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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往事如書卷泛黃

重玄勝在臨淄的盤子鋪得不算大。

但姜望和重玄勝亦忙碌了整夜,這一夜亦是聚寶商會折騰自救的整夜。

然而這些許波瀾,還未能掀動龐巨如臨淄這種級別大城的夜晚。

臨淄沉默的一夜過去。

次日一早,便有下人來傳訊,老侯爺相召!

重玄勝有些許疲憊,但精神頭很好,只說︰「我那位伯父,別的不行,告狀是一等好手!」

姜望抓緊空隙調養天地孤島,便听著他抱怨。

「叔父與我說,他文不成武不就,但自小倒很受寵。」

重玄勝嘴里的叔父,自是他的堂叔重玄褚良。

單純論血緣,他與重玄明光倒更親密,但論起本心親近,兩者直是天差地別。

堂叔重玄褚良是他自小的倚仗,不過遺憾的也在于此,他最大的倚仗,同時也是重玄遵的堂叔。

重玄遵亦是重玄褚良的優秀後輩,血脈親人,即使以凶屠之霸道,也不可能真對他怎麼樣。

「小時候我總在想,爺爺那等人物,怎會偏愛那麼愚蠢的伯父呢?」

「後來些年倒是看明白了!」

大約是局勢到了關鍵時刻,重玄勝有些難免的緊張,說話也絮絮叨叨起來。算是一種安撫情緒的手段。

「爺爺四個親兒子,我父親與三叔都沒了,一個四叔遠在海島,常年不回,也未見片語。倒是我這伯父,雖不愛听教訓,也搬到外間自住,但每日或晨省或午問,總是不斷的。」

「可見每個人都有他的優點,每個人的喜好、能被打動的地方也或者不同!愚蠢如明光伯父,有他孝謹的一面。英雄如我爺爺,老了之後,難免也心中柔軟!」

姜望訝道︰「這是你小時候就想到的?」

「是啊。小時候總一個人躺在床上,想我與旁人有什麼不同,為什麼會不同。十四怕我餓壞身體,就總拿著食物,坐在床邊喂我。我就邊吃邊想!」

想得多了,人也就聰明了嗎?或者說,有時候環境逼得人……不得不聰明?

想象一個內心孤獨的小胖子,為自己所受冷遇苦苦思索答案的情景,那畫面難免有些叫人心酸。

姜望便故意笑道︰「你這麼胖,原是十四的責任!」

「是啊,都怨十四!」重玄勝說著,大概想到十四仍未傷愈,便失了談興。把面前的冊簿一推︰「走吧,陪我走一趟博望侯府!」

姜望這時已收功,也不問為什麼,便跟著起身。

「都說一入侯門深似海,托你的福,我才來臨淄,已入了兩次海!」

重玄勝便哈哈大笑︰「水性不錯!」

……

跟著重玄勝直接踏進博望侯府,倒並沒有什麼別的波折。

姜望在正堂第一次看到了博望侯本人。

這是一個威風凜凜的老人,面上皺紋雖深,氣場卻嚴肅,穿著便服,卻如披戰袍,坐得端正極了。

他身材高大,雖是坐姿,給人的感覺也似山似岳。

重玄明光倒是並不在場,大約是不想與重玄勝當面對質,又或是有別的理由,姜望也不得而知。

只是在博望侯旁邊,意外站著一個黑甲覆身的人影。

不是原應在重玄家族地養傷的十四,又是何人?

只不知何時養好了傷,但卻未第一時間回到重玄勝身邊。

這是一個小小的提醒,身份上,十四是重玄勝的貼身護衛,亦是家族死士,先家族後主人。

重玄勝先與重玄老爺子行過禮,緊接著卻是百無禁忌的笑了起來︰「十四!」

十四微微低頭,算是回應。又往姜望這邊瞧了一眼,點點頭。

對于十四來說,這就是難得的認可與招呼了,還是看在陽地並肩作戰過的份上。

姜望亦隨著重玄勝禮道︰「姜望見過侯爺。」

重玄雲波微一抬手︰「不必多禮。褚良與我說起過你,說你不錯!」

能被重玄褚良在博望侯面前提一嘴,倒真是榮幸了。

姜望謙道︰「實當不起定遠侯稱贊。」

重玄雲波只微一點頭,便轉向重玄勝道︰「咱們重玄家的人,單獨聊聊?」

如他這種地位,肯跟姜望說一句話,已是瞧得起。

而這時有話要跟重玄勝說,卻是不認可姜望有旁听的資格了。

姜望倒不至于在重玄家老爺子面前爭些什麼,聞聲便要告退。

但一只胖手扯住他。

重玄勝瞧著老侯爺道︰「若是爺孫之間聊些體己話,自是只我和爺爺說話。說是要聊重玄家的事……爺爺,孫兒並沒有什麼姜望不能听的事,十四亦是如此。」

「孫兒一無所有的時候,是十四陪著孫兒。孫兒前途晦暗的時候,是姜望與十四一起,陪我闖天府秘境。在陽地,也是我們三人一起浴血奮戰,才爭出一番局面!爺爺,孫兒的事業,有他們一份。」

十四向來是不言不語的,姜望也自沉默。

重玄雲波瞧了自家孫兒一陣,說︰「負岳已修補好了,但總不如當年!」

十四身上的負岳甲,曾經碎過一次,後來經過修補,但在陽地戰場上,又再次破損于紀承箭下。

重玄勝頓了會兒,回道︰「不必如當年!」

重玄雲波嘆息道︰「甲總能修補,人卻不能。」

話語之中,有一絲哀意。

姜望不了解的是,名甲負岳,曾是重玄勝父親重玄浮圖的甲。隨著他血戰而死,這甲亦碎在戰場。

後來經過修補,也再不復當年。此甲作為遺物留給了重玄勝,重玄勝又將它交給十四。

「爺爺。」重玄勝說︰「若不能補,便不必補。甲也是,人也是!」

重玄雲波希望兒孫滿堂,一團和氣,這怎麼可能?

他這樣希望,但也知道並不現實。

因此嘆息一聲,轉說道︰「我知你恨姜無量,但他已經囚居十九年,你實不必再刺一刀,斷絕他此生余望。」

姜無量囚居之所,名為青石宮。

此宮名大有講究。

且不論石玉之說,便說一個「青」字。

太子一般住東宮,而東方屬木,主青色,青宮往往喻指東宮。

齊君固然對皇長子厭棄已深,但心底未嘗沒有一絲不曾明言的期許。那畢竟是他的第一個兒子,陪他經歷過艱難歲月。

而重玄勝這一次借許放之死,制裁聚寶商會的同時,也給了姜無量重重一擊,將他往深淵之中再打落。

只是……為什麼說重玄勝恨姜無量?

他為什麼恨廢太子?

姜望沉默在一旁,意識到,接下來他將要听到重玄家、乃至齊國的一段塵封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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