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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純鈞吃完豐盛的早飯就在未婚妻的陪伴下去樓上睡覺了。

楊玉燕站在蘇純鈞家徒四壁的房間里, 覺得他特別的可憐。明明現在他們已經是一家人了, 可他還是單獨住在這里, 這里什麼都沒有, 甚至沒有廁所和洗漱間。

蘇純鈞坐在床上, 牽著她的手說︰「坐下我們聊聊天。」

話音剛落,施無為提著一壺熱水站在門口清喉嚨︰「咳, 張媽讓我送上來的, 你渴了就可以喝。還有,讓我喊燕燕下去。你要是想聊天, 咱們師兄弟聊。」

電燈泡站在門口笑, 蘇純鈞無奈只得放開未婚妻柔軟的小手。

楊玉燕笑嘻嘻的站起來︰「那你們師兄弟聊吧。」

她看得出來, 施無為是真的有話想找蘇純鈞聊。

她可以暫時先把未婚夫讓出去。

她回到祝家,張媽和楊玉蟬都在廚房,顯然楊玉蟬已經在開始想接替一部分家務了,張媽被氣得不輕, 在她看來廚房是她的領地, 而且這顯然有點冒犯到她身為祝家佣人的自尊了。

她跑去找祝顏舒聊天, 想試探著問一問能不能把祝家這一層的空房間給蘇純鈞住,兩人可以住得更近點。

不過她覺得一見面就直接提這件事不太可能成功, 最好先繞個彎子。

所以她敲敲門, 走進去後先說起的是家里的家務問題。

「姐說我們倆干,她現在就在幫張媽, 可張媽一點也不想領情。」楊玉燕坐在祝顏舒柔軟的席夢斯大床上, 翹著腳說。

家里最好看的床就是祝顏舒的這一張床了, 好像是當嫁妝特意從英國訂制的,連床墊和帷簾都是從英國來的,是由英國女工親手織成的蕾絲。

不過現在上面的是傳統的百花穿蝶圖案的粉色緞子涼被。

楊玉燕坐在床上搖了搖,像個孩子。

祝顏舒嫌棄道︰「多大了還這麼孩子氣?你們啊,都不了解張媽,她可是很為自己能照顧咱們三個而自豪的,你要是告訴她,什麼事你都能自己做,用不上她了,她會難過死的。」

楊玉燕回憶起來,張媽平時最理直氣壯埋怨她們的話就是「三個!個女人什麼也不干,全讓我干!」,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最大。

祝顏舒說的對啊。家務是張媽最自豪的地方,也是祝家母女三人都比不上她的地方。

外面,張媽正在大聲埋怨楊玉蟬︰「大姐,你是來幫我的還是來害的我喲!沒有你我早就干完了!」

祝顏舒不由自主的壓低聲,對楊玉燕說︰「你別跟你姐學,你姐是好心,就是她腦子太直,做事很難多想幾分,好心辦壞事。回頭你勸勸她,讓她省點勁。」

楊玉燕本心是很不想干家務的,痛快答應下來。

「那等施同學出去以後,我們怎麼辦呢?」她問祝顏舒。

祝顏舒做驚訝狀︰「他還出去呢?」

楊玉燕更驚訝︰「他不是要出去留學嗎?什麼時候說不去了?」

祝顏舒嘆氣,嫌這個女兒也不夠聰明︰「現在外面這麼亂,皇帝都叫日本人毒死了,他出不去了,在家里好好呆著吧。」

楊玉燕說︰「皇帝沒死啊。」

她現在已經差不多能確定,皇帝應該還活著,這則皇帝駕崩的消息,肯定是某些有心人士放出來攪渾水用的。

祝顏舒反問她︰「你蘇老師也沒說皇帝還活著啊。他剛才上去後告訴你的?」

楊玉燕哪敢說自己是預言家呢?只好說︰「我猜的。都說皇帝死了會天有異相,最近也沒日食月食,所以皇帝肯定沒死。」後面就是胡扯了。

祝顏舒哭笑不得的打了她一下︰「你這機靈鬼!出去不許瞎說啊。」

她很高興發現楊玉燕沒像時下的年輕人一樣听到這個消息就瘋狂了,可也不想她膽子太大四處亂說,不知什麼是楊修之禍嗎?自己知道就行了,別瞎嚷嚷。

張媽終于和楊玉蟬合作完成了廚房里的工作,月兌了套袖就進來找祝顏舒述苦了。

張媽︰「太太,剛才大小姐好心幫我干活,我說這哪是她這種年輕小姐該干的呢?以前她要嫁那姓馬的,現在她總不見得還想嫁他吧?」

祝顏舒裝沒听見,拉著張媽說︰「回頭我說她,不讓她給你搗亂。張媽,我覺得燕燕像她外公,是咱們家最像的。」

現在能陪!陪祝顏舒說一說父母的人只有張媽了,張媽就暫時不告狀了,轉而陪祝顏舒回憶父母親人。

張媽仔細想了想,拍大腿說︰「可不是?老太爺就是個嘴甜精明的,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他在家里排行最末,出去留學的時間最長,回來時老太太都不記得這個小兒子了,他不出三天就把老太太給哄回來了,前面幾個少爺都不如老太爺會哄人。」

讓張媽說,祝家老太爺見誰哄誰。老太太在世時哄老太太,是老太太最心愛的兒子,老太太怕她去後他吃虧,悄悄把私房都搬給他。

果然,老太太去後,祝家馬上就分家。前面的哥哥最大的都能當他爹,他不知怎麼哄的,鬧的最凶的老大和老三,對這最小的弟弟都挺溫和的,雖然生意沒分給他——他也在分家時說了不要生意,不要店鋪,只要錢。

祝顏舒笑著說︰「我爹說那是因為祝家樓搬不走劈不開。」祝家樓還是老爺子蓋的,親爹蓋的樓,祝家幾個兒子不好等父親一死就把祝家樓賣了,索性留給了不肯走的小弟弟。

「我爹就不听皇帝的,他對我說,皇帝是死是活跟我們都沒關系,那都是由大人們去管的大事,我們只是小民,只管自己吃飽穿暖就行了,若仍有余力,幫一幫鰥寡孤兒。我記得我爹還教我了一首兒歌,什麼不修橋不修路……」

張媽唱︰「不修橋,不修路,不貪親,不聯戚……」

祝顏舒笑起來。

不過,祝老爺子也是這麼做的,他從沒想過要讓祝顏舒嫁個大官的兒子,跟官宦豪紳聯姻。

祝顏舒嘆氣︰「燕燕也不信,皇帝死了,她跟沒事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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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媽說︰「老話說的,這是頭生反骨。幸虧她是個丫頭,要是個小子,你的麻煩更多。」

祝顏舒拉著張媽東扯西扯,張媽就忘了楊玉蟬搗亂的事了,氣也消了。

另一頭,楊玉燕也遵旨勸楊玉蟬。

她說︰「我媽說施同學出不去了,以後咱們家的家務還是他來干,所以啊姐,你以後就不用這麼辛苦了!了。」

楊玉蟬︰「媽說的?那怎麼辦?施同學就是為了出去留學才來咱們家學習的,這段時間他這麼努力,要是出不去了,那他要多難過啊!」

楊玉燕沒想到楊玉蟬能很快又找到一個牛角尖來鑽,不由得佩服她發現問題的本事高強。

「那你勸勸他唄,安慰安慰他,也不是永遠都出不去了,這一陣亂一點,等不亂了他再出去。」楊玉燕不負責任的說。

楊玉燕點頭︰「嗯,如果是你,確實會很麻煩。」

雖然是假設,楊玉燕也真實的煩惱起來,要是想留學的人是楊玉蟬,那她現在發現去不成,家里一定人人都會發愁的。

楊玉燕和楊玉蟬一起嘆起氣來。

未來正準備發愁的施無為正在跟蘇純鈞說話。

蘇純鈞點點頭︰「這個市長也知道,可你很清楚,市長也沒辦法,他手里是一點權力也沒有。」

現在街上都在為日本人毒害皇帝的事而流言紛紛,恐慌情緒正在慢慢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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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借著這個機會,口稱是為了抓捕對日本人不利的罪犯,或者是為了保護日本僑民,他們都可以把他們的軍隊派出來,光明正大的游走在街上。

要知道,在這之前,各**隊都只能留在租界里,根本不允許到外面來。

雖然當時政府的能力也很弱,但好歹還有一層遮羞布蓋著。

現在這塊遮羞布已經快被扯下來了。

蘇純鈞說︰「市長為了避免最壞的情況發生,很可能最近會再次逮捕大量人員。你必須告訴校長和代教授,最近絕對不能放學生上街。憲兵隊的那些人可不會按證據公平公正的抓人,他們只是在應付差事,隨便抓一些人進去表示他們在干活。而市長也只是想應付日本人,他才不會管抓進去的是不是真正對日本人有敵意的那一伙人,只要監獄里有人就行。」

這真是一團亂局。

施無為嘆氣。

日本人正!正在擴大勢力,這回皇帝遇害的事顯然給了他們很好的機會。這讓他覺得這會不會正是日本人在自導自演的一個騙局?

這很有可能!

第二天起,蘇純鈞就更忙了,他現在稀里糊涂的成了市長的心月復,取代鼻子還沒長好的何處長,來往于市長家和政府機關,上傳下達,為了讓他更名正言順,他身上多了一個特派員的職位。

街上的情形確實越來越糟了。

皇帝一死,似乎天下即將大亂,各種小鬼們都趁著大人們無暇顧忌冒出了頭。

祝家樓的大門在白天也關了起來,只有住戶敲門才會開。

幸虧張媽之前機智,買了許多糧食屯起來,除了吃不著青菜豆腐之類的鮮菜,別的食物並不缺。

祝家樓里僅剩的三戶,包括馬家,都有些缺糧。

張媽不舍得,抱怨說︰「現在外面糧店都關了,他們就是出去也買不到!我這可貴了呢!」

祝顏舒說︰「賣貴了他們也買不起。不白給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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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給就讓人當便宜佔了,多少收一些錢是最合適的。

拿錢買了糧食以後,三家住戶都安心了不少。

要說他們沒生一點壞心那就太高看人性美好了。

但現在祝家可不是一屋子女人了。不說有蘇純鈞這個此時此刻仍衣著光鮮,天天小汽車接來送去的政府官員,就是施無為這個干慣農活出身的男人站出來,都沒人敢小看。

何況還有馬天保在。他現在沒辦法出去找活干,全靠祝家資助吃喝一家才沒餓死。他雖然有一條腿不太方便,卻也是個年輕力壯的男人。

另外三戶人家就算有一些想法,也俱都按捺了下去,反倒害怕祝家在此時把他們趕出去。

街上開始有許多人偷偷派發傳單報紙,趁夜揚的滿大街都是,還有包著石頭扔進窗戶里來的。

楊玉燕常去的陽台就被扔進來過好幾次,有一回差點砸著她之後,張媽就不許她站在陽台上等蘇純鈞了。!報紙或傳單上當然都是一些激進的文章,讀來令人熱血沸騰,不過出過汗以後再吹一吹風,渾身就汗毛直豎了。

楊玉燕看著傳單上寫著日本人的累累血債,不安越來越多。

她對楊玉蟬說︰「我擔心會有人在看了傳單以後襲擊日本人。」

一旦日本人被襲擊,日本大使就有理由把日本軍隊開上街頭了!

日本人被熱血青年襲擊,日本大使向市長抗議,要將日本軍隊開出來抓捕對犯人。市長為了不讓日本軍隊擴大勢力,只能先屈服,主動抓捕所謂的犯人。

而這些被抓進去的人大部分都是無辜的學生和其他無辜的市民。

但沒人在意他們到底是不是無辜的。

因為他們是不是有罪根本不是重點。

楊玉燕說︰「我現在越來越覺得,皇帝被害這件事就是日本人的陰謀了。」

比起楊玉燕只是偏理智的分析事態,楊玉蟬簡直就已經看到了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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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會有人在這種情況下去襲擊日本人的。

因為假如她現在不是在家里,不是在楊玉燕身邊听她分析,她也會在學校里跟同學們一起,商量著怎麼襲擊日本人,怎麼報仇,怎麼把日本人趕走!

其實,早在那天她去學校的時候就已經听到有人說可以襲擊在街上的日本平民來趕走日本人。

「日本人大量移民,他們想把這里也變成東三省,變成他們自己的地盤!我們必須要趕走他們!」

「我們可以去襲擊他們。這些日本人都穿和服,只有武士帶刀,大多數平民都是不帶的。」

「我們可以用麻袋套住他們,拖到小巷子里打。」

「做得多了,日本人就會覺得這里不安全了,他們就會自己回國了!」

從一方面看,這不是沒有意義的,甚至成功率也不是沒有。

當恐-怖-襲-擊到達一定程度後,日本僑民就會發現自己在這里不受歡迎,他們的生命和財產都得不到保障,肯定是能造成恐慌讓他們想回日本的。!做為既不掌握話語權,也不掌握力量與軍隊的學生群體,這已經是他們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

而這些四處散發的傳單中,也未必都是心懷惡意的奸細,說不定大量的報紙正是想出這種辦法的學生或有志青年散發的!

為了在短時間里造成影響,號召更多的人參與進來趕走日本人才是最有效的辦法。

但她現在身邊還有楊玉燕和蘇純鈞,這讓楊玉蟬陡然發現,學生們和有志青年很可能正在踏進另一個更可怕的陷阱中。

「我們該怎麼辦?我們有沒有什麼辦法?」楊玉蟬束手無策,腦子里亂成一團,她甚至去問比她還小的妹妹。

楊玉燕摟住她,她才發現妹妹也在發抖,她的手也是冰冷了。

楊玉燕靜靜的說︰「我想我們沒有辦法。蘇老師,施同學都沒有辦法。代教授和學校只能盡力約束同學們不讓他們去街上,不讓他們被憲兵隊抓走。」

我們不能去跟所有人說,這是一個陰謀,不要襲擊日本人,這是一個陰謀。

這是最可悲的。

在皇帝被害的消息登在報紙上的第十八天後,兩個日本僑民的尸體在橋洞下被發現。多起日本僑民受襲案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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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純鈞站在門外,側頭往里看。

一個日本人帶著兩個日本士兵站在市長的面前大發雷霆。

「我要抓住這些可惡的犯人!這是對天皇的侮辱!我要把他們送回日本槍斃!」

市長滿臉冷汗,唯唯諾諾。

「山本先生請您息怒,我一定會讓警察在三天內抓住這些犯人的,我向您保證!」

日本人說︰「我不相信你,你會包庇那些犯人。我要讓我大日本帝國的優良士兵來抓捕犯人。」

市長的臉色臘黃,所有的肉都往下掉,他這段時間吃不好,睡不好,瘦了很多。

他擦著額上的冷汗,一直彎著腰,雖然聲音很小,卻也沒有答應日本人派兵的要求。

「我一定會把犯人抓到的,山本先生,我一定會抓住他們的!請您稍等幾天,只要幾天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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