕聲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個道理彼此都是明白的,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
夏凡下意識追問道。
「我們至今都仍未清楚這群天人降臨到這個世界的真正目的,或許,答案只有當年的人皇與如今殘存在世的天人知道了。」
曾言不緊不慢道。
「這個世上還真有天人活著?」
夏凡忍不住抖了一下眉毛。
「是的,當年魔宗一事讓我們徹底明白,原來雲霄殿的背後便藏著一尊半死不活的真正天人。」曾言緩緩道。「話說回來,自魔宗誕生的那一刻起,其實魔宗便一直在遵循著人皇的遺志,只是魔宗的行事卻讓世人無法接受理解罷了。」
「還有這種事?」
夏凡神色一怔,轉而便若有所思起來。
「難怪魔宗能存續至今,敢情是你們這幫人在故意縱容包庇魔宗!」
「當年若沒有我們的出面,魔宗便不僅僅只是讓雲霄殿瓦解這般簡單了。」
曾言古井無波道。
「魔宗的維系陰陽平衡的宗旨到底是什麼意思?」
夏凡突然道。
「簡而言之,這個世界不允許出現太多的武者,因為這些多余的武者會導致陰陽的失衡,根據魔宗方面的說法,一旦陰陽失衡,曾經消失的天人們便可能再次降臨到這個世界。」
曾言耐心解釋道。
「所以你們就任由魔宗掀起一次次江湖浩劫,目的便是剪除掉多余的武者們?」
夏凡沉聲道。
「你知道中古終結之戰嗎?」
曾言不答反問道。
「知道。」
夏凡不明所以道。
「中古終結之戰便是我們和魔宗的聯手制造的。」
曾言無喜無悲道。
「……那這一次魔宗的所作所為呢?」
夏凡沉默片刻道。
「這里面確實有我們的默許。」曾言毫無隱瞞道。「但我們沒想到魔宗這次會如此激進。」
「既然你們都明白魔宗的用意,為何不直接聯手魔宗呢?難道你們想要眼睜睜看著天人重新降臨到這個世界嗎?」
夏凡直言不諱道。
「因為人都是有私心的,很多事情我們都身不由己。」
曾言目光平靜地看著湖面上依舊沒有動靜的浮漂道。
「你要知道,自上古時代後,世上便再也沒有人能成功晉升至天人之境,我想你應該清楚天人之境意味著什麼,尤其是對于那些快要老死的老家伙們,他們不想死,所以他們比誰都迫切想要晉升到天人之境,而這又恰恰與魔宗的宗旨產生了沖突……」
「這便注定了你們和魔宗不可能融洽相處。」
夏凡自然是理解了曾言的意思。
「不止如此,有些老家們為了能晉升天人之境可是什麼事情都干的出來。」
曾言笑容意味深長道。
「比如,坐視天人降臨,又或者是投靠雲霄殿?」
夏凡眼皮猛地一跳。
「有些話何必直接說出來呢?畢竟這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曾言輕嘆口氣道。
「……天人有多強?」
夏凡話鋒一轉。
「當年魔宗最鼎盛的時候有三位無上大宗師,九位大宗師,二十余位宗師,然後一夕之間,這些人死傷大半,魔宗都徹底元氣大傷,由此你便能想象一下天人的實力。」
曾言搖搖頭道。
「不過那位天人同樣付出了代價,據我所知,這位天人至今都在沉睡養傷。」
「這天人的實力強得有些離譜了吧?」
夏凡冷吸口氣道。
尼瑪。
這還打個屁啊!
換作是夏凡面對當年魔宗的全明星陣容,說不準逃到逃不了,當場便讓人給錘死了。
偏偏天人一出手直接鎮壓了全場。
盡管魔宗確實重創了天人,可卻改變不了魔宗崩潰瓦解的失敗事實。
說到底。
勝利者終究是天人。
或許是顧慮到各大宗門趁火打劫,以至于雲霄殿才被迫放了魔宗一馬。
畢竟曾言明確表示,他們內部因為私心問題導致無法達成某方面的共識,何況天人臨死反撲的話,各大宗門又是否承受得起這個代價?
對此。
夏凡都無以言表。
曾經有一個殺死天人的機會擺在他們面前,他們沒有珍惜,現在他們想要後悔都已經晚了。
只是可惜了魔宗功虧一簣,攤上了這一群包含私心的豬隊友。
不過。
彼此也談不上隊友。
因為一旦解決掉天人和雲霄殿,魔宗勢必會調轉矛頭指向各大宗門。
或許。
各大宗門未必沒有平衡三方的考慮,否則沒了魔宗,直面天人和雲霄殿的便會是他們。
這算是什麼?
骯髒的政治手段嗎?
事到如今。
魔宗似乎再次向天人發起了一次決死沖鋒。
但這一次。
魔宗不再相信各大宗門,而是用自己的手段把所有人都拉下了水。
哪怕失敗。
死的人都足以平衡魔宗所謂的陰陽。
當然。
以上都是夏凡的推測,誰知道魔宗的真正想法與意圖。
「所以你們就打算靜觀其變嗎?」
夏凡冷靜下來後道。
「我們只有這個選擇。」
曾言平靜道。
「最後你們會出手嗎?」
夏凡又問。
「或許。」
曾言給出了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我知道了,送我回去吧。」
夏凡呵呵一笑,隨手將手中毫無動靜的魚竿丟向了湖里。
或許。
這兩個字包含了太多的意味。
倘若魔宗失敗,各大宗門或許會出手幫魔宗一把,倘若魔宗成功,各大宗門或許便會向魔宗出手了。
他們的算盤打得非常精明。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怪不得各大宗門現在都毫無反應,敢情跳出來的全特麼是他們送給魔宗的炮灰!
扁舟再次無風自動,緩緩駛向了大澤邊上的碼頭。
而夏凡與曾言卻再無交談。
回到岸上。
夏凡便跳上碼頭,理都沒理身後扁舟上的曾言,徑直便朝著耐心恭候在碼頭邊上的鐘離淵打了聲招呼。
「要喝酒嗎?我請你。」
「好!」
鐘離淵二話不說便點頭應了下來。
他朝著扁舟上曾言的方向鄭重行了個禮後,旋即便跟隨著夏凡返回了當地的縣城。
「你的心情不太好。」
客棧。
夏凡坐在角落處的桌椅處,手里端著一碗盛滿的酒水,心不在焉地與鐘離淵踫了下碗後一飲而盡。
鐘離淵拎起酒壇給兩人的碗重新倒滿了酒水,毫無拘束地開口說道。
「有點吧,從你家老祖口中得知了一些事情後,這讓我對這個世界各方各面都產生了不一樣的看法。」
夏凡搖頭笑道。
「以前我的想法很簡單,只要別惹我,一切都好說,但是惹了我的話,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但你現在似乎改變了自己的簡單想法。」
鐘離淵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碗里的酒不經意道。
「你說魔宗算是壞人嗎?」
夏凡看似漫不經心道。
「對于江湖中的大部分人而言,魔宗確實稱得上十惡不赦。」
鐘離淵不以為然道。
「對于你而言呢?」
夏凡問道。
「我?!其實魔宗里的大部分人和我們都是一樣的,就像我和蘇閏甫。」
鐘離淵語氣平淡道。
「蘇閏甫雖然是魔宗的人,可他卻從未干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很多時候,我們也僅僅會因為彼此的理念不同產生一些分歧罷了,但這卻不會影響我們之間的朋友關系。」
「是啊,魔宗的人也是人,這個世界並非黑白分明的。」
夏凡有感而發道。
「曾經魔宗算計我的時候,我很生氣,盡管我知道這是來自于彼此立場上的沖突,但我卻仍舊吞不下這口氣,所以總想著要給魔宗一點顏色看看。」
「但你現在卻改變了這個想法嗎?」
鐘離淵笑道。
「沒有!怎麼可能!你看我像是這麼大度的人嗎?」夏凡斷然道。「一碼事歸一碼事好吧,一個殺人犯出于好心救了人,但這卻改變不了對方是殺人犯的事實。」
「所以你打算怎麼辦?」
鐘離淵好奇道。
「怎麼辦?涼拌唄!」
夏凡舉起酒碗向鐘離淵示意,旋即再次一飲而盡。
「該怎麼收拾魔宗我還是會收拾的,只是……我會挑一個比較人性化的時機收拾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