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南宮君也艱難的轉過頭,從身後的窗戶看向屋外,但是視線卻越來越模糊。
耳邊窸窸窣窣的都是雨聲,仿佛充塞了整個天地。
隱約只見,那名持弓的男子緩緩放下手中的長弓,穿過雨幕徑直朝這邊走了過來。
他卻已經看不清那男子張什麼樣了,只有一道疤痕卻詭異的凸顯了出來,分外醒目。
而就在此時,那男子卻已經到了跟前,忽然伸手一把揪住他的頂發,另一只手,抽出腰間利刃,就這樣隔著窗戶在南宮君和眾人的共同注視下,一刀將他的人頭切了下來。
到此時,眾人終于回過神來,心中盡皆驚怒交加。
「錦衣衛,西廠,你們要做什麼?!」
連那位坐在上手的老者也禁不住睜開了眼,目光直視這持弓男子,冷冷的道︰「林家也是世家。」
持弓男子滿是雨水的臉上,神色冰冷,微微額首道︰「知道。」
微微一頓,再次道︰「殺父滅族之仇,可報否?」
「……」
老者微微沉默,隨即再次冷聲開口,「奸邪之輩垂死之言,豈可為憑?」
持弓男子林昱辰聞言似乎若有所思,然後點頭道︰「睿公言之有理,何不早說?」
隨即又再次點頭道︰「小子回去必然仔細查證。」
說完提著人頭轉身而去。
只留下一具無頭的尸體,趴在窗台上,血順著牆壁溜進院內的地面,又混入雨水之中。
最後被更多的雨水稀釋,幾乎不見。
一個人的血還染不紅這場雨。
轉瞬之間,院子里的錦衣衛和番子也都盡數撤去,雨化田和林昱辰走在最後。
直到快出院門的時候,雨化田才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停住腳步,回身問道︰「差點忘了,來時陛下讓雨某問一問諸位,世家會亂嗎?」
「不會。」
睿公微微一頓,隨即沉聲答道。
「不會嗎?」
雨化田點點頭,呢喃了一句,不知道是滿意這個回答,還是感到失望。
睿公隨即又補充道︰「之前所允錢糧,今日便會交付。」
室內其他人微微變色,卻誰也沒有反對。
「那是曹雄負責的事與某無關。」
雨化田卻漠不關心的道。
說完便再次轉身毫不停留的往外走去,只是口中自言自語般的一聲冷笑,「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為什麼總有些人會把天下大亂說得好像是別人的事呢?」
睿公等人听到這句話神色再次一陣變幻,忽然卻听已經走的不見人影的雨化田,又傳來一句若隱若現的輕語,「不過雨某倒是真想做一個開國之臣,陛下大概也一定覺得做一位開國君主更有趣吧?」
那聲音隱隱約約漸不可聞。
屋內眾人終于微微松了一口氣。
一個個臉上的神色都是即憤怒,又驚懼。
他們都沒想到,皇帝居然如此強勢,他們這邊正在商量事,錦衣衛和番子居然從天而降,而且直接就把他們之中之前最活躍的,那位南宮家的代表給一箭射穿,然後又當著他們的面,把頭給割下來提走了。
這場面實在太驚悚了。
雖然名義上是那個林家的小子為父報仇,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這就是皇帝的一次警告。
而且林家那小子居然如此心狠手辣,皇帝手中又多了一把刀啊。
而且這把刀還可以隨時都掛上一個為父報仇的名義。
為父報仇,在這個時代的道義上,是天經地義的。
雖然這種名義肯定也不可多用,不然世家就是拼死也要反撲,但是這種情況下,卻也沒人敢像那位南宮君那樣跳了。
尤其是南宮家得知此事之後不知該是什麼反應。
不過此時在場眾人卻沒有心情幸災樂禍。
其中一位世家代表,反應過來之後,立刻大喊道︰「護衛呢,護衛都死哪去了?」
其他眾人也都紛紛大罵。
可是他們的喊聲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咚!」
就在此時,那位睿公忽然用手杖撞擊了一下地面,「嚷嚷什麼?」
眾人聞言不敢再吵嚷,卻有人皺眉問道︰「睿公,小皇帝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咚!」
睿公手中的手杖再次一擊地面,不等那人說完,便冷聲呵斥道︰「什麼小皇帝,皇帝就皇帝哪來什麼小皇帝?
從今日起,老夫奉勸諸君,最好對天子留一分敬意。」
「睿公所言極是,是某失言了。不過睿公,天子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那人連忙欠身拱手受教,但卻依然重復了之前的問題。
「哼。」
睿公一聲冷哼,語氣稍緩,但依然十分嚴肅的道︰「此事與皇帝無關,只是那林家小子報仇心切,誤听崔岑之妖言,現在已然認識錯誤,就此揭過。」
「……」
眾人一陣愕然,不過在座的也都沒有真正的蠢人,隨即就明白了老者的意思。
這就是一個遮羞布,皇帝既然給了這個遮羞布,那大家就都別揭開。
至于皇帝什麼意思,那還用問嗎?
就是告訴你們這些人,「朕不願意掀桌子,但保留掀桌子的權力,而且真掀了桌子對你們的壞處更大。
天下大亂,我趙家大不了再打一回天下,你們呢,覆巢之下你們就能安然無恙?」
但是有些事情明白歸明白,憋屈卻依然還是憋屈。
有人臉色變幻,最後忍不住道︰「難道吾等就這樣任人宰割嗎?」
他這一問,眾人也都神色微動,顯然眾人也一樣,雖然知道了皇帝不是隨人拿捏的軟柿子。
但是眾人卻一樣,不願意做人刀俎下的魚肉。
睿公,皺了皺眉,然後掃視眾人道︰「你們有什麼想法嗎?」
眾人聞言互相對視一眼。
隨即一人道︰「吾倒是有一個想法,只是……」
此人說著,看了一眼那窗台上的無頭尸體。
睿公等人也隨之看了一眼。
睿公微微皺眉,一擺手對身後從人道︰「收拾掉。」
然後又對那人道︰「放心,南宮家的小子是太放肆了,毀信棄義,失德在前,吾等就是想要為他開口,也沒有道義立場。
不過此法可一不可再,陛下會明白的。」
他這一說,眾人也不由得微微沉默。
確實,剛才南宮家的代表,滿嘴的陰謀,張嘴就要賴賬,結果卻被抓了個現行。
丟了命,眾人也沒抗議的立場。
但如果是在規則之內,那麼皇帝要是再故技重施,世家也不是好惹的。
皇帝能掀桌子,難道世家就不能嗎?
這天下畢竟還是趙氏的,開國皇帝也不是那麼容易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