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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都不用師飛羽開口,他身後有三人當即縱馬追了出去。

那幾個厲深派來的地痞,一開始見裴涼攔住軍隊就察覺不對,待到兩個火頭兵被利落處決,哪里還敢留?

當時就嚇的魂飛魄散掉頭往回跑。

見後面有人騎馬追來,當即沖下官道,往那兩側的稻田和草叢內鑽了進去。

三個士兵不好再追,幾個無賴而已,不值當妨礙行軍進度。

裴涼也滿意這樣的結果,老實說如果那幾個混混就這麼被砍了,倒更麻煩。

人死在城外厲深肯定會徹查,這會兒周圍沒幾個目擊者,讓他查到裴富貴兩口子在老家就不怎麼美妙了。

還是讓幾個混混親眼看見他們一家三口隨軍離開後患更小。

如她所料,幾個混混狼狽逃回城內,將裴家三口搭上剿匪軍離開的事告訴厲深。

厲深雖然深恨這女子狡猾,但也無可奈何,只得冷笑道︰「她除非這輩子別回京城。」

而此時正值午時,師飛羽也下令停頓休息,開始埋鍋造飯。

這里已經離京城快三十里,算遠了,師飛羽這才命人將裴涼和那對夫婦帶上來。

他審視了這三人一眼,那對夫婦反應倒是正常,畏畏縮縮神色惶然,跟著走了這麼久也不敢抱怨,看向裴涼的眼神也充滿悔意。

據親信一上午的觀察,還有三人偶爾的對話來看,這二人實際與那女子並不熟。

師飛羽便問︰「你們不是一家人?」

「不是。」

裴涼道︰「我家業敗落皆因父親好賭,如今一家無法在京城立足,小女子便打算南下投奔同門師叔。實在不忍父母一起千里奔波,便將二人安置在鄉下老家。」

「只是害怕小人報復,便與族中長輩商量隱瞞行跡,又雇佣這二人偽裝我雙親同行,好叫仇人看見我們一家離京。」

師飛羽從早上這女子當眾告密便看出是個心思細密膽大妄為的,這會兒听了她的解釋,更是應了判斷。

寥寥兩句透露的信息可不算少,有那敗事有余的父母,禮法上一介女子無可奈何,但此女轉頭就拉出宗族長輩替她卸了這包袱,又借他們的勢雇人偽裝成一家三口,杜絕仇家追擊報復。

天香樓昨天才易主,這不到一天的時間就干脆利落的擺月兌常人無可奈何的兩重困境,倒真是了得。

這縝密的心思和大膽的決斷,要說她是在酒樓里听到老二那蠢貨泄露的只言片語,從而串聯起來知曉整個陰謀,倒也證明了她真有這能耐。

師飛羽眼神一閃,此女倒是個可用之才。

他又問了些問題,裴涼照舊對答如流,沒有絲毫捏造痕跡。

師飛羽也明白以此女的心計,是不可能在這些問題上露出破綻的。

他眼尾一壓,不復上一秒嚴肅問話的氛圍,裴涼頓時有種榨干問話價值,被殺意籠罩的感覺。

師飛羽用看死物一樣的眼神看著他們三人。

那兩口子已經嚇得腿軟跪地,連忙再次道明來歷,苦苦求饒。

師飛羽視線始終在裴涼身上,他沉聲開口︰「你雖然話中不露破綻,但此時遠離京城,到底無從求證。」

「便是你身份來歷都是真的,這般巧合殊知不是老二知曉分配火頭軍不得信任做的局中局?」

「索性求證麻煩,為了杜絕隱患——」

他說著話,身後的近衛已經開始抽刀了。

那兩口子嚇得快暈過去,裴涼見狀懸著的心卻落了地。

師飛羽說得沒錯,他處境復雜,身為家里嫡長子,卻生母早逝,生父厭棄。繼母進門後更是多有苛待。

如今長大成人,又佔著嫡長的名分,師飛羽的父親便是偏心,但在他無大的過錯前提下,爵位家業還是得叫他繼承。

此次師飛羽奉旨剿匪,若讓他立下功勞回來,怕是直接一道聖旨,師夫人與二公子的謀劃便成了空。

為了杜絕這種事發生,母子倆的手段可謂又蠢又毒,全然不顧大局。

師飛羽為人謹慎,原著中確實有驚無險,避開了陰謀,最終也揪出了兩個奸細。

真如他所說,如果裴涼是針對他的性格設的局,直接犧牲那兩個火頭兵博取他的信任倒也合理。

但裴涼和他自己都清楚,師夫人和師二母子若有這腦子,怕師飛羽也長不大了。

並且師飛羽所圖謀的,根本就不是剿匪這點區區功勞。

如今京誠與江南這等富庶之地雖然歌舞升平,但實際上整個王朝已經走向末路。

近年各處連年災害,百姓民不聊生。多地出現落草為寇,佔山為王的現象,甚至已經出現過好幾撥農民起義。

而師飛羽因為種種原因,對當今皇族沒有任何忠誠可言,而是在天下大亂之際看到了機會。

此時的師飛羽,連自己都覺得自己那深不可探的野心是痴心妄想,卻本能的在收攬一切有利用價值的人和事。

這人殺伐果斷,裴涼承認自己有賭的成分。但如果他現在真的想殺人的話,這會兒他們三人已經像剛剛的火頭兵一樣被抹脖子了,哪里慢吞吞作秀一樣抽刀,擺明嚇唬人。

裴涼開口道︰「可中途師將軍不是已經派人快馬加鞭折返京城查明此事了嗎?算算時間應該也快回來了。」

「貢道沿途匪患由來已久,便是緩慢行軍,那些匪徒也不會跑。但師將軍不肯耽誤一刻,想來是擔心晚一分則有可能多一無辜百姓或過往商隊遇害。」

「小女子相信如此愛民恤物之人不會濫殺無辜。」

師飛羽笑了︰「尋常女子可不會像你這般心思深沉,膽大無畏。你毫不藏拙,處處展露聰明,冒著讓我疑心加重的風險也不收斂。如果只是想借勢逃離是非,便是多此一舉。」

師飛羽一手支著下巴,腦袋微偏,如墨的發絲傾瀉下來——

「你想跟我們一起走?」

裴涼又懷念自己無所不能的富婆身份了,艱難的將視線收回來,當即承認道︰「沒錯,我仰慕師將軍已久,先前被家業所困,行事不敢偏離。」

「如今一無所有,倒是給了我隨性而為的機會,此次打算下江南,一為磨煉技藝,二為出人頭地。我優點不多,但心思頗為細密,若師將軍看得上眼——」

此時那些近衛已經將刀收回去了,听到裴涼這番話即見怪不怪,又頗為新奇。

因他們主子長相俊美,有天人之姿,多的是女子明里暗里示愛。

只不過以此為突破的倒是少,畢竟閨閣女子,敢獨自出門的都不多,更何況豪言壯語的將野心表露無疑。

幾人忍不住偷看主子的反應,卻瞧不出所以然來。

片刻後听到他們主子點了點頭︰「那你便暫時跟著吧。」

師飛羽並不需要多做糾結,此女從露面開始到現在的表現,足以證明她心細如發,膽魄計謀野心都有。

從回來的探子打听到的情報看,來歷背景都沒有假,便是不能證明這就可信,但從她只言片語就能窺破陰謀,又能瞬間串聯起自己掌握的任何消息為自己所用,輕松利落掙月兌困境。

假以時日,只要運道不差,不愁出人頭地。

而此女也很清楚自己現在空有膽魄野心,卻只是一介孤弱女子,如果沒有人保護,此去江南,懷揣巨資,本身又長得美貌,怕是能不能平安抵達都說不定。

這種心機深沉,志向遠大的女子說什麼仰慕都太虛了,不過一介平民,又在京城樹敵,依附一個前途可期的權貴倒也是不錯的選擇。

所以從一開始她就在展現自己的價值,或者說是期待值。對方好像從一開始,便隱隱能跟自己從未暴露的野心同調。

左右來歷干淨,師飛羽也認可對方的不同尋常之處,捎上一程順手的事,若真有那個可能一飛沖天,倒是讓人期待。

裴涼見對方同意給予保護,便大方道︰「那請師將軍將這兩人放了吧,他二人確實與我素不相識。」

師飛羽點點頭,那兩口子如蒙大赦,爬起來就準備走。

裴涼連忙叫住,給了商量好的價錢的兩倍,嘴上抱歉道︰「二位遭我拖累,受驚了,這是酬勞。」

「您二人走之前最好將衣服換下來銷毀了吧,方才也看見了,我是為了躲避仇家,如若露了破綻,恐遭大禍。」

兩口子還真有白撿一身衣服的心思,畢竟裴家有錢,裴富貴兩口子錦衣玉食,那兩身衣服當了就是一筆錢。

經裴涼提醒,兩人再沒了貪小便宜的心思,自知回去後這事捂爛在肚子里才安全,接過錢換了衣服後千恩萬謝的離開了。

師飛羽見對方縝密之余將他人處境也考慮得面面俱到,心下評價又高了一分。

此時將士們已經壘好灶,取來清水煮開。

裴涼道︰「我是個廚子,倒是可以接那兩個火頭兵的活兒。」

師飛羽一旁的近衛邱三響翻個白眼道︰「你還沒那麼可信呢。」

另一邊出身不錯的應四季笑了笑︰「裴小廚的手藝自是沒得說,不過行軍打仗,吃食粗糙,沒那五花八門的調味,又時間緊湊,您便是十成本事也發揮不了半成,差不離就行了,沒必要折騰。」

他們幾百人輕裝出行,每人只帶了半個月的口糧,均是行軍打仗的基本配置。

炒米炒面合計十五斤,配定量鹽鹵、干豆豉還有用醋反復浸曬的蒸餅,這玩意兒曬干後,每次取黃豆粒大小,便可做調味。

這會兒剛剛出京,還帶了些便于保存的臘肉菜干等零散之物。因到了匪患之地可以補給,並未攜帶太多影響腳程。

到了驛站城鎮等地可稍稍改善,不過荒山野嶺就不要想著飲食質量了。

裴涼也出來得急,並未帶多少干糧,邱三響嘴上不客氣,卻也將被處決那兩個火頭兵的其中之一的口糧給了她︰「喏,自個兒解決吧,大廚。」

裴涼沖他笑著道了謝,這清秀的傲嬌少年臉一紅,哼了一聲轉向別處。

水已經燒開,將士們取來自己碗沖好炒米糊,佐以調料再切點臘肉進去,還有就地取材的野菜跟喂馬的時候從河里順手撈的魚蝦熬制的湯,便開始就著用飯。

裴涼找了個已經用完的鍋,取出自己的刀飛快切了幾片臘肉下來,扔進鍋子里。

尚架在火上的鍋子立馬發出呲呲的聲音,臘肉的油脂被煸了出來,裴涼下了小撮隨著野菜一起被挖回來的野姜末進去,油脂中的膩味立馬被中和,再是一把山蒜下去混合煸炒。

一時間空氣里飄散著臘肉特有的煙燻香味被激發到極致,焦香嗆鼻,讓人拼命分泌口涎的香氣。

原本呼嚕嚕吃飯的人動作慢了下來,鼻子前跟被人栓了繩一樣不約而同的往裴涼的方向拽。

她動作快,沒一會兒一道山蒜熗臘肉就出鍋了。

而鍋里此時留了一點點底油,她手里不知道何時多了幾只蝦子,不到十聲的時間便利索的將蝦頭取下,扔進鍋里,用自己包袱里的鍋鏟按壓,空氣中又多了股鮮香四溢的蝦油味。

接著她撈出蝦頭將炒米磨成的粉倒進去翻炒,期間扔了點不知什麼東西進去,總歸是那堆囫圇摘回來的野菜了里的,待倒顏色微黃蝦油徹底被吸收才盛出來。

她翻炒掌勺的技術一流,待炒米出鍋後,不管鍋內還是鍋鏟上竟沒有沾上一絲一毫。

但此時鐵鍋油亮如鏡,攤個雞蛋上去都不會粘鍋。

裴涼這才舀了一瓢水並撒了幾粒野姜碎進去,待燒水之際,起身往河邊一塊滑膩的大岩石走去。

上面滿是青苔,她隨時就薅了一把,在河邊三兩下洗淨,回來的時候水正好開始起氣。裴涼便將先前煸蝦油撈出來的蝦頭並剛在沒用著的蝦肉一塊下進去,又放下那翡翠般晶瑩剔透,彈性十足的‘青苔’下去。

接著將之前炒好的米面壓成餅攤在水面上的鍋邊,待‘青苔’鮮蝦湯燒開後,那餅也微焦成型。

整個過程耗時極短,甚至這會兒有些人還沒有完全沖好糊糊。

裴涼用自己隨身帶的碗盛了一碗湯,小口喝下去,鮮香開胃,熱氣瞬間傳達四肢百骸。

她從昨天下午開始就沒睡過覺,並且一直再趕路,穿來之前原主便已經耗費心力的做過十道大菜,可以說是非常疲憊。

裴小廚從小學藝,其實體能並不差的,甚至可以說超過尋常男子,否則那繁重的後廚工作,耗費體力的顛鍋掌勺如何駕馭?

但畢竟不是鐵打的,此時小半碗湯下去,整個人輕松了不少。

她又咬了一口外焦里酥的餅子,就著山蒜炒臘肉吃得香甜。

裴涼吃相雖然優雅斯文,但並不慢,看起來卻讓人食欲倍增。

原本就被這數道香味勾得月復中饞蟲造反的眾人,此時還吃著飯呢,卻不知道是誰先開始。

月復中發出一聲雷響——

「咕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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