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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機。盛靈玉語氣平常, 說出的話卻叫人精神一振,亦有著無法言說的信服力。康絳雪心有所感,出聲問道︰「你有打算了?」

盛靈玉微微抬起唇角, 乃是一抹清淡的笑意,雖沒說話,但無疑是個肯定的回答。

康絳雪心弦震動, 不由喃喃道︰「是, 這個時機是很好,可是……我們要怎麼做?我們手里的東西太少了, 只有那條暗線、這些時日里攢下的錢, 除此之外……朕想不到別的。」

盛靈玉淡淡道︰「這便夠了, 有錢便有人, 有人便有消息,用消息能做的事情其實遠比拼刀槍要容易得多, 陛下只要全都交給微臣便是了。」

盛靈玉簡單兩句話, 給人的感覺比千言萬語更有說服力, 康絳雪對上盛靈玉的眼楮,只覺得里面閃爍著光芒, 像是反射了粼粼月光的水面,于是小皇帝不再問, 竟真的覺得放下心來︰「……那朕要怎麼做?」

點到為止的追問代表著小皇帝的全副信任,盛靈玉的笑容略微加深,又很快化為虛無, 他開口壓低了聲音。

「明日早朝, 陛下……」

兩人一談便聊了許久,到了深夜海棠來催,這才洗漱上了床榻。

有了白日之間的一場驚險, 海棠對于小皇帝的心理健康狀況十分憂心,特意燃了兩支安神香,退下之前又多次交代︰「陛下寬心,萬萬不要老是回想,要是被夢魘了就叫奴婢,奴婢就在外面守著。」

海棠若是不說還好,她說了像是給小皇帝下了心理暗示,康絳雪反而更不自覺地去回想,生怕夢里真有劇情回放,不知不覺便有些抗拒入睡。令人放松的香氣彌漫了整個房間,仍是沒能讓他生出一點睡意。

康絳雪輾轉反側,在床上遲遲無法入睡,盛靈玉背對著他,在縈繞的淡淡煙氣之中一動不動。

小皇帝無意打擾,腦中思來想去,實在忍不住了方喚道︰「盛靈玉。」

盛靈玉仍是未動。

小皇帝又道︰「盛靈玉。」

盛靈玉似乎是睡熟了,還是沒有反應。康絳雪心里空落落的,心中想到了什麼,一時有些猶豫。

周圍只有夜色,黑暗能藏住所有的心事和表情,小皇帝很小聲道︰「……玉郎。」

康絳雪先前叫了兩聲都沒有回應,喚「玉郎」時也沒有抱希望,只異樣地自言自語,沒想到聲音落地,盛靈玉忽然轉了過來,眼楮睜著,沒有被叫醒的混沌,而是一片清明,哪怕在昏暗中也能看得清晰。

康絳雪啞然,一股被發現的羞赧感沖上頭的同時,忽然有點懷疑盛靈玉是不是故意的。

小皇帝帶著被戲弄的惱怒,以及一腔被發現的羞恥,氣惱道︰「你耍朕。」

盛靈玉淡淡道︰「沒有。」

康絳雪明知道盛靈玉不會說謊,偏當下就是不信,他鼓著嘴沒出聲,又听盛靈玉很突兀道︰「再喚一次。」

再喚一次,還喚玉郎?康絳雪哪里有那麼多勇氣?他支吾著沒出聲,盛靈玉的呼吸聲輕輕的,停頓一刻,也沒有再要求。

幾秒的工夫後,盛靈玉問道︰「是不是餓了?」

盛靈玉原來以為他叫他是因為想吃東西?康絳雪一直被當作孩子一樣包容慣著,之前沒啥感覺,冷不丁意識到,便有些受不住,他忙搖頭︰「不是。」

然而是別的什麼他也說不出,只是單純的睡不著罷了。

盛靈玉並不計較他在深夜里故意叫了人卻不肯說話,只是道︰「明日若得空,微臣去叫平掌事回來看看陛下。」

康絳雪道︰「看朕?朕是被嚇了一跳,但也只是嚇到,又不是嚇壞。」

盛靈玉微頓,接道︰「還是看看更為穩妥。」

康絳雪並不知道盛靈玉如何想,但他自己真覺得沒有必要,旁觀一場刺殺還要專門叫平平大老遠跑一趟,皇帝又不是紙糊的,最重要的是……嚇出毛病這種說法太跌份了,還是別了。

「朕說不用就不用,讓平無奇安心在落霞宮照顧皇後就是。」康絳雪一口回絕了盛靈玉的提議,也不管盛靈玉反應如何,剛好提到平平給了他自我開解,膽子一旦壯起來,他也緩緩有了些睡意,合眼睡了過去。

小皇帝呼吸均勻,盛靈玉仍沒有立刻安睡,他凝視小皇帝許久,方緩緩閉上了眼楮。

翌日,小皇帝按時按點上早朝,文武百官來得又早又全,沒等露面,隔著十來步便听到了吵鬧之聲。康絳雪照常落座,往日的左右垂簾位置空了一個,長公主不在,只有氣質嬌艷的苻紅藥一個人,隨意一眼看過去,忽有種一方紅紅火火一方空空蕩蕩的對比懸殊之感。

平衡歪斜,此消彼長,不得不說,今日苻紅藥和長公主的存在對比就是權力博弈的象征和真實寫照。眼下,無疑是太後一黨的主場,長公主不在,楊惑也不在,只有散亂的朝臣和被夾在風口浪尖的平遠將軍。

兩派相爭的分水嶺,就是現在。

康絳雪心中已經做好了準備,他注意到苻紅浪沒有親自來,在百官行禮過後身形粗壯滿臉怒容的平遠將軍站出來時便非常配合地閉上了眼楮。

小皇帝表達的態度很明確︰朕沒在听,因此不會立刻決斷,由著朝臣們盡情地吵。

長公主遇刺,這場刺殺查肯定要查,可除了查,最要緊的是對平遠將軍的處置,這個人是一個風向標,昭示著站隊的方向。

自然,圍繞著對平遠將軍的處置,意見出現了非常明顯的分歧︰一方相信平遠將軍的清白,建議讓平遠將軍參與徹查;一方懷疑平遠將軍牽涉其中,要求將平遠將軍收押。

其實真說起來,是個人都知道平遠將軍完全是被牽涉進去的,本就是為了利益交換才把唯一的女兒嫁給寧王,就算是傻子都不可能讓女兒在婚禮上刺殺長公主,刺殺肯定是太後一方的手筆。可現在事情發生了,查不出證據就是潑髒水的好時候,就是有意要叫人有苦難言,由是真相如何根本就不重要,利益訴求才是唯一重要的。

一方維護,一方攻擊,很快就吵得難解難分。

平遠將軍是個脾氣暴躁的中年男人,被多次圍追堵截,急得他紅著眼楮親自下場︰「臣一腔熱血,效忠皇室,有何理由謀害長公主?!」

其他人揪著他不放︰「然行凶者就是你的女兒,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多少官眷貴女看得清清楚楚,你女兒事發之前毫無異樣,事發之後又果斷自裁,就算不是受你指使,也是你教養不當,養了女兒行不軌之事!于國于民都是罪人!」

所有人都在睜著眼楮說瞎話,平遠將軍瞪著眼楮呼喊︰「明明就是有人從中搗鬼,謀害長公主,心存不良,還要陷害為臣,誅殺忠良!」

他一面喊一面望著上首的苻紅藥,眼楮之中的怒火和恨意熊熊燃燒,直看得苻紅藥臉色難看,指甲都顫了起來。

這是一場看不到頭的言語惡戰,本來還要斷斷續續持續很久,不想就在這個當口,全程沒參與的小皇帝沒有任何前兆地站了起來,怒氣沖沖地將手中的手爐砸在了地上。

轟然一聲,帝王震怒。

小皇帝指著平遠將軍叱罵道︰「胡言亂語!誰給你的膽子在這里大放厥詞?!你當朕听不出你在含沙射影?!你放肆!」

小皇帝掃過震驚的群臣,掃過同樣茫然的苻紅藥,冷聲道︰「你的女兒害了朕的姑母,自然要算在你的頭上!你還敢在這里暗指旁人,來人!把他給朕拉下去收押國獄,朕倒要看看,以後還有誰敢在朝堂上顛倒黑白!」

平遠將軍被郎衛們無情地拖拽下去,文武百官齊齊噤聲,就連張國公和陸侯爺都神色詫異,露出了怪異的神色。鄭嵐玉得了個低微的官職,人在小官堆里,亦挑了挑眉,無聲地看了小皇帝一眼。

剛才的場面,太後不好發怒,小皇帝卻大發雷霆,卡在這個節點不許平遠將軍影射苻紅藥,還贊同了太後一黨的處置方式,分明就是在維護太後,站在了太後一頭。

小皇帝平時是什麼都不管,但他是皇帝,名聲正統,只要站在那里發號施令,就真的是一道很好用的令牌。

這是湊巧……不,小皇帝一定是故意的。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要忽然站隊……這是在打什麼主意?

苻紅藥想來也是從來沒發現小皇帝竟然是這麼一個「好兒子」,和其他人一樣臉色莫名地看了康絳雪好幾眼。小皇帝不管別人如何想,發完怒之後便氣沖沖冷哼一聲,擺足了冷漠之態。

朝臣們安靜了一會兒,陸陸續續說了些旁的事,都圍繞著長公主遇刺進行。康絳雪听了一陣,駁回了楊惑一黨的意見,盡數按照合太後心意的提議允了。

早朝在一片詭異的寂靜之中結束,散場之時,百官互相一對眼,都隱隱有了些預感,只是不能說,也不敢說。文武百官消停了兩日,到了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朝堂之中又出現了一股新的風波,卻不是大事,而是夾帶私貨的一件件小事。

比如長公主派系中某個官員的任免,牽扯到寧王封地中某個地方的報收明細需要重做,西郊大營有指揮使吃空餉……小皇帝全都按照太後的意思做了決斷,明明白白地幫著太後進行打壓。

更有甚者,當長公主一派有人想要避開太後單獨請示小皇帝時,小皇帝的回復也是「這事得問問太後」「太後說什麼是什麼」「別找朕找太後」。

如此,短短幾日之間,朝堂上情況大變,長公主一黨以比正常情況下更快的速度受到了重創,以至于出現了一邊倒一言堂的情況。

楊惑陪侍長公主,竭力挽救日夜陪伴的同時,也沒有放松對朝中事務的掌控,饒是如此,小皇帝的站隊行為還是讓他處理不及,竟不得不拋下長公主過來參與早朝。

焦頭爛額的寧王被迫露面,長公主一黨暫且有了新的指望,重整旗鼓打算在早朝上重新奪得一些話語權,最好把前兩日的事情再反復拖拽重新商議,不想這一日,早朝時分小皇帝沒有露面,朝堂上只坐了苻紅藥一個人。

在站隊之後……小皇帝開始罷朝了。

人沒來,不見蹤影,楊惑在早朝上和苻紅藥都沒有預料地忽然正面相對,而在這一時刻,康絳雪這個當事人和盛靈玉坐上了去往溫泉湯池的馬車。

可能有人不信……

小皇帝要去泡溫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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