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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只有一個老實人

張媽在大仙廟跟人說因果說得忘了時間, 一看太陽都要下去了趕緊提著菜往家跑, 推門一看, 楊二小姐格外乖巧的坐在沙發上抱著書在背呢。

張媽夸道︰「燕燕這幾天真是懂事了, 好好學,我給你做好吃的!」

楊玉燕甜蜜蜜的應道︰「好呀。」

柯記者來訪的事, 那是當然不會說的!

祝顏舒和張媽平時雖然也會悄悄背過去罵楊虛鶴,但一直都不許她和楊玉蟬在外面說楊虛鶴半句壞話, 子不言父過,這叫孝順。

楊玉燕以前還頂過嘴, 說這是愚孝。被祝顏舒提著耳朵教訓了五分鐘就改口說她一定好好做孝女, 一日三餐給楊虛鶴上香。

出了門以後, 她確實從來不說楊虛鶴的壞話。

她根本就不提這個人!

今天吃了熊心豹子膽,她當著一個記者的面把楊虛鶴給罵了。罵完, 自己也七上八下的。

不過早在張媽回來前她就打定主意︰萬一露餡就死不承認。

死不承認才是對的。承認的越多,承認的越快, 回頭挨的打越多。

每一個背著爹媽干過壞事的人都該知道。

一定要死不承認。

考驗她演技的時刻到了。

楊玉燕裝了一晚上若無其事,乖乖背書,乖乖寫作業,到點乖乖回房間,都沒再拉著蘇老師說話, 搞得蘇老師還有點失落,坐在沙發上看了楊二小姐的背影好幾眼才依依不舍的收回來, 從皮包里拿出五張長長的客人名單, 上面全是他的客人。

張媽看了都乍舌︰「乖乖, 蘇先生,你這是要開幾桌啊?就算都能報賬,也不能這麼不客氣吧。你才是一個小科員,搞這麼大場面,你不怕上頭瞧你不順眼啊。」

祝顏舒笑著說︰「張媽,你去幫我倒碗甜湯來吧。」哄走張媽,她才道︰「前面兩張都是跟代教授來的吧?後面誰去請?」

蘇純鈞盯著楊大小姐看了一眼,祝顏舒轉口就道︰「大姐,你去把算盤拿來,一會兒再把這幾頁算個總數加上去。」

楊玉蟬瞧出蘇純鈞這是有事要跟祝顏舒講,她思考片刻,還是站起來走了。雖然有些不甘心,但蘇先生見識與閱歷比她強出太多了,不僅僅是兩人一個在學校,一個已經工作的關系,就算她現在也去找了份工作,也比不上蘇純鈞一根手指頭。兩人的境界就不一樣。

楊大小姐走了以後,蘇純鈞才道︰「我請來了財政局秘書處的何處長,他也是局長的秘書。」

祝顏舒一听就懂︰「這個位置不是心月復坐不上去。」問題是何處長是誰的心月復。

蘇純鈞壓低聲︰「何處長的母親是市長家的保姆。」

哦,原來如此。

宰相府的丫頭七品官,市長家的保姆自然也是搶手的很,比一般小門小戶的姑娘還受當官的歡迎呢。

這樣看來,蘇先生能在訂婚時請來何處長,也是手段了得。

祝顏舒笑眯眯的夸道︰「蘇先生本事高強,燕燕那傻丫頭可要配不上你了。」自家人知自家人,楊玉燕那點小聰明在觀場上可施展不開,她也就哄哄家里人,還要是家里人願意被她哄才行。

而且,祝顏舒也不願意讓楊玉燕把她的聰明用在幫丈夫討官要官上面,她寧願楊玉燕把她的頭腦與智慧都用在書本上。

蘇純鈞聞弦知音,立刻說︰「我從前在家里就受夠了那些陰陰陽陽,所以見到二小姐才會被她的純真打動,就是日後,我也希望她能永遠這麼開心快活,這樣我看著她,我自己也就快活了。」

祝顏舒︰「你不會嫌她不能幫上你的忙嗎?」

蘇純鈞笑道︰「我一個人的腦子夠我們兩個人使了,要是找個老婆也跟我似的,那我對著另一個自己,可是無論如何也愛不起來的。」

自己最知道自己的缺點。他看人都帶著有色眼鏡,遇上什麼人先把他的心肝脾肺腎都給看清了再下手。雖然他深恨父親,可當他離家之後,卻發現自己是一個跟父親一模一樣的人,而且他正在越來越像父親。

他不喜歡父親,當然也不會喜歡這樣的自己。

他只能告訴自己,父親用盡一生去追求權勢,而他將會利用他的智慧與本能去追求更崇高的目標,這才不負他這天生的「智慧」。

但是自然而然的,他不會愛上自己。或是一個跟自己一樣的人。

他對楊二小姐愛意是慢慢發生的。初時只是驚訝祝家這千瘡百孔的家庭,竟然養出了一群天真純善的人。

祝女士慈愛寬厚,溫柔善良,精明而不外露,哪怕遭遇了許多不幸,卻沒有生出怨忿,在遇上生人時,仍然願意以善意去幫助對方。

他就是因為這份善意而受惠,從而在離家之後,第一次感受到溫暖。

楊大小姐擇善固執,擁有金子般的心。她沒有因為親生父親的丑惡而變得狹隘,反而選擇了殉道者般的感情道路。但她也並不因此而自誤,當被家人點醒之後,也能很快的改正自己。不過,她的擇偶觀並沒有改變。蘇純鈞肯定,當楊大小姐下一次真正的墜入情網之後,她必定還是會對愛人不離不棄的。

這一次楊大小姐能醒悟,他不免自大的想,正是因為他與楊二小姐的愛情,才會讓楊大小姐發現她的「愛情」與妹妹的愛情之間有著多麼大的差別。

真正的愛情,並不是從拯救對方中來獲得滿足感。當愛人們在一起時,眼神、手指,哪怕僅僅是呼吸同一個地方的空氣,都會讓人獲得幸福。

楊二小姐無疑有一個巨大的傷口,這個傷口長在她的心里,仍在流血。她不知道怎麼治療它,只能將它藏起來不讓人知道。

有著這樣傷口的楊二小姐卻並不讓人同情,反而人人看到她都會羨慕她。

不止是羨慕她的青春與美麗,更會羨慕她的輕松與愉快。

對她來說,張媽做的一碗灑釀團子都值得她高興一下。

餅干盒里的餅干、在書店買的一本可讀的小說、不必寫作業的一個晚上,這都值得她高興一下。

她的許多小小的高興就這麼匯集在她身邊,讓旁邊看的人,比如他,都不禁跟她一起高興。

久而久之,他也開始為一些小事高興。

又省了一塊錢,又買了一件便宜的二手衣服,又可以吃一頓肉,等等。

如果說祝女士給了他一個家,燕燕則把「笑」還給了他。

當他發現他在看著燕燕的時候會不自覺的笑,會開心快活的時候,他就渴望能永遠跟她在一起了。因為跟她在一起,就意味著幸福。

蘇純鈞沒有發覺,他在說起楊二小姐時又露出了一個軟乎乎的笑容。

他說︰「我只想讓二小姐就這麼坐在陽光下,我在旁邊看著就滿足了。」有她在的地方,連下雨都充滿了詩意。

祝顏舒這才放了心,收下名單笑著說︰「這下想不風光一把都不行了。」祝家已經有許多年沒有跟官面上的人坐在同一張桌上吃飯了。

第二天,楊玉燕仍跟以前每一天一樣。穿著睡衣去廚房搶張媽的水龍頭洗漱,被趕回臥室換衣服,去陽台梳頭背書,見到蘇先生時就去跟他抓緊時間多說幾句話。家里沒有人一個人發現,她自覺自己這演技都夠去演電影的了!

蘇純鈞吃過早飯就第一個出門了,他剛坐上黃包車,一個報童看他穿著像是個有錢的老板或官員,舉著報紙沖過來︰「先生,先生,要不要報?我這里什麼報都有!楊虛鶴楊大文人的真面目被揭露出來了啊!」

蘇純鈞便拿上報紙下了車,站在街邊匆匆掃過標題,抓著報紙就又跑回去了。

他去而復返,自然讓人驚訝。

張媽、祝顏舒和楊玉燕都問他。

張媽︰「忘東西了?」

祝顏舒︰「什麼沒有帶?」

楊玉燕︰「身上沒零錢了嗎?」說著便去拿她的小錢包。

祝顏舒與張媽也信以為真,都以為蘇純鈞是跑上來借錢的,于是張媽去拿買菜的布包,祝顏舒說︰「張媽,你那點錢不夠的,拿我的手包來,我記得里面還有個二三十的零票。」

蘇純鈞緊緊關上門,喘著氣,把握成一束的報紙遞給祝顏舒︰「您先看看這個,我剛才在樓下買的。」

祝顏舒展開報紙,一邊道︰「什麼東西?」定楮一看,瞬間張開了嘴巴,仿佛一條金魚,這可真是太不像她了。

報紙上頭版頭條寫著「楊大文人?楊大**-棍?」

她一目十行,匆匆往下看,見上面寫道︰「本報記者柯正獨家報道!」

這位何記者不知是什麼來路,言稱得到了可靠可信的第一手消息,為大家揭露成名以久的楊虛鶴楊先生楊大文人的真實面目,其人之可怖,實在是令人瞠目結舌。

跟著,他便先用一段先導之言說楊虛鶴實乃此世間第一大**-棍,多年來身披畫皮,**-辱多位女性,其手段之老辣,令人防不勝防。

接著他細數楊虛鶴多年來殘害的女性包括︰不知名之友的妻子一位,這便是某卡米拉了。

楊二小姐的形容是「臉很長,頭發亂糟糟的,長滿皺紋」。

這實在不能怪她,她是00後,從得知英國七十年的王太子時,他的情婦就長得滿臉皺紋了,而且網上的照片全是丑照,一張美照都找不到,她為此懷疑過很久七十年的王太子有特殊愛好。

柯正寫出來就是「如一位姐姐,或母親」。

楊二小姐不認識卡米拉的丈夫,所以根本沒怎麼提這個人。柯正自覺補齊剩余線索,替楊虛鶴杜撰了一個比他大十歲的好友,從楊虛鶴青年時期兩人就相交莫逆,是通家之好。

因為楊二小姐說楊虛鶴跟某卡米拉是婚前就暗中來往了,很可能現在還沒有斷交!柯正跟著延伸,時間線一拉,頓時對楊虛鶴也生起佩服之心,寫出來自然更聳人听聞。

祝顏舒看報紙上寫「楊先生與其同行二十年,已有半生情誼」渾身雞皮疙瘩亂冒,假如按報紙上寫的時間來算,楊虛鶴結婚前就有這個情人,情人三十歲左右,再過二十年,她現在五十了,楊虛鶴還跟她見面?!

再往下看,就是某萊溫斯基了。

楊玉燕的形容是「她有一條藍裙子」。柯正便發揮道「這位少女喜穿藍裙,碧藍、天藍、玉白色的裙子裹在她的身上」

祝顏舒馬上在心中回憶,以前來家里的女學生中哪一個愛穿藍裙子呢?好像很多都穿藍色的袍子,因為藍布便宜啊。不過誰最愛藍色的裙子呢?

柯正害怕楊家找上門不許他登,恨不能在一篇之內就把故事寫完!不過困于版面,而且他還想多寫幾篇多賺稿費,今天就只是將幾女點出,寫得引人遐想不已便戛然而止。

祝顏舒放下報紙,用腦過度,頭都有些發暈。

張媽趕緊扶她坐下來,又拿清涼油來替她擦太陽穴。

張媽︰「太太,您可不能為這種人氣壞身子了!」

祝顏舒抓著她說︰「不不不,張媽,你幫我想一想啊,楊虛鶴這個像姐又像媽的情人是誰?這個愛穿藍裙子的又是誰?我怎麼想不出來呢?」乍一听,好像能想起許多可疑對象,但仔細再一想,又覺得哪個都不是,好像都對不上號。

楊玉燕躲在角落里,安靜的像一幅畫,完全不像她平時的作風。

楊玉蟬卻已經要氣傻了,發著哆嗦說︰「他、他竟然有這麼多情人?!」

楊玉燕十分的驚訝。

這這這……怎麼都信了呢?

她瞎說的啊。

怎麼祝顏舒和楊玉蟬就都信了呢?

張媽眯著眼楮冷哼︰「我早看出他不是個好東西,實在沒想到啊,這人本事這麼好,把咱們全瞞了過去!」

楊玉燕噤若寒蟬。

張媽也信了。

她們都信了,那外面的人……

楊玉燕才想到這里,蘇老師就說︰「從來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現在報紙上都登了,只怕全城都知道了。說不定還會有人找到家里來,大家還是小心點好。」他轉頭關心的看向楊二小姐,「燕燕,你沒事吧?」

楊玉燕馬上假裝憤怒,將手中的書摔在地上,叫道︰「這人太惡心了!以後不要在我面前提他!」

祝顏舒被她嚇了一跳,罵道︰「你叫什麼?嚷什麼?他跟咱們有什麼關系?現在他倒霉了,我看看戲都不行?我樂一樂都不行?」

滿座皆驚。

張媽小心翼翼的問︰「太太,您不生氣?」

祝顏舒拍拍報紙︰「我生什麼氣?我樂還來不及呢。」她開心道,「這肯定是有人要整他!」她放下報紙,站起來走到電話旁,拿起听筒就讓人撥到了廖太太家,那邊一接通,祝顏舒唱戲般哭起來︰「廖太太!我太苦了啊!嗚嗚嗚!」

那邊驚道︰「怎麼了?怎麼了?祝女士,您可不要想不開啊!」

張媽見狀,頭疼嘆氣,還是過去把沙發椅挪過去,好好的讓她坐下來,安安心心的慢慢哭,打電話哭。

哭一天。

蘇純鈞看這祝女士是真不見外,當著他的面這就哭上了,干打雷不下雨。

他自覺再旁觀不合適,上班時間又晚了,還是趕緊告辭吧。他想喊楊二小姐去送他,低頭叫︰「燕燕。」

再一看,楊二小姐面上光光的,不見一滴淚,也不見一絲怒容,臉上是抑止不住的得意與快活。

另一邊的楊大小姐倒是真真實實的生氣,氣到顏色都變了,現在臉還是白的。

蘇純鈞本就不生氣,姓楊的又與他無關,只是擔心祝家人生氣,現在見祝家中大部分都挺開心的,就放心了。

他出門前,看張媽也是一臉平靜,不由得問︰「張媽,您生不生氣?」

張媽︰「管我什麼事?姓楊的又不是我的男人。」啪,把門關了。

蘇純鈞站在門外,領會到剛才張媽那滿面怒容之中,只怕只有三分是真的,其余七分全是看在祝家母女的面上裝的。

整個祝家,只有一個老實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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