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會當天, 學生匯集在教學樓西側的運動場,別說學校後院,就連教學樓都空無一人。
隨著嗦的開幕式舉行完, 一聲槍響, 第一場比賽正式開始。
高二一班運氣不太好, 被劃分的場地剛好位于太陽底下, 三月末的天氣已經說得上曬人了,皮膚嬌女敕的女生們抱怨著打起傘。
然而沒過片刻, 隨著學生會的人一聲通知, 觀眾席一片怨聲載道,不得不將傘收了起來。
周大嘴仰頭看向萬里無雲的晴天,不停給自己扇風︰「今天真特麼的熱啊,咱班這地兒什麼時候能涼快點!」
「不知道。」江畫躲在帽檐下說。
他手拿小風扇,頭上帶著棒球帽,即便這樣還是被曬得小臉泛紅, 周大嘴脂肪多,本身熱得不行,看他這樣還是忍不住心疼。
「畫兒, 你不說報個道就走麼,你又沒項目, 不然回去吧。」
「等會就走。」江畫問︰「大嘴,你說貓一般都叫什麼名字?」
「貓?你問這干啥?」
「我養了只貓,不知道取什麼名。」
周大嘴撓頭, 運動會讓他想這,他也沒靈感啊。
他支支吾吾半天答不上,江畫‘嘖’了聲,甩了甩手︰「算了, 就不該問你。」
運動會的主要活力人群是高一新生,一班觀眾席下方,越歌正被兩個高一的男生一臉崇拜地搭著話。
周大嘴看了會兒熱鬧,瞧見這一幕,趕緊去推江畫︰「嘿,畫兒,你看班長!」
江畫飛快抬了下眼皮,繼續玩手機︰「他不一直人緣好,關我什麼事。」
周大嘴掏出手機,拉近拍了張越歌的照片︰「不是,你看看。」
「看什麼呀!」江畫煩躁了。
冷不丁被凶,周大嘴有點委屈,指著照片說︰「班長嘴角像受傷了?」
江畫轉去目光,確實和周大嘴說得一樣,越歌的嘴角有些紅腫破皮。
不用想,肯定是打架打的。
周大嘴卻想不到打架,偷瞄江畫的臉色問︰「你咬的?」
江畫︰「」
別人都覺得他和越歌積怨很深,唯獨周大嘴,至今仍堅信兩人只是鬧別扭。
江畫直接給了周大嘴腦門一巴掌,听見他的哀嚎才解氣,哼了聲,說︰「他被揍了吧,活該。」
兩人坐在人群後排,打鬧的動靜在台下看得很顯眼,而越歌今天的任務就是維持秩序。
越歌爬上台階,一路來到兩人跟前。
「馬上來領導檢查,暫時不要打鬧。」
周大嘴拍了拍胸脯,表示積極配合,至于江畫,他倏地收起手機,起身就要離開。
「去哪?」
擠開越歌時,越歌拉住了他,正巧那時江畫在下台階,重心失衡,直接踩禿了一節。
江畫嚇出一身冷汗,卻沒有如想象中失重摔下去,越歌扯著手臂硬是將他拽了上來。
越歌呼吸亂了一拍︰「你能不能小心點!」
江畫愣了愣。
越歌的語氣比他這個摔倒的都惡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差點扯倒越歌呢!
「不能!」江畫甩開胳膊,沒好氣地說︰「你離我遠點,我能摔麼!」
說完,不顧越歌的反應,他幾步沖下台階。
本來打算看一會兒熱鬧的,現在卻徹底沒心情了。
離開運動場,江畫看了眼時間,剛十點出頭。
距離午休還有一段時間,校園內正是最空蕩的時候。
江畫去小賣部買了瓶礦泉水,沒聯系江家的司機,徑直走向後院。
如預料一般,學校後院空無一人,幾只流浪貓正敞著肚皮打盹,江畫梭巡一圈,沒在其中找到黏自己的小橘貓,找遍涼亭也沒有,漸漸便有些著急。
小東西那麼小,要是跑出學校,還能找回來麼?
江畫有些後悔,早把貓帶回去好了。
他繞著後院找了好幾圈,臨近十一點,才有氣無力地回到涼亭,認清小貓可能走丟了的事實。
他不講理地想,肯定是越歌那家伙倒霉挨揍了,剛才踫到他,把霉運傳了過來!
三月末,陽光像團升起的火球,炙熱的溫度烤的人口干舌燥。
江畫仰頭喝了口水,找得精疲力盡,打算睡一覺,樂觀地想可能醒來後,小貓就回來靠著他撒嬌了。
他趴在桌上,雙眼漸漸閉攏,臨睡前,忽然听到兩聲熟悉的貓叫。
江畫猛然清醒,他站起身,循聲望去。
苦苦尋找的貓不知怎麼跑到了柵欄外,正縮在二十米外的街邊瑟瑟發抖。
「你可真夠皮的。」
江畫松了口氣,嘴里無奈嘟囔,擼起袖子翻過了不高的柵欄。
他小跑著去撿貓,彎腰那一刻,身後的陽光突然被遮擋,一片陰影覆蓋了他的影子。
江畫一頓,下意識想回頭。
下一秒,刺鼻的味道忽然捂上口鼻,強烈的眩暈感襲來,他甚至來不及尖叫,便身子一軟,沒了意識
江畫醒來時,先感覺到肩膀涼颼颼的。
手腕被扯得很痛,好像拷了一層重重的枷鎖,身下的床板太硬,將骨頭硌得生疼。
「竟然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一道聲音自上方傳來,很熟悉。
江畫努力睜開眼,迷蒙的視線掙扎聚焦,隱約看見一道人影。
見他醒了,秦揚嫌棄地扯好江畫肩膀的襯衫,站在床邊雙手抱肩,好整以暇地等待江畫的反應。
江畫沒有讓他失望。
幾乎是看清這張臉的瞬間,江畫瞳孔緊縮,身體開始控制不住的發起了抖。
「你!」
秦揚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然的白牙。
「驚喜麼?」
這不是驚喜,是驚嚇!
江畫小時候有一次險些被綁架的經歷,但那次只是險些。
像這樣被迷暈,手腕被長長的鏈鎖拷在床頭,眼前站著一直以來的心理陰影,睜眼看見這副景象,他恨不得當場再暈過去。
然而,經過最近一段時間的鍛煉,雖然不想承認,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確實被迫提升了。
他仍在發抖,某個瞬間,好像回到了那個狹窄逼仄的鐵櫃,中暑反射般的頭暈惡心。
秦揚想過江畫瞧見他後的反應。
可能會尖叫,可能會大吵大鬧,也可能嚇暈過去,卻沒想到江畫會僵住,傻了似的盯著自己瞧。
「嚇傻了?」秦揚譏誚道。
身體不受控的顫抖著,江畫張了張嘴,沒被束縛的左手模索著口袋,試圖翻找手機。
秦揚敞開手心︰「別找了,這呢。」
江畫問︰「你、你想干什麼?」
秦揚訝異道︰「我以為你會先問我怎麼出來的呢,怎麼樣,少管所確實挺寬松吧。」
秦揚很記仇,至今仍記得過年時江畫的冷嘲熱諷,他居高臨下地俯視江畫,等著看江畫被嚇得五彩斑斕的臉色。
沒想到江畫忽略了他的深意,真的順勢問︰「那你怎麼出來的?」
「」
秦揚表情轉冷,目光陰惻惻地下垂。
江畫撐床坐起,盡管身體還在發抖,卻強撐著打量起周圍的環境。
眼前是全然陌生的景象,他正處于一間陌生的空房間內,室內家具簡陋,窗簾禁閉,因長時間沒人居住,到處都顯得灰蒙蒙的。
完全看不出是哪。
「你想怎麼樣?」稍作冷靜,他第二次詢問。
秦揚轉動著手機,似笑非笑地反問︰「你猜呢。」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嘴唇已經干澀起皮,江畫舌忝過唇面,頓感一陣刺痛。
他聲音在發顫︰「你最好立刻放了我!否則這次就不是進少管所那麼簡單了。」
這種時候,江畫竟然還敢威脅他。
秦揚被他骨子里那份高高在上給氣笑了,不知道該說江畫是傻還是天真。
「大少爺,你是不是還沒搞清楚情況?我放了你,你們江家能放了我麼?」
「我爸媽不在國內,你現在放了我,我可以當什麼事都沒」
沒等他說完,秦揚猛地扯起他的衣領,沒有彈力的襯衫衣料勒的皮膚一陣疼痛,江畫皺起五官,疼得直抽氣。
衣領剛才被解開,拉扯之下,毫無瑕疵的瑩白肩膀再次**,闖進余光。
秦揚眼神一頓,莫名放松了幾分力道。
「少特麼廢話!現在給家里打電話,就說這兩天住在朋友家。」
說罷,他不知從哪模出把鋒利的匕首,抵在江畫脖子上陰森威脅︰「說錯一個字,就再也別張嘴了。」
經過半年少管所的磨煉,秦揚變化很大。
白皙的女圭女圭臉已經張開,隔著衣服也能感受到四肢鼓起的肌肉,此刻,他的眼神決絕而狠辣,那份懾人的氣質,遠不像一個十七歲的少年。
起碼江畫覺得,秦揚敢說到做到。
江畫暗忖,如果說住在朋友家,他可以說喬修遠,喬修遠出國了,他這樣說,管家肯定會有所懷疑。
只有管家發現不對勁,以江家的人力,找到秦揚是早晚的事。
他不動聲色地打起算盤,誰料秦揚翻開他的通訊錄,找到越歌的名字後,眼底閃過一道暗芒。
「你就說,這幾天住在越歌家里。」
江畫臉色一變︰「哈?為什麼要說他?」
「你們不是很熟麼。」秦揚一臉戲謔,不耐煩地揮了揮匕首︰「讓你怎麼說就怎麼說!」
不得已,在刀尖的逼迫下,江畫給管家打了通電話。
管家早知道江畫和越歌談戀愛的事,听說江畫要住越歌家里,不免擔心地勸說了兩句。
江畫不急著掛斷,磨磨蹭蹭地拖時間,手心冷汗淋灕,不斷祈禱管家最好聰明點,察覺他狀態不對。
兩分鐘後,管家沒察覺異樣,秦揚先耐心耗盡了。
刀尖在脖頸上劃出一道血痕,江畫抽了口氣,啪地掛斷電話。
秦揚冷笑,奪過手機。
「你到底想干什麼?!」江畫捂著脖子大喊。
秦揚橫了他一眼,像是在嘲笑他那點小心思。
「別費勁了,沒人能听見。」
江畫泄力︰「要錢的話,我可以直接給你。」
「錢?」秦揚挑起眉梢,嗤笑道︰「我當然要,但不是你們江家那些髒錢。」
江畫咬緊嘴唇︰「那你到底想要什麼?!」
秦揚沒說話,靜靜看著他,照不進光線的房間掩飾了面上一閃而過的復雜。
實際上,在看守所的半年很無聊,無聊到秦揚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一旦思考這個問題,難免就會翻舊賬,而一翻舊賬,日夜想起的,就是江畫這張臉。
一開始,每當想起江畫,秦揚便恨得牙關直癢,留下案底,他這一生約等于被毀了。
父母因為江家的施壓在a市待不下去,哥哥為了幫他上訴耽誤了學業,而他,被關在圍滿鐵網的監獄里,唯一支持著他反抗生活的,只剩熊熊燃燒的仇恨。
他必須每天想著江畫這張臉,才能撐著被教官操練,打翻扎堆欺負新人的少年犯,咬牙數著日期。
一開始是這樣沒錯,但時間一長,每天腦內想起的不是家人就是江畫,對親人的思念和對江畫的仇視開始混淆,有時候秦揚自己都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想起江畫。
也許是早上起來,也許是上課途中,也許是跑步間隙
不知不覺,江畫那張臉出現的頻率,漸漸比父母兄長加起來都要多。
秦揚輕聲說︰「當然是報復了。」
話音落下,江畫不再發抖,他僵在床上,那張被他想了千百遍的臉慘白如紙。
「報復?」
「對,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