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天下居。
王玄策雙手舉杯朝劉峙道︰「文山先生,陛下曾有一言道‘人生在世,唯有美酒與美人不可辜負’,如此美酒當前,難道不先喝了這杯酒,再說其他嗎?」
劉峙聞言一怔,隨即哈哈一笑,「美酒與美人不可辜負,哈哈,果然是昏君之言。
不過……甚得吾心!」
說罷,也不客氣端起面前的酒杯晃了晃,然後一飲而盡。
似乎完全不怕酒中有毒之類的。
反而擊節贊嘆道︰「好酒,真是好酒!
來呀,與吾滿上!」
王玄策也不在意,並沒有因為劉峙所謂「昏君」之稱而惱怒,因為他知道趙信根本不在意所謂的昏君之名。
只是嘿然一笑,也陪著飲盡了杯中酒。
喬三娘親自在旁執壺,見此嫣然一笑,上前替二人各自斟滿,然後微微笑道︰「多謝劉先生夸贊。
不過本店這酒本來就是宮中密釀,由陛下親自加以改良而來,僅僅這好酒二字恐怕還不足以形容吧?」
說完,將斟滿的酒盅輕輕往前推了推道︰「請先生再細細品評,應當別有回味。」
劉峙聞言神色微動,轉頭看向喬三娘,片刻好像恍然大悟一般哈哈一笑,「哈哈,原來如此,我就說這秦京之內,怎麼突然多了這麼一座堪稱驚世駭俗的奢華之所。
還敢取這樣一個野心勃勃的名字。
呵呵,天下居,天下居,不錯,好名字!」
劉峙說罷再次哈哈大笑。
又慢悠悠的抿了一口杯中酒,然後微閉雙眸,細細品味了一番。
「好酒,不,神仙佳釀!」
劉峙點點頭,再次贊嘆道。
「不過……」
他說著眼楮微微一眯,似笑非笑的看著對面正把玩著酒杯的王玄策道︰「今日某怕是走不出這酒樓了吧?」
「怎麼會呢?」
答話的卻不是王玄策,而是喬三娘。
後者巧笑嫣然的道︰「妾身這里是酒樓又不是詔獄,哪有許進不許出的道理。
先生不會是打算要醉死在妾身這里,好讓妾身落官司吧?」
說罷掩口輕笑。
劉峙也在笑,但目光卻只是看著王玄策。
後者卻一攤手,笑道︰「不要看我,我引君來此,也只是受三娘所命而已。」
「哦?」
劉峙聞言真有些意外了,不由得再次打量了一眼喬三娘,隨即似笑非笑的道︰「那麼三娘請某來此,不會就是為品評佳釀吧?」
「有何不可呢?」
喬三娘微微笑道︰「文山先生本就是京中雅士,妾身有佳釀請雅士一品,有何不可?」
「當然,如果文山先生願意的話,妾身確實也有一點小事想要請教。」
喬三娘再次道。
「小事?」
「小事。」
「那麼便請三娘子說說,是什麼樣的小事吧?」
劉峙冷笑問道。
「妾身奉陛下之命,替陛下經營貨值,交濟天下。」
喬三娘淡然開口,神情卻不復之前嬌媚,反而有種若有若無的氣勢,談吐之間讓劉峙也不禁微微動容。
「經營貨值,交濟天下」,短短八個字,卻隱含著一種氣吞天下的大氣魄。
這般胸懷,在一般男子身上也不常有,一個女子居然也有如此氣魄。
劉峙禁不住暗暗驚嘆。
更讓他隱隱在意的是,皇帝趙信,居然把這樣的大事交付給這樣一個女子。
這是何等的胸襟和信任。
一瞬間,劉峙居然隱隱有些嫉妒。
卻听喬三娘繼續道︰「然則,一來妾身女流之輩,能力多有不濟。二來,天下洶洶,諸亂紛擾,外有七王之亂,內有權奸當國。
以至于黎民倒懸,蒼生凋敝。
我主陛下眼見與此,心憂如焚。
妾身雖然愚鈍,卻也有附陛下尾翼之心,只是恐怕時不我待,所以才想請先生相助!」
說罷,朝劉峙盈盈一拜。
劉峙聞言雖然心中震動,但是卻禁不住一聲冷笑,「三娘子難不成是要劉某為爾驅策嗎?」
「豈敢!」
喬三娘正色道︰「先生大才有目共睹,先生之志三娘更不敢小覷,方今天下敢驅策先生,能驅策先生者,唯有吾主陛下而已。
三娘何德何能?」
劉峙雖然不以為然,但面色卻不由稍緩,再次問道︰「既然如此,三娘有何事要吾相助?」
「妾身想要崔氏的所有商路信息!」
喬三娘平淡,但卻堅決的道。
「放肆!」
劉峙聞言勃然大怒,一拍面前的酒桌,噌的一下便站了起來。
因為用力過猛,桌面上的酒杯菜肴都隨之跳了起來。
酒水菜汁四處橫流。
劉峙卻好像沒感覺一樣,冷冷的看著喬三娘,怒極反笑,「好一個小事,賤婢,你是在戲耍劉某嗎?」
王玄策本來只是坐在一旁,自斟自飲。
哪怕劉峙拍案而起,他也沒有絲毫表示。
但是听到劉峙那一句賤婢,王玄策的眼楮不由眯了起來。
喬三娘卻絲毫不以為意,反而示意他不要多管,然後從容不迫的從旁邊拿起一個新的酒杯,重新又給添滿。
然後從衣袖中抽出一冊筆記,緩緩放到劉峙面前道︰「先生乃是高雅之士,豈能因此小事而動容呢?
妾身不才,這里有一冊手札,先生要是不棄,不妨看完再說其它。」
劉峙聞言微微皺眉,遲疑了一下,一聲冷哼,然後還是隨手拿了起來。
一開始並未在意,他並不覺得一個女子寫的東西能有什麼讓他動容的,更不要說讓他改變主意。
但是翻了兩頁之後,他神色就凝重了起來。
原本打算做樣子翻兩頁就丟掉,再羞辱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賤婢一番。
居然……
哼,當我劉峙是什麼人了?!
但是越看卻越是心驚,這手札上所寫,表面上都是貨值之道,卻包容甚廣。
慢慢細品,發現其上所載簡直包羅萬象,其中思維和眼光之廣闊,讓他震撼不已!
有些東西看起來好像很荒誕,但是琢磨一下,卻又發現大有深意。
而且越往後越晦澀,看著看著,有很多他居然看不懂了。
一開始還翻得很快,到後來,看一行他都要思考半天。
一抬頭想要說話,卻發現房間內已掌起了燈。
再看外面,居然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三娘,這是你寫的?」
劉峙此時,再也不敢叫什麼賤婢了。
能寫出如此精深的東西,足以開一家之先河。
無論對方是誰,他也不敢再喊出那侮辱性的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