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給,我送你四百四十四兩銀子。」
陸平安腆著臉報出暗號,然後便上前開門,把對方迎了進來。
那女人二十多歲,樣貌普通,衣著搭配也相當樸素,總體看上去,就是一副路人模樣。
可她眉眼之間,舉手投足之余,卻總能給人一種嬌媚柔弱的感覺,頗為勾人心弦。
陸平安懷疑,她應當也是用了某種改變容貌的術法,若以真實模樣示人,指不定又會有多麼妖嬈。
但他也很清楚,殺手之間大多沒有所謂的同門情誼,彼此都會有所提防,不以真面目示人很正常。
「你是不是修煉過有魅惑能力的術法?」
陸平安忽然好奇地問道。
那女人笑道︰「是修煉過,使美人計的時候,能派上用場。但我剛才沒用……不過你有什麼想法也很正常,年輕人嘛,難免血氣方剛。」
陸平安道︰「我們能不能換個話題?比如你叫什麼?」
「程芳。」
陸平安道︰「假的吧?」
「難道你這王小凡是真的?」
「真的。」
程芳道︰「那你這名字可真夠普通的。」
陸平安感覺這話題也沒法聊下去了,道︰「閑話少說,我們還是直入主題吧,是不是有任務了?」
程芳道︰「不然我半夜敲你房門干嘛?」
陸平安眉頭微皺,道︰「我怎麼感覺你對我有意見?先前故意耍我就算了,現在又話中帶刺?」
程芳道︰「不對你有意見,難道對我自己有意見嗎?又讓我帶新人,煩得要死,要是個俊俏的小白臉也就罷了,唉……」
陸平安本以為她只是負責接頭傳信,沒想到還是來攜帶新人的。
可如此一來,有人盯著,陸平安想要做點什麼,都會極不方便,而且可能還真得去殺人!
一念至此,陸平安也是表現出滿臉不悅,道︰「你以為我想讓你來?殺人這種事,還需要人教嗎?」
程芳道︰「你以為這里是哪個鄉下地方?且不說刺殺對象,光是那些黑皮狗,就足夠讓你頭疼了。」
陸平安道︰「黑皮狗?」
程芳撇眼道︰「就是城里那些官差、禁衛軍什麼的,你連這都不知道,裝什麼殺人如麻的老手?」
陸平安一窘,道︰「人我殺得不少,但混你們這一行,卻是第一次,不知道你們的黑話有什麼好奇怪?」
程芳嘆了口氣,攤手道︰「所以我才說新人很麻煩嘛!」
言罷,程芳也沒再抱怨,在屋內放出靜音卷軸,開始給陸平安講解此次任務的情況。
他們這次的刺殺對象,是一個叫姚永貴的富商。
其人名下有諸多產業,但大部分都是賭坊娼寮之類的場所。
而且此人為富不仁,時常欺男霸女,但同時又膽小怕死,去哪里身邊帶著好幾個護衛,當然,這也是為了可以隨時去欺壓弱者。
他本人修為境界很低,僅在武道境四五重左右,幾乎沒有顯露過身手,查不到具體實力,但也可以忽略不計。
想要進行刺殺,唯一的阻礙,就是那
些修為在真武一到三重不等的護衛。
除此之外,他之所以能為非作歹,還安然無恙,一方面是肯花錢買通關系,在府衙那邊有人。
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他有親戚在國教院里面任職。
國教院是滄梧國最頂級的修行學院,但並不能算是一個門宗。
學子修習一定年份後,就會被分配到朝廷或軍隊里面去,既是讓他們為國效力,也是讓他們化作散沙,融進別處,避免發生連群結黨的情況,對皇權造成威脅。
國君腳下,是不允許有強大門宗存在的,哪怕國教院的掌控權在皇室手上。
不過,陸平安對其有所了解,還是因為陸千秋在去稷下學院之前,曾經在那里待過一段時間。
或許是出于這個緣故,陸平安對國教院沒什麼好印象,再加上,那姚永貴看上去也絕非善類……
很快,陸平安便在內心做出了決定。
經過一番講述後,程芳問道︰「听完你有什麼想法?」
陸平安道︰「此人,可殺。」
程芳目光微變,愣了片刻,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如果他是個好人,你就不殺了?」
陸平安心里當然是這樣想的,但嘴上卻說道︰「你誤會了,我是說按照你給的情報,這個人應該很好殺,可以動手。」
程芳輕哼一聲,道︰「這誰看不出來?但情報終究只是情報,我們還要進行幾天的跟蹤調查,確保萬無一失,才能出手。」
陸平安問道︰「幾天?需要這麼謹慎嗎?以他的實力,不是等他一落單,我們就能上去殺掉嗎?」
程芳鄙夷地道︰「殺一個人,看似簡單,但你以為我們要顧及的,只有他的隨身護衛和黑皮狗嗎?」
「不然呢?」
「還有雇主和組織。一次出手,能殺死倒也罷了,可萬一沒成功,便是打草驚蛇,甚至可能會影響到雇主那邊,從而導致組織信譽受損,我們也要受罰,所以寧願多給點耐心,多調查幾天,也不能出錯。」
「言之有理。」
陸平安點了點,心想這家伙嘴上不饒人,在刺殺這方面還是有點門道的。
程芳道︰「廢話,連這點道理都不懂,還敢來帶你?不過,你現在是不是覺得,當個殺手,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瀟灑隨性?很多人對殺手都有錯誤的認知,事實上,這就是一個髒活累活。」
陸平安笑著道︰「那我現在退出還來得及嗎?」
程芳道︰「不怕死就試試。我只是先把這些告訴你,免得你有心理落差,影響到任務的執行。」
陸平安道︰「放心,我沒那麼脆弱,既然加入了組織,就會堅定不移地走下去。」
程芳秀眉微皺,有些不悅地道︰「還堅定不移?你真以為這是什麼光明偉大的行當?」
陸平安覺得這反應有點不對勁,道︰「當然不光明,但忠于組織,有什麼錯?」
程芳這才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態了,冷冷道︰「在我們這里,表忠心沒用,一切靠實力說話。」
這陰晴不定的脾氣,陸平安招惹不起,連忙道︰「那我們什麼時候開始行
動?」
「明天再說!」
程芳沒好氣地說了一聲,便走到一旁的床榻處,直接躺了下去。
陸平安道︰「好吧,那就……你干嘛?這是我的房間……」
程芳瞪了他一眼,道︰「老娘心情不好,再吵殺了你!」
陸平安一怔,心想,我這是找誰惹誰了?自己花錢住的客房,被霸佔了說一句,還要遭到性命威脅?
本還以為這里風氣開放,有桃花盛開,結果……去他娘的洛天城。
好在陸平安基本都是在打坐冥想,不需要用到床,就是有個外人在旁邊,讓他完全沒法安心修煉,只能閉目養神。
翌日,天還沒亮,程芳就拉著陸平安出門了,對姚永貴展開跟蹤調查。
總得來說,整個過程十分單調無趣。
就是盡可能地喬裝打扮,跟在那家伙附近,觀察他一天到晚的行動規律。
比如他在什麼時間,會去什麼地方,待多久,見什麼人之類事情。
事無巨細,哪怕是吃飯喝水如廁,全都要看清楚,記心里,再回去進行分析,選出最好的刺殺方案。
此外,那些地方附近的官差會怎樣巡邏,也要了若指掌,以防有突發情況,方便自己安全撤離。
不過陸平安不覺得枯燥,反而還學到了不少東西,懂了刺殺,也就能懂得如何防刺殺,將來必有其用。
而且他還覺得,如此細致程度,已經超過了普通的調查,像是軍隊中的專業探子才會有的水平。
陸平安心想,要是當初去宛丘城的那些殺手,能做到這種地步,他可能早就一命嗚呼了。
而越是跟蹤,陸平安就越是認為,姚永貴是個該死之人。
他平時一個看不順眼就會去欺壓弱小,連街邊乞丐都要踢兩腳。
便是強取豪奪之事,陸平安都親眼看他做過不少。
更罪大惡極的事情,陸平安看不到,但他總是和一些人神神秘秘的會面,估計商議的也不是啥好事。
幾天後,陸平安和程芳就定下了刺殺的時機和地點。
……
一天夜里,肥頭大耳的姚永貴,在一家豪華酒樓里用完晚飯,又和里面的姑娘們嬉戲了一番,便一如往常,跑到後面的茅房出恭去了。
解開褲子蹲下後,姚永貴一面撫模著脖子上的大金鏈子,一邊笑著說道︰「那個小妖精真是越來越迷人了,今晚一定要把她辦了才行,嘿嘿嘿……」
姚永貴正浮想聯翩,卻完全沒注意到,他上方有一個人,正在如大蜘蛛般掛在茅房頂上。
那人正是前來執行刺殺的陸平安,他臉上帶著一張,可以隔絕感知的特制面具。
盡管陸平安可以蔽塞嗅覺,聞不到任何異味,但在那上面待了半個多時辰,還是覺得惡心難忍。
他不知道加入寒英閣,究竟能不能磨礪心境, 反正這次行動是挺折磨道心的。
終于,姚永貴來了,陸平安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險些痛哭流涕。
陸平安可不想再等下去,就在姚永貴將要發力的時候,他便帶著一記雄渾的掌力,降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