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處,趙崔氏下意識的看了崔文昊一眼,眼中神色有些復雜。
半晌之後點點頭道︰「哀家明白了。」
隨即又看向留在涼閣外的兩人道︰「外面那兩個人應該就是林家人吧,讓他們進來吧?另外去把林家那個女郎喚過來吧。」
崔文昊聞言大喜,連忙再次俯身拜倒︰「謝姑母,姑母聖明!」
王玄策也微微一笑。
旁邊宮人聞聲走出涼閣,看見外面面容猙獰的林昱辰,而且身邊還帶著一個臉上同樣也有疤痕的婦人。
那婦人一身妝扮好似僕婦,但林昱辰對她卻甚為恭謹,看向她的目光更是有濡慕依戀之情。
宮人心中不由微微震動。
平復了一下,才對林昱辰和那婦人道︰「皇太後有詔,兩位請進。」
林昱辰朝她微微點頭,然後轉身扶著婦人邁步進入涼閣。
「臣,林昱辰拜見太後。」
見到太後趙崔氏,林昱辰眼中神色有些復雜,但最終還是拱手抱拳行了一禮,但是卻沒有下拜。
趙崔氏見他只是昂然作揖,並不下拜,不由微微皺眉。
不過她也知道林昱辰既然是林家人,對她恐怕也殊無敬意。
今日來此也多是皇帝安排,同時也是為了向崔岑報仇而已。
當即也沒說什麼。
再看那婦人,一身僕婦妝扮,倒是蹲身下拜,卻一言不發。
不禁再次一皺眉。
林昱辰見此,再次抱拳,不冷不熱的解釋道︰「這是家母,困居崔賊府中十六年,為求不辱,不得不毀容自啞!」
「她是汝母,莫非就是當年的南宮……焉容,她怎麼……」
趙崔氏聞言鳳目陡睜,看向那婦人的目光十分震驚。
下意識的想說,當年的南宮焉容怎麼會變成這般模樣,說到一半陡然停口。
因為她想到了剛才林昱辰說的話,為求不辱,不得不毀容自啞。
同時她也明白了,為什麼崔岑屠戮了林氏,卻把林氏的女兒收為義女。
心中不由嘆︰‘二兄,你居然還做出了這種事啊!’
這一刻連她都對崔岑感覺到驚懼了。
……
于此同時,紫宸殿偏殿內,京中一眾賢德終于見到了千呼萬喚始出來的皇帝趙信。
眾人心中的一塊石頭也就落了地。
雖然明眼人都知道皇帝這就是故意在吊他們胃口,而且必有所圖。
但是卻不敢表示絲毫不滿。
反而在走完一套虛禮之後,皇帝顧左右而言他的閑扯了幾句之後,眾人便有人坐不住了。
再次又問出了那個老生常談的問題。
「敢問陛下,此嘉禾是否真能畝產十石?」
「放肆!」
這一問,皇帝身後的曹雄臉色就一沉,待要呵斥,見趙信微微抬手,這才作罷。
而那位說話之人,神色微變之後,也識相的站起來謝罪道︰「陛下請恕臣失禮。」
隨即又自我辯解道︰「非是臣不懂禮,實在是此事事關蒼生生計……」
「呵呵……」
趙信呵呵一笑,伸手壓了壓,等那人見機閉嘴,這才一笑道︰「朕知道諸位心中所想,但是蒼生的事就不用拿出來說了,畢竟此處不是朝堂,諸位大多也都不是民生官。」
說完見到人群中有人皺眉,趙信再次呵呵一笑道︰「不要皺眉,我知道諸位都是有德行的人,不管在朝在野也都有兼濟天下之心。
但今天朕把丑話先說在前頭,那就是在這殿上,都別拿什麼蒼生和不與民爭利這種屁話來蒙朕!」
人群中有人再次一皺眉,然後站起一位道︰「陛下,若是此言,臣就有點不以為然了,陛下乃為天子,替天牧民,何故不能談民呢?」
「廢話!」
趙信一聲冷笑,瞥那人一眼,然後又掃過殿中諸人道︰「朕當然能談子民,談民生,談蒼生。
說句不謙虛的話,在場的諸位沒有人比朕更關心民生,更關心大秦的子民。」
「陛下此言,臣不敢苟同……」
趙信話音剛落,又有一人站起來,一看就要來一篇長篇大論。
可是趙信卻直接來一句,「朕沒有要你苟同!」
「……」
那人已經準備好的一篇驚世文章,瞬間就被堵在嗓子眼里,胎死月復中。
看著趙信有些難以置信,他們還從來沒見過這種皇帝,見到這些賢德,居然來一句「朕沒有要你苟同」。
這種時候正確的打開方式難道不應該是,恭謹的來一句「請先生教朕」,哪怕差一點也至少來一句「洗耳恭听」啊。
沒有要你苟同是什麼鬼。
趙信卻根本不理他,站起身來,環視在場諸人道︰「關心民生可以,談天下蒼生可以。
朕日前得到冀州、齊州,以及京畿三地稟報,這三地自春日來已有三月未雨。
可以預見今年夏糧縱然不會顆粒無收,也必然會欠收,甚至如今這三地已經開始出現流民了。
如果在場有人拍胸脯說,陛下,這個事吾來解決。
或者有人站出來說,陛下,我捐贈朝廷一百萬石錢糧。
那朕一定會陪你談,你想談啥就談啥,談到你不想談為止!」
趙信說完冷笑的掃了一眼眾人,「怎麼樣,有人願意站出來為朕和國家分憂,解救蒼生倒懸嗎?」
大殿上所有人都不開口了,那些坐著的,全部眼觀鼻鼻觀心。
而已經站起來的,則就有些尷尬了,臉上變顏變色,不知該如何開口。
半晌其中一個才嘀咕道︰「陛下,這個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那就閉嘴!」
趙信毫不客氣的打斷他。
然後看向其余的人,「還有人要談嗎?」
半晌沒人開口,那幾個站著的又不好坐下,正是坐立難安。
在大殿末座,那位蔣博士心中無比慶幸,暗道幸好我這一次學乖了,沒站出來。
不過他心里卻也隱約對皇帝的話有些不服氣。
因為聖賢書可不是這麼說的。
就在此時,馮忠卻突然站了起來,正色施禮道︰「陛下,臣以為天降災殃乃主國有妖邪,此天人所感應也!
當此之時……」
馮忠果然還是一以貫之,堅持倒崔不動搖。
但是這一刻趙信卻忽然感覺有點頭疼,忽然對這位「忠臣」感覺有些無奈。
不過卻也沒反對,任其繼續說。
而大殿中其他人,包括那位蔣博士和泰安先生在內,不少人的眉頭卻舒展開來。
對呀,這一套才是我們所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嘛。
天降災殃,那是你們當權者的品德不行啊,哪有人上來就讓咱們掏錢的,讀書人怎麼能談錢呢?
再看皇帝居然沒有阻止,瞬間也都跟著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