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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沒入眉心, 便如同心傳一般,穆雪的腦海中出現了一整部詳盡完整的功法。

修行中的每一個步驟和各階段心法,疑難都有細細的解釋。

雖然傳法的時候沒有任何人和她說話, 也沒有人和她提任何要求, 但穆雪心里清楚,她已經在實際上,得到了大歡喜殿的傳承, 成為了歡喜殿的傳人。

「原來,你身具……那樣奇妙的功法。難怪小小年紀, 能具有這樣通透的心性。」

一個聲音在穆雪身後響起。穆雪轉過頭,看見了把自己拉進這里的那位女神。

之前她以山岳般巨大的姿態出現在穆雪等人身前。

此刻,她變幻得和穆雪一般大小, 身著素袍臂束金釧,坐在了穆雪對面。那衣擺如煙似霧, 不得實態。肌膚半隱半透, 顯然她並不是歡喜神的本體,只是神靈留在世間的一抹神識。

穆雪學了功法,既得了實際的好處,雖不能拜師入門, 但也恭恭敬敬叉手持晚輩禮。

那位女神盤膝坐在水面上,素手在水面輕輕一點,水底之下便浮現出外界的景象。

一道長長山谷,兩岸高山夾道,谷道兩端各有一座門樓, 其一五彩華光,正是穆雪身處的這座神殿。另一座卻污黑暗沉,是穆雪剛剛在畫卷上見過黑門。

「大歡喜殿分陰陽兩殿, 陽殿借欲成道,陰殿借欲入魔。」女神低眉垂目,垂視水面,緩緩說道,「成仙成魔,人欲之兩極。三百年前,一位來自仙靈界的弟子,入陰殿,成就天魔。想不到如今你這個魔靈界出身的孩子,卻得了我陽殿的傳承。果然天道玄機之妙,妙不可言。」

女神的身軀漸漸變得透明,世間已無神靈,她留在人間的這一抹神識也因願望的達成而慢慢消散。

「請等一下,請問和我一起前來的那位同伴,他如今身在何處?」穆雪急忙問了一句。

那位女神淡淡一笑,手袖一拂,水面變幻出現了岑千山的身影。在那個界面里,岑千山施展六道轉輪大法正和一位人面魔身的天魔苦戰。

「賜你玄機門,自去尋他吧。」最後一句話音的尾音在空中回蕩,那位歡喜神的身影最終淡去。

穆雪腳下的水面消失了,她發現自己站在當初進入神殿的那個山谷中,眼前還是那座彩玉雕成的門樓。

門樓之後宮闕樓台,璇璣寶殿都像是被什麼東西合起,漸漸隱沒進未知的世界中去了。唯有這扇彩門,留在了山谷之中,慢慢地縮小,變成巴掌大小的一塊玉門,掉落在穆雪的手中。

此刻,在黑門後的神殿內,

千機化身六臂三目的大黑天神,被敵人折斷了大半的手臂,正拖著滾滾濃煙,從雲端墜落。

岑千山身後現出修羅境秘境,一只皮膚湛藍,紅發烈烈如火的魔神,從那片虛幻的星空中探出藍色的手掌來。

足以遮蔽天日的巨大手掌,擋住了從天空一路追擊千機的黑色濃煙,那些腐蝕了無數法器的黑煙被那藍色的手掌抓住,一把抓回了星雲曼妙的異域里去了。

「喔?修羅道。」化身為魔的徐昆懸坐在空中,「可惜了,你還只模到一點修羅道的邊緣。否則,或許多少能提起我一點戰斗的興趣。」

他身在空中,隔空出手,筋肉虯結的魔爪凌空收緊。岑千山的手立刻被一股無形的大力擒拿,扭至身後,整個人被死死按在黑色的岩土上。

「螻蟻。」周身煙霧繚繞的魔神立在空中,居高臨下看著自己的獵物,「弱小便是你的原罪。在這世間,弱者只能任人玩弄,生死都要依靠他人的憐憫。」

下一刻,他古井無波的面容上,難得地出現了一絲詫異的神色。

一圈銀色的圓形法陣在他身下亮起,四面鎮魔幡冉冉升起,銀色的法鏈交錯,困住了法陣中央飄渺不定的魔神。

掉落在地面的千機,舉起兩只小手指,吭哧吭哧地勉強說道,「斷了三只手,終于悄悄布下了陣。」

一鼎龍雲紫金法磬出現在空中,鏘一聲被擊錘敲響。

磬聲冷冽,沁人心肺,撼得听者心神動搖。那是來至于東岳神殿的神磬,有操控神魂之效。

如今塵世法則不容神魔滯留。徐昆出現在此地的身軀並非本體,乃是一抹神識所化。

這樣的神識被著東岳神磬的清音一沖,那黑煙凝聚的身軀變潰散了一瞬,隨後又重新凝固。

法磬聲音再起,接二連三,搖天撼地,連綿不絕,即便是天魔的分神,也經受不住這樣的法器當頭撼搖。

「住手!」徐昆大聲呵斥,那時散時聚的面孔一臉怒容,青筋暴出的魔爪在濃煙中伸出,全力握緊,

岑千山感到脖頸被一股巨力死死掐住,腦部血脈充漲,無法喘息。後背似被無形的利爪刺穿,劇痛難當。

他漲紅面孔,運盡全身靈力頑強相抗,堅持不肯停罷磬聲。

法陣之中的天魔發出尖銳的呼嘯聲,天魔身形潰散,岑千山勉強獲得喘息的機會。天魔身影重聚,他又被一把按回地面。二人在持續連響的東岳神磬聲中拉鋸。

「放棄吧,你一介凡人,竟想與魔神相爭?」

岑千山雙目發紅,額頭青筋爆出,掙扎著一點點抬起頭來,

「我等了這麼久,終于等到了那麼一點點希望。我絕不會死在這里,死在這時候。不管你是魔是神,我都必須和你爭一爭。」

那被困在法陣中的天魔,終究在磬聲中身影潰散,留下斷斷續續的一句話,「你……在我的……神殿,毀我的神識……必不饒你。」

岑千山身上的酷刑驟然消失,他以手撐著地面,咳出喉嚨中一團污血。

殘缺了小半的千機爬回他的身邊,伸手想要攙扶他,「主人怎麼樣,你沒事吧?」

「不要緊。」岑千山喘息一陣,直起身來,把受損的千機撈起來,放在自己的肩頭,「走,我們去找她。我答應過她,一定會很快找到她。」

「主人,你看,那是什麼!」千機指著遠處喊道。

在這黑灰色的世界深處,大地邊緣正源源不斷涌出黑色的魔獸。那些成群結隊的污黑如同噴發中的岩漿,翻滾奔騰,一路覆蓋了整片大地,黑茫茫從地平線上奔涌而來。

黑浪排山倒海,昏天暗地。

無數鬼哭狼嚎,細異魔音,在天地間響起。

天魔一怒,萬鬼齊出。

「怎麼辦?主人?我們怎麼辦?」小傀儡千機眨巴著眼楮,以它小小的腦海,也能計算出自己遠遠應付不了這樣的場面。

岑千山站直了身軀,

「以前,我並不畏懼死亡,甚至覺得死亡才是自己終極的解月兌。」他看著那些黑壓壓的敵人,抽出了自己的血刃長刀,「一百多年都痛苦地活過來了,如今,明明才剛剛開始,明明每一天都是甜的,上天卻要和我開這樣的玩笑。」

他橫刀在前,「別無它法,全力以赴,戰至最後而已。」

早知道如此,離開師尊的那時候,膽子就應該更大一點。岑千山有些難過地想著。

他的眼前浮現出那張明珠般熠熠生輝的面容。巧笑倩兮,一點櫻唇。

當時那淡如初櫻,微微開啟的雙唇就在自己眼前,吐氣如蘭。

如果那時候,能夠鼓起勇氣,觸踫到那份夢寐以求的溫軟所在。這一刻就是死在這里,也沒有這麼遺憾了。

就在黑潮一般的魔物即將覆蓋到眼前的時候,大地上憑空現出了一座彩玉雕成的牌樓,穆雪從門樓的華光里探出身體來,看見了岑千山,她就高興地笑了,伸手就來拉他,「太好了,一來就找到你,快跟我走。」

岑千山愣愣被拉向前了兩步,突然想起一事,「你的兩位師兄也在這里,我陪你去找他們。」

穆雪看著他脖頸上青紫的勒痕和嘴角的血跡。

「你傷得這麼重,先進去休息。我去找他們就好。」

鋪天蓋地的魔物已幾乎就要合圍到眼前,岑千山緊皺著眉頭正要開口,穆雪突然扯住了他的衣領,把他拉低了一點,踮起腳尖,在他的雙唇上輕輕吻了吻。

魔物丑陋的大手幾乎已經揮到眼前。

這個吻像蜻蜓點水,如浮光掠影,一觸就停,一晃而過。卻如同驚雷驟響,山川崩裂。

仿佛被天雷所帶的閃電在肌膚上走了一圈,既痛又麻,把岑千山整個人電得呆滯住了。

穆雪就勢輕輕一推,把他推進了那道彩門的華光中,「安心的等我,這一次,不會讓你久等。」

……

蕭長歌不知道為什麼,大地上的魔物突然變得這麼多。一只又一只漆黑恐怖的身體從土地里鑽出來,向著一個方向涌去。

有一只頭頂兩個腦袋的肥胖巨人,突然停下腳步,歪著頭向他和卓玉藏身的方向走來了。它的身高是自己的三四倍,身形極胖,每走一步,都會引起大地的震動。

那魔物脖頸上兩個頭顱張著裂到嘴角的大口,低掀開遮蔽洞穴的植被,露出欣喜的神色來,滴滴噠噠腥臭的口水滴落在蕭長歌的面前。

「咦,我看見了,這里有兩個人類的修士。干干淨淨的,血肉的味道真香啊。」

「正好兩個,你我一人一個,可以慢慢地吃,每一根小骨頭都不要浪費,如今這里出現的人類可不多了。」

蕭長歌抽出了護身長劍,他並不怎麼擅長用劍,可以說除了童年時期跟著其它峰的師叔象征性地學了幾節課,基本就再沒有用到這樣近身冷兵器的機會。

可是到了此時,他隨身帶著符已經在一路的戰斗中用盡。丹田陣陣絞痛,靈力被使用到幾乎枯竭的地步。他已經山窮水盡,無力抗敵了。

蕭長歌回頭看了一眼身後,在他身後的地面上躺著陷入昏迷的卓玉。為了救他,卓玉只身來到險境,被徐昆摘取了內髒,此刻面白如紙,氣若游絲。

不能退,哪怕只剩下一個人,一柄劍。

從入山門的第一天起,大家都說我是天才,心性絕佳,天賦不凡。必定能成為師門中最優秀弟子。

師尊是這樣說的,師叔也這樣說,師姐師兄們全都這樣說。

既然是這樣,那我一定可以的。

我是師門里最優秀的那個弟子。我必定能護著卓師兄,把他帶回師門去。

蕭長歌紅著眼眶,繃緊咬肌,持劍向著那只恐怖的魔物沖去。

穆雪趕到的時候,那位溫潤如玉的少年已經殺紅了眼,手中的劍斷了半截,渾身浴血,死死守在一個小小的洞穴之外。

穆雪召出玄機門,逼退魔物,一把扶住了他。

「師兄……卓師兄呢?」蕭長歌的雙眼被粘稠的血液所糊,已經茫然不能視物,緊緊憑著一口氣咬牙支撐。

「他沒事,你把他護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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