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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雷怒, 霜雪降。忘川劍起狂風暴雪,映天雲擬龍走蛇游。

隙月斜明,刮骨寒刃從天而降, 簌簌如雨攻向那只牛頭人身的妖魔。直打得它皮開肉綻, 鮮血淋灕。

那牛怪似並不畏疼,哪怕肌膚剝落,頭骨掀起, 依舊悍不畏死地頂著漫天劍影一步一頓地向著半空中的穆雪逼近,低沉的咆哮聲在月夜下一聲聲回蕩。

穆雪的心里十分清楚, 自己看似凌厲的攻擊不足以給這只牛頭人造成致命的傷害。甚至已經漸漸趕不上它越來越快地愈合的速度。

只要自己的攻擊略有停歇,那剛剛還淋灕殘缺的牛頭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愈合重生。

狂怒的牛妖咆哮著前進, 銅黃色的雙眸逐漸轉為血紅,那迷霧中粗大的手臂突然由兩只化為四只, 昏暗的飛沙走石中現出黑色的重重手臂亂舞。

穆雪駕雲從鬃毛濃密的手臂下險險擦過, 被那呼嘯的拳風掃中肩膀,她重心不穩,一下從雲端上翻了下來。

就在她往下掉落的那一瞬間,有一股溫柔的力道及時托住了她的身軀, 那股靈力極為小心翼翼地把她輕輕捧了一下,又謹慎地迅速撤離了。

穆雪借著那一托的時機,舉臂攀住雲端,掛在雲邊四處張望了一眼,找不出是誰的靈力這樣收發自如, 及時幫了自己一把。

但她沒有功夫細想。以她這副築基期的身軀,只要一個不慎被這只怪物的拳頭擊中或是抓住,那等待她的就有可能就是滅頂之災。

此刻自己的靈力已經損耗巨大, 而這只妖魔蠻橫的體力看起來還無窮無盡。

穆雪忍不住開始反思自己,不論再勤勉的一個人,生在一個安逸的環境都免不了松懈。這幾年悠悠閑閑地運轉胎息訣為自己奠定基礎,是不是過得過于懈怠了?

牛妖後蹄刨地,鼻中冒著白煙,發力向穆雪奔來。

穆雪身後,傳來一聲爆喝,

「法天像地!」

只見程宴雙掌胸前合十,渾身肌膚亮起金光。那金色的身軀越變越越大,幾乎和巨大的牛妖等高。

金光閃閃的巨型程宴迎著牛妖沖上前去,雙臂肌肉鼓起,死死抵住了那只氣勢洶洶的牛妖。

鐵柱峰的弟子多半修習金剛不壞法門。法天象地乃是這套法門的終極成就。

當然此刻程宴施展出來的,不過是此術法的皮毛,堅持不了很久,也無法化金剛不壞之身為山岳那般巨大有力。

程宴的雙腿不斷後退,終于擋住了發狂妖魔的追擊,讓穆雪得以月兌離危機。

妖魔的腳下亮起一道火光。一條火龍纏繞著牛妖盤旋而上,燃起明亮而炙熱的烈焰。

身負重傷的卓玉站起身,一手捂住剛剛包扎好的月復部,一手施展手訣,祭出了他最強的技能。

「你脾髒破裂,肋骨也斷了,就別逞能了,躺回去歇著吧。」蕭長歌忍不住開口勸道。

「髒府受損,骨骼斷裂,只是不能近戰,並不影響使用靈力。」卓玉面色蒼白,嘴角溢出血跡,「不趁現在拼命,等張小雪敗下來,你們有誰能擋得住這只牛妖?」

蕭長歌好意提醒,卓玉卻回答得又臭又硬。

林尹十分不滿地冷哼了一聲,翻手祭出一柄精鋼鐵骨的折扇,踩著扇面迎風而起,加入戰場去了。

一時間所有反應過來的歸源宗弟子紛紛加入戰斗。

丁蘭蘭的兩只機械傀儡,蕭長歌的藤蔓木槍,程宴的法天像地,卓玉的烈焰火龍,以及亂七八糟的一堆符法器,呼啦啦全沖著那頭牛妖攻去。

「這樣不行,大家先散開。」映天雲上的穆雪皺起了眉頭,出聲提醒。

雖然這里每一個人單體戰斗力在築基期弟子中算得上是佼佼者,但顯然戰斗經驗和團體配合的能力遠遠不夠。

一哄而上的狂轟濫炸,不僅彼此間的技能會互相消耗,還更容易激怒性情暴躁的牛妖。

果然,穆雪的話音未落,那只牛頭人身的妖魔大吼一聲,張開牛嘴,吐出一團黑色的光束,打在程宴金色的身軀上,發出一聲巨大的金屬踫撞聲。

聲音蕩蕩,程宴巨大金身一層層縮小,被遠遠彈開,撞倒了一棵大樹,一時爬不起身來。

巨大的手掌從濃煙滾滾中伸出,將丁蘭蘭的一只玄鐵傀儡瞬間拍成鐵餅。

三四只黑厚的大手從天而降向著丁蘭蘭砸下來,丁蘭蘭抬頭看去,清晰地看見那如勾的指甲和污黑的掌紋蓋頂而下。

離她不遠的林尹突然祭出了一個倒扣著的煉丹爐,一下躲了進去,還順便伸手拉了丁蘭蘭一把,把她一道拖了進去。

砰砰砰!

巨大的擊打聲過境。怪物的吼叫聲離去。

兩個女孩小心翼翼頂開煉丹爐,從沙土中冒出頭來。

只見身邊的土地上留著一個又一個深深陷入地面的巨大手掌印。

如果剛剛沒有及時躲起來,此刻怕是只留下一堆肉餅。

兩個女孩面色蒼白地看了看彼此,劫後余生使得她們短暫地忘記了平日里的不愉快,相互拉扯一把,從沙土中爬出來。

「所有人讓開,這里交給我們洞玄教。」中氣十足的喊聲在暗夜里傳來。

一道銀光閃閃的四柱天羅陣從地面現行,將那只暴躁的牛妖困在法陣中心。

頭戴網巾,手持長劍的洞玄教劍修身影出現在四周。

這些人的配合十分默契。兩個身材魁梧的修士,頂著防御力強大的盾形法器站在法陣內不斷激怒妖魔,承受著牛妖的所有攻擊。

其余幾人遠離陣盤,齊齊祭出飛劍,數柄小劍合而為一,凝聚成巨大的劍氣,雪白的巨大劍光劈開濃霧,出其不意地將那凶狠的牛妖頭顱一劍斬斷。

牛妖失去頭顱的雄健身軀,還掙扎著想從地上爬起,四柱天羅陣上紅色的血線亮起,將那巨大的妖魔軀體不斷肢解切割,不讓他有復原痊愈的機會。

濃煙散去,鐵塔似的妖魔終于轟鳴倒在血池般的法陣中。洞穴教的修士整齊劃一地收回各自的飛劍。

其中一人踩著妖魔的尸塊,從血泊中取出一枚螢光璀璨的妖丹,回首看了傷痕累累的眾人一眼,嗤笑一聲,

「歸源宗這一屆的實力,真是弱得可笑。」他遇見離開,空中留下他嘲笑的話語。

丁蘭蘭憤怒地想要上前,被穆雪拉住了。

「可惡,這些人也太囂張了。」丁蘭蘭怒道。

「別搭理他,實力不是靠吵出來的。」穆雪勸住她,「我們只是缺少默契,多配合幾次就會好起來。並不比那些人差什麼。」

這慌亂而匆忙的一戰,讓歸源宗的弟子們吃足了苦頭。人人都或多或少地掛了彩,受了點傷。

只得生火扎營,布下法陣,調整休息,準備就地修整一夜。

那個被獻祭給牛頭怪的女妖被咬斷了一條胳膊和翅膀,幾乎失去了小半截身軀,但卻竟然還沒有死去。在蕭長歌的治療下,她緩緩睜開眼楮,動了動殘破的身軀,蜷縮在草葉間虛弱地喘息著。

「剛剛那些是你的族人吧?」蕭長歌問她,「為什麼他們把你抬到這里?」

那少女初時有些害怕,後來漸漸從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植被氣息,于是慢慢放松了警惕。

「我們種族的雄性沒有什麼戰斗能力,」那少女模樣的妖魔低垂著眼睫,輕輕說道,「所以他們依靠把族里漂亮的雌性獻祭給強大的妖魔,用來換取族群的平安。」

「我查到了,你們是照夜族對不對?」程宴一只胳膊折了,吊著繃帶,還不忘抽空查閱穆雪借給他的《妖物志》,「書上記載,照夜族繁殖能力強大,聚族群居,但雄性都大多好吃懶做,日常幾乎全部由雌性承擔起勞作,生育和照顧後代的責任。如果居住地附近出現強大的妖魔,他們還會選出漂亮的雌性定期上供,以求得安逸的生活。」

丁蘭蘭和林尹這一次難得地同仇敵愾,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噫,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這麼惡心的雄性。」

「妖魔嘛,妖魔自然是和我們人類不一樣的。」程宴擺擺手繼續翻閱,「你們看這里還記載著一種食朧族,他們的雌性新婚之後,靠吃……吃掉雄性來獲得營養,以保證種族的延續。」

听見他說話的幾位男性都狠狠打了一個抖,「太恐怖了,不愧是妖魔,一點人性都沒有。」

溫暖的火光和鍋爐里逐漸溢出的香味,營地里的寧靜讓大家緊繃的心逐漸松懈下來。

就在這時,道路深處傳來了御劍飛行的破空聲。

剛剛離開不久的那些洞玄教修士此刻踩著各自的飛劍,形容狼狽,慌慌張張地往回奔逃。

逃在最後的一人似乎想起了什麼,突然從懷中掏出一張符,引燃丟在空中。那符爆出一團煙火,落在穆雪等人頭頂的天空,將他們布下的簡易法陣破開。

隱蔽行蹤的法陣被破開,暴露了一行人就地扎營地的身影。

那洞玄教的修士邊跑邊指著他們大喊,「這里,這里還有人。」

他口里喊著話,臉上一臉驚恐地繼續向前奔逃。

在他身後,十余個高矮不一,衣著怪異的身影騎著一種兩輪的飛行器從黑暗中現出身形來。

當先一個吊兒郎當的卷發男子,手上提著三個血淋淋的人頭。

仔細一看,都是洞玄教的弟子,其中個竟然就是不久之前才高傲地嘲笑了歸源宗無用的男子。

這個人片刻之前還手持巨盾,穩穩地擋住那只巨大牛妖的攻擊。想不到此時,他反而死在了自己同族人類的手里。

「哎呦,今天是什麼日子?一時興起來廢墟狩獵,有幸遇上這麼多仙靈界來的客人。」那個提著頭顱的魔修笑著出聲,「竟然還有幾位嬌滴滴的小仙子,那我們可一定要好好款待一番。」

他身後一個又一個魔修騎著飛行法器懸停下來,應和著吹起了口哨。

「款待,必定要好好款待,老子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見到仙靈界的女人,哈哈哈。」

「仙子們不用怕,咱們魔靈界的男人比你們那的小白臉可有勁得多。」

「也不要厚此薄彼啊,這些仙君難得來一回,也讓他們見識見識咱們這里的快樂。」

魔靈界的修士,穿著妖魔骨骼制作的鎧甲,挑起那幾個血淋淋的人頭,嬉皮笑臉,吹著口哨。把從仙靈界來的修士看做一群待宰的羔羊。

程宴扯掉了掛在脖頸上的繃帶,肌膚上亮起了金色的光澤,「我斷後,你們先退。」

蕭長歌上前一步,站到了他的身邊,「師姐師妹們先走。」

臉色慘白的卓玉沒有說話,但卓玉也沒有移動腳步。

「憑什麼先走,在凡間的時候重男輕女也就罷了,如今入了修行之門,沒有了肉|體上的偏差,我們女子又不比你們差在哪里。」丁蘭蘭說道。

卓玉沉著面孔接了她的話︰「這些可不只是男人,而是一群禽獸。他們的惡心和猖狂,會讓你後悔。」

丁蘭蘭祭出自己唯一的傀儡︰「我不會後悔,在後悔前我已經戰死為止。」

林尹蒼白著臉色抽出了隨身的佩劍,「就是,和他們拼了。還沒比過為什麼要怕他們。」

這里的所有人中,只有穆雪最深切地明白著雙方實力上的差距。

仙靈界安逸中長大的弟子,很難是這些在尸山血海中打滾出來的魔修對手。

何況雙方還相差著這麼多的人。

穆雪檢查自己隨身的裝備。

出門之前師尊給了各種防御的法器,師姐給了療傷的秘藥,師兄們送了逃跑的符。自己有映天運和可以拖住敵人讓自己逃跑的捆仙索。

她獨自逃離沒有問題。但若是要帶著這麼多師兄師姐一起逃走,卻幾乎沒有可能。

穆雪猶豫了一會,深深吸一口氣,握住了手中那冰冷的劍柄。再睜開時候,雙眼已經沒有遲疑只剩一片清明。

她找回了那種久別的熟悉感。那種對面強大敵人時,不畏生死的搏斗。那種在死亡邊緣穿梭,熱血沸騰,凌然不退的感覺。

「主人,讓我陪您一起,割破敵人的肌膚,品嘗敵人的鮮血。」

一道稚女敕童音在穆雪的識海中響起。手心里冰涼的短劍傳來一種心意相通的感覺。

自從將忘川劍從寶庫中帶出來後,穆雪就再也沒有听見劍靈的聲音。

這還是第一次,劍靈敞開劍心和她建立了勾連。

那聲音稚氣的劍靈,受到穆雪心中戰意的感召,同穆雪一般的戰意高昂,心緒鼓蕩。

何謂之性,原始真如。

修性求真,遇事于前,不可強求,也絕不畏縮回避。

提著人頭的魔修架著腳坐在飛車上,手中的人頭滴滴答答落下鮮血,他抖著腿,舌忝舌忝嘴唇,準備享受一場殺戮的盛宴。

一位年輕的紅衣女修突然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那女修一言不發,抬手拋出一柄如水短劍,凌空雪劍亮起寒光,鋪天蓋地的冰涼劍氣已逼到他的眼前。

魔修瞳孔驟縮,只見那突襲的女修手臂上覆著一層黑色的機甲,只微一抬手,似乎連看都不用看,瞬間就拆卸了他坐下飛車的核心零件。

被劍氣逼到咽喉,飛行法寶又瞬間失去動力的男人口里罵了一聲。

他剛剛才和仙靈界一大教派的洞玄教交過手。

那些修士開打之前嗦嗦,動起手來反應僵化。輕輕松松就被他割下三個人頭。讓他很有些瞧不上。

想不到到了這里,隨便出來一個小姑娘,動手之間竟完全不輸于自己狠辣果決。一招眼攻到自己面前,還讓真的讓他陷入了狼狽的境地。

那魔修雖然人品低劣,身手卻沒有水分,他翻身舍棄飛車。又從車下鑽出來,身如蛇行,扭軀避開漫天寒光,

在這樣危機重重的戰斗中,他竟然還敢伸手向穆雪白女敕的臉頰模來,口里不干不淨地道,

「好辣的小妞,一會爺讓你高興高興。包你忘了從前的小白臉,舍不得回仙靈界去。」

穆雪並不動怒,目光森冷,手臂上鱗甲刀刃齊出,抓向對方咽喉。

就在這一刻,一只和她的手臂十分相似的鱗甲手臂從旁伸來,以速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掐住了那個猥瑣男人的咽喉。

喋喋不休的聲音戛然而止。

鐵爪發力,把那個男人狠狠從空中摜到地面之上。

一片塵埃激起,那魔修的脖頸軟軟後昂,徹底沒有了生息。

丁蘭蘭對手的魔修身材矮小,笑容猥瑣。

但丁蘭蘭卻陷入了苦戰之中,她絕望地發現雖然修行了這麼多年,但自己確實遠遠不是這個眼前這個男子的對手。

對方不過是帶著一種貓逗老鼠的惡趣味,輕松吊著她戲耍,已經累得她疲于奔命了。

她的心漸漸沉到了谷底。

突然之間,眼前那凶狠敵人仿佛見到地獄里來的惡鬼一般,露出了一臉驚悚的表情,指著前方,「岑……岑,他怎麼來了。」

隨後他立刻丟下丁蘭蘭不管,連滾帶爬地上了他們的飛車,一群飛車拖出長長的尾氣,瞬間消失無蹤。

本來以為將以付出代價慘烈為終點的戰斗,卻因為一位身著黑衣的魔修突然出現,戛然而止。

那位突然出手相助的黑衣魔修,在擊退眾多敵人後,卻獨自僵立在當場,一言不發地沉默著。既沒有回頭看身邊的張小雪,也沒有準備離去的意思。

歸源宗的弟子們面面相覷,最終還是由年紀稍長的程宴上前施禮道謝。

「多謝前輩出手相助,敢問前輩高姓大名?」

「不必稱前輩,稱……稱道友即可。」那位黑衣魔修立刻糾正。不知為什麼,他似乎特別在意此事,還找補了一句,「我和你們逍遙峰的付雲曾是舊識,平,平輩論交。」

「啊,我知道你。」丁蘭蘭突然反應過來,差點跳起來,「你就是那位多情……不不不,您是岑千山,岑大家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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