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金家的時候, 剛剛在酒宴上殷勤周到,承諾給她們帶路的那位柳相權不見了蹤影。
「我剛剛見到了他了,不知道被誰打得鼻青臉腫的, 遠遠見到我和見到鬼一樣, 飛快跑沒影了。倒把我嚇了一跳。」林尹這樣說道。
倒是岑千山岑大家正巧站在門外,也要去那孫德俊的住處一探究竟,丁蘭蘭幾人急忙厚著臉皮跟上了。
「我們運氣真好啊, 」丁蘭蘭悄悄和穆雪說,「每次都正巧踫到他。」
穆雪︰「啊, 對。真的好巧。」
「岑大家脾氣真的好,雖然不愛說話,可是你看他飛得那麼慢, 就是為了特意等我們幾個晚輩。」
穆雪:「晚輩,嗯, 或許吧。」
幾人飛行遠遁之後, 金家家主召來了自己的親信人員。
「查出來了嗎?那三位姑娘從哪里來的?竟然能請動岑大家親自等在門外護送。」
「屬下特意打听了一圈,一點線索都沒有。但確實很奇怪,我們發現這些年脾氣不好的阮大家對她們卻和顏悅色的。听說年再桃年爺特意交代了他那一片街區的人,說不讓動這幾位姑娘。」
「行吧, 我們也交代下去,沒查清楚來歷之前,都對這幾位姑娘客氣一點。」
穆雪不知道她們離開之後還留下了這樣的小波瀾。
孫德俊住所的位置十分偏僻,獨門獨院,院牆高聳, 牆頭明晃晃布置著密集的防御武器,院內的建築,厚牆鐵窗, 像是一個封閉的城堡。
只是此刻屋門大開,屋內的東西被翻得亂七八糟,顯然已經被無數波人翻過好幾回了。
穆雪等人乘坐飛行法器,在荒草叢生的庭院內降落。順著敞開的大門,走進這棟死氣沉沉的大屋中。
此刻明明是午後,這棟建築內卻昏沉陰暗得很。屋子的各個角落,丟棄著傀儡的配件和制作一半的類人型傀儡。
窗戶又小又窄,橫著粗粗的鐵柵欄。被柵欄分割的慘白日光,打在那些呆滯的人頭,軀干和機械手臂上,顯得更加詭異而恐怖。
「所以我不喜歡做成人型的傀儡,越像人的東西,越覺得恐怖。」林尹小心穿行在那些零配件之中,避免自己突然踩到某條胳膊或者大腿,
「要戰斗的話,隨便做成什麼樣都行啊,龍啊,麒麟啊什麼的,為什麼非要像人類呢。哎呀,是眼珠,嚇死我了。」
煉器師出身的丁蘭蘭和穆雪沒有她的這種苦惱。兩人站在一個半成品的面前,對著那只有半截軀干,雙目呆滯的傀儡討論。
「這樣看起來,這個孫德俊對于制作傀儡確實有著一種狂熱的執著。」穆雪模著下巴,彎腰認真仔細看著那傀儡被打開的頭顱,「可以看出他制作的每一具傀儡都花費了很多心思和精力。只是水平還不到位。」
丁蘭蘭︰「我覺得有些奇怪也?」
「嗯?是哪里?」
「雖然也有很厲害的地方,但好像犯了很多嘗識性的錯誤。」丁蘭蘭指著傀儡被打開的胸腔,「比如這里,還有那里。連基礎的傳感法陣都錯了。」
穆雪笑道︰「這里是魔靈界,任何技藝都只傳家族子弟,秘不外傳。甚至有些高級的功法和技術只傳嫡系。並沒有學院和老師的統一授課,許多人想學一門術法,都是靠著自己一路琢磨出來的。所以在你看來最基礎的常識,有人做錯那是很正常的事。」
「原來是這樣啊。所以他們以家族為傳承,雖然更有凝聚力,卻也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丁蘭蘭恍然大悟,她突然抬頭疑問,「奇怪,小雪。你對魔靈界怎麼這樣熟悉,就好像出生在這里一樣。果然是書讀得多的好處啊。」
岑千山在這個時候,已經打開了通往地下室的門,向那個發生了傀儡弒主的場所走下去。
一股難聞的惡臭從幽暗的樓梯深處傳來。
穆雪站在門口,突然想起了一道黑色的門,門前有著無限延伸的階梯和流著血的祭台,令人本能地不太想走下去。
林尹︰「我……我有點怕。」林尹說。
丁蘭蘭︰「我,我也是。」
樓梯的底下亮起了暖黃色的燈光,岑千山的嗓音從底下傳上來,「你們在上面等著就好,我看看就上來。」
三個女孩彼此交換了一下眼神。最愛干淨的林尹深喘了口氣,率先向下走去。
女孩子天生膽子更小,女孩子更不敢面對戰斗。
師妹們就別上擂台了,師妹們應該先跑。
當你在某些方面把自己天然擺在弱者的位置,依賴他人的幫助。你也就等同于自認為弱者,屈居于對方之下。對于修行者來說,這是一個必須克服的心魔,不論性別。
直接到了現場,和明燈海蜃台上看見的感覺還是大不相同。
發黑的血漬布滿的狹小幽暗的空間,牆壁的最高處,有一排小小的琉璃窗,窗戶上濺滿了污黑的血跡,免強透進一點點昏暗的光線,打在的對面的牆角上。
四面的牆壁上掛著無數模樣接近的蒼白傀儡,它們呆滯而齊整地垂著頭,看著地面濃郁的血跡,仿佛審批著曾經發生在這里的那一場凶案。
林尹感覺到胃部的一陣翻騰惡心,她真的一刻也不想再在這里待下去了。
小雪掌著燈從她的身後走過來,蹲去看牆角的血污。仿佛一點沒有被這樣的環境所影響。
從小,林尹就有些莫名不太喜歡張小雪。到了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原因。
她羨慕的是這個孩子比自己更為勇敢,更為坦率。她似乎永遠都能以最坦誠的模樣,面對那些心底害怕畏懼,想要逃避的東西。
不論是在學堂上,擂台上,戰場上,還是在這樣的地方。
胡說,林尹在心里想。小雪比我還小好幾歲呢。我怎麼可能輸給她這樣的小丫頭。
她站直了身軀,努力克制不去看牆壁和地面上那些不曾被清理的東西,和伙伴們並肩走在了一起。
「看這里,好像有一行字。」穆雪指著牆角上,被血污染過的地方。
「我後悔了……但已經無濟于事。」岑千山撐著燈,蹲念出牆角的那些文字,
「又有誰能逃得過這樣的誘惑……沒有人……」
「把一切都獻給了他,得到的卻不是我想要的……不是。」
在這些斷斷續續的話語後面,胡亂的畫了一道門,一道黑色的門,門下有著長長的台階,和一個被打上大大叉叉的祭台。
穆雪回頭看了岑千山一眼。
他們想起了一個人和一道門。一道在他們昨夜最歡愉的時刻後,還出現在了彼此夢境中的門。
就在這個時候,穆雪突然看見那高處狹小的玻璃窗後,似乎出現了一雙眼楮。
那雙躲在血污後的雙眼,在她看上之後,迅速地離開了。
「有人,快追。」穆雪二話不說,祭出映天雲,當先追了出去。
那一抹看不清形態的黑影跑得很快,迅速地月兌離了這間庭院,沖進了一處熱鬧的街區。
隱沒進了一處窄小而寒酸的庭院。
穆雪一行到達的時候,庭院里還有另一隊人馬。
為首的男子坐在庭院正中,听見飛行法器降落的聲音,一臉不耐煩地轉過身來,「又來了什麼人?這凡事都有先來後到……到,到……倒茶,來人,快給岑大家倒杯茶來。」
說話間他急忙起身,把**底下的椅子用袖子抹了抹,恭恭敬敬端請岑千山入座,小心而緊張地打量著岑千山的臉色。
「這是什麼地方?」岑千山開口問道。
「岑大家,不知道嗎?這就是如今鬧得沸沸騰騰的孫德俊,孫大家從前的舊宅。」那人回答。
岑千山環視一圈,已經找不到剛剛追尋的那人身影。
于是並不再說話,回頭等著穆雪等人落地。
那男子踢了一腳跟在身邊的小弟,「愣著做什麼,還有三位小姑女乃女乃呢,還不快去搬椅子來,一點眼力勁都沒有。」
丁蘭蘭等人一落地,就意外地狐假虎威了一把,受到了一群人的恭維。看那幾五大三粗,胳膊上盤龍聚虎的大漢,戰戰兢兢站成一排,端茶倒水,稱呼她們為小姑女乃女乃。林尹覺得十分好笑,
「他們為什麼那麼怕?岑大家明明是一個挺好說話的人。」她小聲問穆雪。
「或是,因為他們是雷家的人。」穆雪輕聲說了一句。
不知道為什麼,即便是看到曾經不太喜歡的人,也會勾起一種世事難料的懷念感。
眼前這個男人恰巧穆雪認識,姓雷,名亮。
曾經是浮罔城聲名赫赫的雷家二把手,以長袖善舞,圓滑世故出名,人人都稱一聲亮哥。自己當年正是從他手上把身為奴隸的小山買了回來。
一百多年過去了,他的面目變化不算太大,顯然是修為有所進步,還沒有到生命的衰退期。只是見到了小山,不知為什麼和老鼠見到貓一般害怕。
「雷家也對此事感興趣?」岑千山道。
听見岑千山終于開口說話,雷亮繃緊的心莫名松了口氣,連忙接話︰「最初的時候,大家對這事還不怎麼放在心上,後來死的人多了起來,才逐漸引起了各大家族的重視。」
「就連我們雷家也有一個不成器的後輩,死在了買來的傀儡手中。所以我才帶人過來看看。」
「告訴我,你們家的那個人,是怎麼死在傀儡手中的?」岑千山身後一個穿著紅裙的女孩突然問他。
那是一位十分年輕的女子,十六七歲的年紀,干淨漂亮得不像話,一點也不像是出身于浮罔城中的孩子。不知什麼來頭。
「害,這樣的污糟事說出來,倒是怕嚇著小姑女乃女乃。」雷亮打哈哈。
如今的雷家勢力大不如前,不再像是百年前那般制霸著浮罔城幾乎所有的交易市場。雷亮的為人處世也更為謹慎了許多。
「我想知道他的死因,致死招數以及傀儡的具體型號。」
看起來單純天真的小姑娘,問的問題卻簡單犀利,直指問題的要害。
雷亮便收起的玩笑的態度,「說起來有些慚愧,我們家那個不成器的弟子有些不為人知的癖好,他不敢實施在真人身上。便偷偷買了些仿真傀儡,在傀儡身上可盡折騰。誰知道卻死在了傀儡的手中。」
穆雪皺起眉頭。
雷亮道︰「大家都知道孫大家的傀儡,就是以應激和反應類人而聞名。所以不少人高價買他的傀儡,其實不過是想宣泄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