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玉書戴著紳士帽, 從船上下來,提著一只舊皮箱,一副窮人的樣子。
守在碼頭的日本兵沖上來搜身搜箱子, 見箱子里只有幾件破衣服,推開他就去拉下一個人。
代玉書從地上爬起來, 拾起皮箱,走到碼頭外才遇上一輛黃包車。
他招手叫車, 黃包車停在他面前, 車夫問︰「先生去哪里?」
代玉書︰「勞駕,南京大學。」
祝家樓的早上很久沒這麼熱鬧過了。
大吃大喝三天, 祝二小姐的腸胃就不太服貼了, 一大早的什麼都不能吃, 只能靜靜的坐在桌邊喝雞蛋面湯。
祝女士吃著煮雞蛋喝牛女乃,說她︰「活該,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吃那麼多巧克力和餅干。」
祝二小姐兩天吃完了一盒巧克力一盒餅干,還不忘吃三餐喝甜湯。
就是張媽這回也不向著她, 說︰「我看都是那美國可樂的事, 她一天要喝四五瓶, 水都不喝了, 那汽水都是有汽的,什麼肚子撐得住這麼喝啊, 可不就是要拉肚子嘛。」
蘇老師有心要替未婚妻說話,可是他也不贊成祝二小姐貪吃零食吃壞肚子,只好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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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二小姐成了眾矢之的, 不得不乖巧些,安安靜靜听教訓,再安安靜靜的送蘇純鈞出門。
兩人站在大門前, 祝二小姐才敢對蘇老師使一使小性子。
她掛著臉,眼楮不看他,冷冷淡淡。
蘇純鈞便認錯︰「都是我不好,不該拿那麼多好吃的回來,才叫你吃壞了肚子,怪我。」
祝二小姐拿小拳頭打他一下︰「我哪有那麼不講理。」
蘇純鈞就笑著牽她的手握了握,說︰「別生氣了,等好了再吃。」
祝二小姐把他推出門,氣得不想跟他說話。
她蹦蹦跳跳的回去,祝女士問她今天干什麼。
祝女士︰「家里也收拾好了,你也不能去外面逛街,在家里想做什麼?」
祝玉燕就說要去讀書。
祝女士才滿意︰「讀書也好,修心。去吧。」
祝玉燕就跑上樓,鑽到書房里去讀自己的書了。
張媽把碗筷都收到廚房去,出來問︰「總說請人的,今天這人能不能請來?」
祝女士︰「你擔心什麼?請不來就還是他們倆洗嘛,用不到你。」
張媽︰「可算了吧,他們洗碗倒費了我好幾刀草紙了,這樣下去家里擦**的紙都要不夠了。現在外面可沒有賣紙的。」
祝女士一听,這還真是個麻煩事︰「這怎麼辦?家里現在還剩下多少草紙?」
張媽︰「還有兩捆,要是不讓他倆浪費,也能用上個把月,可添上他們倆,也就三天的量吧。」
祝女士︰「等我掛個電話問一問蘇先生家里的草紙是哪里買的。」她看看鐘表,說︰「等他到辦公室吧。」
張媽說︰「你不要打電話,叫燕燕來打,讓他們多聊聊。」
蘇純鈞前腳進辦公室,後腳就接到了祝二小姐追過來的電話。
張媽在旁邊監工。
蘇純鈞拿著話筒,嗯嗯點頭,臉上帶著笑,他掛掉電話,陳司機問他︰「是什麼事?」
蘇純鈞笑著說︰「沒什麼,是家里的電話,問我家里的草紙是在哪里買的。」
陳司機目瞪口呆︰「家里離了您真是一刻也不成啊。」
蘇純鈞替家人辯解︰「這也沒什麼可笑的。現在紙坊都不開張了,也沒有擔著紙滿大街吆喝的小販了,家里也是怕給我惹事才多問一句的。」
可是,蘇純鈞也不知道去哪里買草紙,他問陳司機︰「你家的草紙是從哪里買的?」
陳司機笑道︰「我才買過,只是地方不大吉利。我是在棺材鋪買的。他們那里賣黃紙,也賣草紙,只是一般沒人去他們那里買。那邊的紙比紙坊的便宜得多。我是窮人,多少要省一點。」
蘇純鈞︰「你這是在罵我沒給你發財的機會?」
主僕二人說笑一番才開始工作。
蔣要員命人監視蘇純鈞,這通電話自然很快就上報了,只是听得蔣要員和趙秘書稀里糊涂。
蔣要員︰「他未婚妻讓他記得家里要佣人的事。我不是讓他在馮家的下人里挑的嗎?」
趙秘書︰「他跟我說過,要等你走了以後再把人帶走。」
蔣要員點點頭︰「哦。你覺得他未婚妻說這個草紙的事,是真是假?」
趙秘書︰「這我哪里知道?只是一條,要是假的,這也太假了。編瞎話也不能這麼編啊。」
蔣要員︰「我也是覺得這里奇怪。要真是間諜有陰謀,怎麼也不會編出這種瞎話來。那就是小女孩離不開情人,無事也要攪和他?」
趙秘書笑道︰「我沒見過那位祝二小姐,似乎是個還在念大學的學生,不滿二十歲。」
蔣要員︰「是,那看來就是如此了。」
兩人等到下午,見陳司機被蘇純鈞派出去買草紙,才放心下來。
蔣要員哭笑不得︰「為了一個草紙,不但特地打個電話,還叫我們猜了一天。這位祝二小姐,我可越來越想親眼見見她了。」
趙秘書︰「等到宴會那日就能見到了。只是您沒有帶夫人來,要不要為您準備一位女伴?」
蔣要員︰「我要什麼女伴?就這樣去就行了。你今天把宴會的事通知下去,蘇純鈞,記得讓他帶他的未婚妻來。」
趙秘書︰「是。」
蘇純鈞下班前接到趙秘書的通知,蔣要員要辦一個宴會,宴請客人的名單已經下發了,基本就是城里的頭頭腦腦,日本人只請了日本商會的人,沒有請日本軍方的人。
趙秘書︰「只是一個平常的家宴。要員沒帶夫人來,恐怕招呼不周到,蘇先生,你要一定要把太太帶來,我听說你的太太是大學的高材生,擅長多國語言,為人精明機變,到時你們這一對賢伉儷可要多多出力。」他暗示了一句,「老馮和老蔡的事也該有個定論了。」
馮市長到底是不是逃走了?蔡文華又是怎麼死的?
這個宴會就是用來解釋這兩件事的。
換句話說,安定人心用的。
蘇純鈞已經將幾具路邊的棄尸包裝成馮市長及其隨從,寫成報告交上了去,想必蔣要員會在宴會上公開這份報告,替馮市長「正名」。他身為馮市長的心月復愛將,這段時間也是飽受非議,馮市長洗清冤屈之後,他也可以重得清白之身。
蘇純鈞心領神會,說︰「都是大人們抬舉的,內人只是一個普通的學生而已。到時我一定和她一起來給要員捧場。」
蘇純鈞回家路上想起張媽再三催促的佣人,暗嘆了口氣。
他今日又要「忘」了。
不過,想起晚上又要跟祝二小姐一起在廚房里洗碗獨處,就叫他心中高興。
回到家門,開門進屋,祝二小姐就迎過來笑眯眯的說︰「你回來了,呀,好多草紙!你看看是誰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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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純鈞和陳司機放下買回來的幾十斤草紙,進屋一看,代教授風彩依舊的站在沙發那里與祝女士說話。
陳司機看了一眼這蘇先生的便宜岳父,心道︰怪不得蘇先生能說動獨居多年的岳母再嫁,這老白臉長得不比蘇先生差。蘇先生這心眼真夠多的。
蘇純鈞笑著迎過去︰「代教授,您回來了!老家的事都安排好了?」
代教授抬頭看到門前三人,對陳司機點點頭,才對蘇純鈞說︰「多得你照顧,我回去剛好替家里修了墳,萬幸家里還有人在,已經重新起了房子,與族中修好迫在眉睫,我現在回家鄉,也算是衣錦榮歸了。」
蘇純鈞︰「恭喜恭喜。」
陳司機看一看這屋中一對母女,心道兩個傻子,被人騙得好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