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如同一道炸雷擊打在眾漢兵的心頭，本就驚懼，而今惶恐不安起來，皆不敢看向周勃。
在此之前，所有漢兵懼怕樊噲，因為樊噲有時候喜怒無常，由于其暴躁任性，所以隨時會打罵下屬，全看心情不講法理。
現在，向來脾性好的周勃雷厲風行，不給老兵留情面，徹底打破了眾士卒原有的認知，這比樊噲要凶悍數倍。
言語全涉及極刑，且定義了大罪，加上言出立行，堪稱大漢建立以來最厲害最可怕的手段，即便是前史酷法，也遠遠不如。
「所有人，打起精神，做好戰斗準備，大王正在與將軍們商議，若一會兒下令出戰，必須戰勝，若下令堅守，務必讓楚軍不能前進半步！」
周勃拿著劍大聲喊道，而後坐在了小房子的旁邊，從盔甲中掏出了干糧，狼吞虎咽起來。
目前已經中午了，快到下午了，從早上到現在，周勃第一次吃飯，此前光顧著安排、巡視防守士卒，以及穩定軍心，因為太過于投入，所以忘記了吃飯。
「諾！」
城樓四方的漢兵皆大聲回應，然後睜大眼楮死死鎖定城下楚軍前軍，分散一半注意力于身後，豎起耳朵听小房子處的動靜。
對周勃心存畏懼固然已經成為眾漢兵的常態，但前車之鑒擺在眼前，不遵令照做的話，活不過一分鐘。
漢兵們深知，如果無法確定楚人之言的真假，那麼貿然反抗劉邦，就是反叛之罪，會成為罪人，臭燻天下。
而且，目前聚集于此的數千兄弟將士，未必個個響應，因此，不佔理不佔勢，根本不可能成功，也不可以去做。
沒有得到確切之語，和有力的證據，突然行弒主之舉，有違道義，是世間大惡，眾漢兵們不敢去做。
故而，當前仍要做一個忠心報國、誓死效命的忠勇悍士，為了建功發財，每一個漢兵都希望能平安的活下去。
戰亂的年代，貧窮的百姓想要改變命運，要麼有治國濟世之才，成功得到君王賞識，要麼參軍打仗，立下軍功，獲得賞賜。
前者較于後者，要安全些，但不是人人都能如此，即便有學兵法、治國之法的機會，也並非人人學有所成，成為大才。
因此投軍入伍，沙場搏命，用生命搏取財富地位，是大多數人的選擇，就算不這麼做，到了合適的年紀，也會被強行拉到軍中。
每場戰斗，擺在士卒的面前的，非生即死，生了必有賞賜，死了，無非得到一個忠君戰死的褒獎，對于小兵而言，在茫茫尸骨中，並不起眼，人們未必會永記。
正因如此，沒有哪個士卒不渴望活下來，在與敵軍的戰斗中活下來，是光榮的，榮耀加身，賞賜按軍功來定。
若是被自家將軍在兩軍陣前當眾斬首，是大恥，不僅性命失去，而且之前的一切賞賜、好名聲皆消失，轉而是罪名加身、天下百姓側目。
一陣風吹過，城上城下加起來數萬人，竟沒有一絲聲音，風聲清晰可聞。
漢兵嚴遵將令，專心站崗，嘴不張開，目不斜視，除了嚴厲、肅穆之氣，再無其它。
楚兵陣型工整，嚴陣以待，目視最前方軍師馬車處，劍矛指天而立，面無表情，一動不動，乃蓄勢待發之狀。
「唉……老賊的辱罵之語，舉世僅有，恐怕大王會因此失去理智，希望軍師能看透楚賊奸計，加以勸導……」
周勃吃完干糧後，總感覺有些不安，扭頭看了小房子一眼，嘆息了一聲，自言自語的嘀咕。
樊噲噴血之後，在漢王的帶領下，眾將齊至小房子，一方面是關注樊噲的身體情況，另一方面，是商議退敵之策。
沒想到才聊了幾句，一連串惡毒之語響起，清晰的傳進了房子內，緊接著是雷霆般的陣陣嘲笑聲，再然後，是周圍城樓上的說話聲。
漢王听到這些動靜，立時不語，臉色陰沉的可怕，在軍師張良的授意下，周勃開門出房，以穩定軍心。
兩軍對峙之際，不管發生什麼變故，都要確保軍心不亂、士氣不減，否則，軍隊即便沒敗，也快敗了，周勃深明此理，因此極為在意漢兵們對辱罵之語的反應。
所幸，以雷霆手段震懾住了眾將士，一個個比之前更加精神，這讓周勃的心里踏實了許多，但一想到自家大王的脾性，不由的愁眉不展。
周勃深知，自家大王向來重視聲譽，如今楚賊向天下人說出這等世所罕見的毒語，比砍了漢王還要可惡，漢王對此絕不會善罷甘休。
軍師張良看出楚賊險惡用心後，是最有可能勸導漢王的，但楚賊連其一塊罵了，狠辣至極，難保不會對其心有什麼影響。
房子里傳出說話聲，好幾種聲音，由于此房建造特殊，昔日有工匠說，內中之音，外邊的人听得模糊不清，而外來之音，里面的人听的很清楚。
周勃時刻注意著旁邊小房子內的動靜，見忽地有了聲音，立即集中注意力聆听，確是听不清楚，正如當初建造此房的工匠所言，身處其中可外听，身處其外難竊听。
煩悶之際，想開門而入，但一想到這麼做，恐怕會再次引起士卒議論，周勃忍耐住了沖動，只得正襟危坐，持劍掃視著各處站崗兵士。
……
城樓中間處，小房子內。
房內布置與一般官房一樣，畢竟是將官專用秘密之所，最前方只有一個坐的位置，兩邊有數個座位。
劉邦坐在正前方，兩邊是張良、灌嬰、樊噲、盧綰、夏侯嬰、曹參。
「豈有此理！一介老賊，竟敢這般侮辱本王，真是膽大包天，囂張至極！」
劉邦的臉色異常難看，強烈的屈辱感令其氣的眼楮通紅，暴怒道︰「是可忍孰不可忍！老賊惡毒，本王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既然老賊急著投胎，本王馬上成全他！傳本王令，全軍開城沖殺，斬老賊者，賞千金，封萬戶侯！」
說罷，劉邦猛地站了起來，恨的咬牙切齒，一拳重重地砸在木板上，板碎手流血，沒有一絲痛苦之色，只有氣憤。
劉邦已經步入中年，來人世數十載，酸甜苦辣嘗了個遍，唯獨這一次受到的辱罵，無法忍耐，才忍了數分鐘，就感覺心要爆炸。（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