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爭吵,沒有試探,也沒有若有若無的疏遠,這個女人伏在他的身上,安靜的沉睡著。
周金儒心里想著現在是不是可以上了,但他的身體卻不听使喚的停在原處,封閉的沉浸艙內傳來一個小姑娘懊惱聲︰「遭了,意識從深層夢境回歸後還有一段適應時間。」
這是誰?
周金儒的眼珠翻動,什麼都沒有看見,伏在他身上的人卻因此蘇醒過來。
細長的眉毛輕輕顫動著,睜開眼楮,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男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臉。
「晚上好?」
「你有什麼地方不舒服麼?」
名為凱太後的女人竟然還有如此溫柔的一面,周金儒著實沒想到,他看著薄薄的紅潤唇瓣,心想自己錯失良機了。
然而他的表情動作全部都被凱爾希看在眼中︰「你做了什麼?」
我什麼都沒做。
周金儒平靜道︰「剛剛有一個聲音告訴我,從深層夢境回歸後需要一段適應時間。」
「原來你想做而沒有機會做。」
周金儒︰「……」
果然還是那個凱太後,一點情面都不留。
從夢境回歸後,他一直在思考源石究竟是什麼,尤其是最後那段記憶,對于節奏緩慢的夢境世界來說,明顯是快進到了結尾,在彼得海姆中學的大火中結束。
凱爾希卻愣愣的看著他,低聲道︰「如果是阿米婭,會怎麼做?」
「什麼?」
緊接著,她俯子,蜻蜓點水般掠過,只留下目瞪口呆的周金儒,他還在感受嘴角的一絲溫潤。
「凱爾希醫生,你今天到底怎麼了?」
他恢復了一點力氣,抓住女人的手腕,發現她的心跳速率很快,素雅的面容爬上了一層紅暈。
凱爾希撐著沉浸艙的雙壁翻身出去,兩根手指勾著高跟鞋,光著腳丫踩在地板上,走到另外一邊,在此過程中,漸漸調整狀態,又恢復到平時理性平穩的狀態。
周金儒不可思議的看著她,如果不是那紅潤的臉色,他甚至會認為剛剛只是一場夢。
「你還沒有滿足嗎?」
「不,我只是,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竟然是凱爾希主動吻了他,但那句「如果是阿米婭會怎麼做」是怎麼回事?
就在周金儒拼命想要找話題時,可露希爾忽然出現在個人診療室門口,羅德島的總工程師一雙眼楮在兩人身上轉了幾圈,試探道︰「我來的不是時候?」
「你來的正是時候。」
凱爾希淡淡道︰「博士,你可以回去了,剩下的工作是我們的。」
什麼都來不及問,什麼都沒說,周金儒就被凱爾希下了逐客令,他帶著那些疑問離開,一步三回頭的看著緊閉的大門,心想今晚到底是怎麼回事。
……
……
「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
可露希爾湊近幾分,仔細觀察著凱爾希的臉蛋,又閉著眼楮嗅了嗅︰「你們終于和解了?」
「不可能,可露希爾,快去做你的工作,我還想早點休息。」
奸商一臉「我不信」的表情,啪的一聲打了個響指︰「明月心!」
「在呢在呢。」
二頭身的小女孩從電子屏幕的角落里爬出來。
「剛剛發生什麼了?」
凱爾希捏緊拳頭,眼角迸一絲殺氣,威脅似的看向小女孩。
小女孩朝她做了一個鬼臉,用清脆的聲音說道︰「博士深入意識之湖出現意外,醫生不得不提前結束了夢境。」
「咦,意識之湖?」
可露希爾轉而看向凱爾希,忍不住問道︰「進展這麼快麼?我原本以為至少還要再經歷一次夢境,博士才能模到意識之湖的邊緣。」
「出了一點意外,群體意識構成的夢境並不穩固,就是一層薄薄的氣泡,一戳就破。」
說到這里時,凱爾希沉默了兩秒,那個男人簡直渾身是刺。
可露希爾開始檢查設備,隨口問道︰「那夢境實驗還要繼續嗎?」
「會暫時告一段落,至少在他從倫蒂尼姆回來之前,不會再進行。」
這算是一個好消息,畢竟多次往返于夢境世界會讓人逐漸迷失自我,暫時休整一段時間也能抽空做總結工作。
「不是我說你,你的工作時間太長了,尤其是展開夢境技術之後,白天工作也就算了,晚上還要在夢境里繼續工作,難道你的人生就只剩下工作了?」
凱爾希微微皺眉︰「你到底想說什麼?」
「給自己放個假吧,倫蒂尼姆你不會去的,但是在本艦的游樂場稍微休憩片刻也不是不可以呀,還有阿米婭,你給她的壓力太大了,博士都在有意識的調整她的工作節奏,你還在不斷加壓,沒你這麼當家長的。」
「你…說什麼?」
自知失言的可露希爾連忙閉上嘴巴︰「我什麼都沒說,你什麼都沒听見。」
盯著這位老朋友,許久,凱爾希閉上了眼楮︰「好吧,我知道了。」
「咦咦咦,你今天怎麼了?」
可露希爾故意露出驚慌的神色,裝模作樣的走到凱爾希面前,伸手去模她的額頭,不出意外的被打落了。
「我就是醫生,有沒有問題,難道我不清楚麼?」
「但是你確實和之前有很大的差別,是因為博士的緣故麼?」
「多嘴。」
……
……
周金儒離開凱爾希的個人診療室時,已經是深夜了,他並沒有直接回到宿舍休息,而是前往控制中樞,並且在半路見到了正在飛檐走壁的紅。
「博士?」
紅輕飄飄的從牆上跳下來,走到他的面前,魯珀人一如往常那樣穿著大紅色的外套,內襯一件灰色長衫,身後灰色的大尾巴來回搖晃著。
「這段時間弒君者怎麼樣?」
周金儒推開控制中樞的門,里面各種各樣的電子設備還在運行著,今晚在此值班的人是杜賓,她見周金儒進來,連忙起身迎接,因為這麼晚了博士還沒有休息,肯定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弒君者除了正常上課和值班外,大部分時間都呆在宿舍里,幾乎沒有社交,她似乎在沉迷那些小說、漫畫和電子游戲,沒有什麼小動作。」
「繼續盯著她,不願意社交是她自己的事情,我們可以舉辦一些團體活動,吸引她參加,這樣的人,不能放松警惕,但也不能完全拒之門外,另外可以適當的讓我們的盟友知道有她的存在。」
如果是干員們之間小小的聯誼活動,那根本不成問題,杜賓知道該怎麼做,便應承下來。
周金儒站在控制中樞的大屏幕前,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早露的個人信息調出來,以及關于她的記錄,特別是談及鮑里斯第四中學的那些記錄。」
杜賓點點頭,在操作台上熟練的操作著,很快,熟悉的面容出現在屏幕里,相關記錄正在調取。
銀白色長發,瑰麗的異色瞳,高挑的身材,還有難以掩飾的貴族氣質。
娜塔莉婭。
「博士為什麼忽然想要看她的個人記錄?」
周金儒沒有接話,繼續道︰「搜索關鍵字,阿麗莎。」
海量的信息經過控制中樞的處理器調取篩選,最後只留下兩條相關信息。
第一條是娜塔莉婭被羅德島救了之後,她曾經央求羅德島干員前往彼得海姆中學遺址搜尋阿麗莎的下落,處理這件事的人是阿米婭,毫無疑問,小兔子同意並派出專員前往調查,但這件事沒有結果,因為那場大火太過凶猛,那場災難來的太過慘烈,太多人失蹤,下落不明。
第二條是在娜塔莉婭離開羅德島休假前夕,彼時的羅德島已經失去博士,進入休眠期,大量干員暫時離開,娜塔莉婭也提交了休假申請,她說想去一位朋友的故鄉看一看,說的正是阿麗莎的故鄉,位于敘拉古的某座陸地城市。
站在一邊的杜賓看著周金儒沉思的模樣,適時道︰「博士,我們有早露干員的聯系方式,如果您有什麼急事,可以通知她立即返回。」
「我再想一想。」
周金儒擺擺手,他的思緒已經回到了那場連天的大火里,阿麗莎在消失的前幾分鐘,似乎感知到什麼,對他表示的那句「娜塔莉婭現在是我的員工」沒有任何懷疑,甚至持肯定態度,這一點非常可疑。
一名烏薩斯的貴族學生竟然知道羅德島的存在,而且此前並沒有抵觸過,最後,面對一個才見了幾面的陌生人說的話,竟然深信不疑……
「這個女孩可能死在那場大火里,她最後是以消失的方式離開的,娜塔莉婭原本也是要消失,可是半途殺出一頭異常凶悍的怪獸,抓著她就跑掉了,可能對于貴族學生來說,凜冬就是一頭凶悍的巨獸?」
周金儒唯一感到遺憾的是沒有機會和真理多接觸,唯一一次面對面還是對方來收取快遞,那個左眼戴著單片眼鏡的女孩,應該能看出其中的問題。
「杜賓,你想休假麼,我記得你已經很久沒有休息了。」
「啊?」
一貫表情嚴肅的杜賓罕見的慌張起來︰「博士,羅德島還處在上升期,我的休假可以暫時放一放。」
「不不不,你別想那麼多,我干不出卸磨殺驢這種事。」
周金儒在說這句話時,特地左右看了一眼確認附近沒有某人,才繼續說下去︰「我的意思是勞逸結合才能更好的工作,我這次去倫蒂尼姆,隨行干員的名單就交給你擬定,我指定你來領隊,明白麼,這是命令。」
說到最後時,周金儒刻意加重了語氣,用上「命令」兩個字。
「是,我會擬定名單的。」
軍人出身的杜賓只好答應下來,如果說休假,沒有人不想休息,既然博士已經說了,那就好好放松一下吧。
听說倫蒂尼姆正在籌備慶典活動,為了「復蘇日」舉辦的大型節日,肯定熱鬧非凡。
「對了,你們知道‘復蘇日’是什麼嗎?」
周金儒心中暗叫一聲慚愧,忙了這麼久,竟然還沒有了解一下維多利亞節日活動究竟是什麼。
「我知道。」
紅在一旁小聲說道。
周金儒輕輕揉著她的頭發︰「說說看?」
「那是一個古老的傳說,神為了拯救世人,葬身在火海中,漫長的一個世紀後,在世人遭到魔鬼入侵時,神在火海中復蘇,擊敗魔鬼,再次拯救世人。」
杜賓搖頭道︰「其實連維多利亞人自己都不信,復蘇日對于他們來說無疑是值得慶祝和放松的好日子,至于是不是和神有關,沒有多少人在乎。」
周金儒深以為然,這就跟端午節放三天假一樣,重點是放假。
既然這樣,他也就沒有再多過問,又看了兩眼娜塔莉婭的個人檔案,便告別杜賓和紅,回到宿舍休息。
一夜無話。
次日清晨,周金儒從睡夢中醒來,一眼就看見自己的床邊坐著一個人,一雙長腿交疊,細長的惡魔尾巴輕輕晃動著。
「早上好啊博士。」
周金儒翻了個身,手臂撐著頭,完全沒有起床的意思,他的聲音沙啞︰「早上打招呼需要在臥室里麼?」
莫斯提馬毫無尷尬道︰「因為我只在博士的房間留下錨點,所以每次都在你房間里,下次我會設置在辦公室,或者甲板上。」
周金儒搖搖頭,語重心長道︰「那樣不好,你忽然出現又忽然消失,會嚇到別人的,別人會以為辦公室里有小偷,在甲板上就更不妙了,萬一有人不小心掉下去怎麼辦?」
「所以還是在博士的臥室里?」
「嗯,我願意承擔風險,只要一點點補償。」
他剛說完,莫斯提馬就將一樣東西丟在他的身上,玩味道︰「這就是你要的補償。」
那是一枚吊墜,細長的掛繩穿過銀白色子彈,只是拿在手中,周金儒就感覺到一股難以形容的莊重感。
「這是什麼?」
莫斯提馬站起身,淡淡道︰「在我還是一名薩科塔時,用銃打出第一枚子彈,你可以把它戴在身上。」
「我也是用槍的,會不會有特殊加成?」
墮天使的笑容更加濃郁︰「博士可以試一試,也許你能借此做得更好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