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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阿瓜胸懷暖 輔國果善謀

賈珍言有密報,求見麴爽,進了麴家的門。

谷陰中城,莘邇家的門幾乎是在相同的時間被敲響。

敲門的是宮中的內宦。

莘邇聞報,急忙披衣而起,見內宦於中庭,不使疑猜露出,從容問道︰「宮中有事麼?」

此內宦是左氏的親信,要是面對其他官吏,或許會較為倨傲,在莘邇面前,他畢恭畢敬,說道︰「王太後命小人請將軍入宮。」

這大半夜的入什麼宮?

莘邇問道︰「可說是為什麼事了麼?」

內宦猶豫了下,小聲答道︰「將軍,大王的龍體小有不適。」

莘邇心頭「咯 」一跳,不再多問,立即教府中備車。

稍頃,牛車備好。

莘邇與這內宦出門,奔往宮中。

令狐樂雖是大王,年齡小,尚未親政,靈鈞台中上下,左氏是最大的。有她的懿旨,宮禁打開,莘邇入內。內宦引路,過了幾座宮殿,來到花木掩映下的令狐樂寢宮。

宮里宮外,沒有幾個宦官、侍女。

有的那幾個,且都是左氏信用的。

莘邇心道︰「王太後執政兩年,已非昔比,頗知‘機密’二字了。」

龍床的帷幕掀開,燭火之下,只見令狐樂雙目緊閉,臉色蒼白,仰臥床上。

兩三個醫官跪在床下,在給令狐樂把脈。

見莘邇到了,站在床邊的左氏張皇地過來,顫聲說道︰「阿、將軍,大王、大王從夢中驚醒,忽然暈厥。這、這可怎麼辦啊!」

左氏剛被叫起不久。

听聞兒子昏倒,她憂心如焚,沒有裝扮,未著典雅的袞袍,和平常的華貴優雅不同,上著襦衫,下著花間裙,足穿塵香履,簡簡單單,然別有婉麗的風韻。

這塵香履,是婦人睡覺時穿的鞋子,薄如蟬翼的絲絹所制,因鞋內散有龍涎香等香料而得名。只從這鞋子,就可看出左氏接報而來之時的倉促。

莘邇鎮靜地安慰她,說道︰「王太後請勿憂心。大王活潑好動,龍體一向康健,不會出什麼問題的,而且這幾位醫官都是國手,大王縱染小恙,亦可手到病除。」

左氏柳眉深鎖,六神無主。

她一會兒看看床上的令狐樂,顯出揪心的憂慮,一會兒轉目祈求似地看看莘邇,仿佛莘邇是救星一般,平時清若水晶的眸子,充滿了彷徨不安。

醫官們輪流把脈,小聲地商議了會兒。

應是確定了病癥,他們中領頭的彎腰行到左氏與莘邇身前,說道︰「不行……。」

左氏驚叫一聲,腿腳發軟,就要摔倒。

莘邇眼疾手快,把她扶住。

左氏倒入他的懷中。

顧不上溫香熟美的沖擊和手中軟綿綿的觸感,莘邇變色問道︰「什麼?」

那醫官嚇了一跳,噗通跪下,說道︰「大王沒有大礙,只是夢中受了驚嚇,用不了多時就能蘇醒。臣等給大王開個安神的方子,吃上兩天就無事了。」

「那你說什麼不行了?」

「臣冤枉,臣哪兒敢說不行了!臣在斟酌該如何奏與王太後,想說的是‘大王現雖不醒,但是無礙’,到了口邊,不知怎的,一呆就說錯了。」那醫官心驚膽戰,害怕獲罪,舉起巴掌,「  啪啪」,狠狠地打了自己幾個耳光,趴在地上說道,「臣知罪,伏請王太後懲處。」

莘邇啼笑皆非,覺到小臂一輕,是左氏听完醫官的話,緩過了勁,驚覺自己在莘邇懷中,羞澀難當,故此趕忙在侍女的攙扶下站起。

一股空落落的感受不由自主地頓生莘邇心頭。

令狐樂無礙,左氏放下了心,她和聲對那醫官說道︰「你起來罷。下次說話,不要再掐頭去尾!」

那醫官應道︰「是。」

「去給大王開方、煎藥吧。」

幾個醫官退出殿外。

莘邇把那領頭的醫官叫住,囑咐說道︰「好生為大王醫治,治得好,重重有賞!」前幾天那臂膩的美妙尚旋蕩未去,猝不及防,又嘗溫香滿懷,許久不曾說過髒話的莘邇,心中驀然浮出一句,「他娘的!你這傻貨倒是呆得妙!……哎呀,我怎能如此想!慚愧,慚愧。」

那醫官應諾。

由那幾個醫官退下。

莘邇拿眼瞧左氏。

左氏心神已定,她蓮步生姿,裙裾搖曳,步至床前,俯身模了模令狐樂的額頭,按住胸口,說道︰「大王!你險乎把為母嚇到!」

聞得莘邇的聲音。

他說道︰「王太後,大王無礙,時辰太晚,臣就不在宮中留了,敢請告退。」

回味適才在莘邇懷中的滋味,那會兒是驚恐,無暇有旁的感覺,現下想來,卻使左氏感到安寧。於此亂世,國外強秦覬覦,國內驕臣悍將,她與令狐樂寡母孤兒,便如外邊那茫茫的夜色,不安時刻籠罩在她的頭上,莘邇溫暖的胸懷,在無邊的黑暗中,似乎正是她渴望得到的容身之所。

左氏忍住嬌羞,說道︰「將軍請等一下。」

「王太後還有何旨意麼?」

「請將軍近前。」

莘邇走到左氏前邊。

「請將軍把臉抬起。」

依照禮制,臣子是不能與主上對視的。莘邇遵旨,抬起了頭。

左氏流目橫波,雙頰暈紅欲滴,緊張地攥住玉手,勇敢地迎向他的眼楮,說道︰「將軍,張曹史對你說了麼?陳公的議請,我已回絕他了。他的此議非是出自我的授意。」

畢竟有內宦和宮女們在,莘邇需要保持臣子的本分,他恭謹地說道︰「陳公所言也有道理,大王確是到了婚配的年歲了。王太後來日可命朝臣,舉國中賢女,也好細細擇選。」

左氏「嗯」了一聲,輕聲說道︰「好!」

「臣告退。」

依依不舍地望著莘邇退出殿外,偌大清冷的宮室,左氏如有所失。

莘邇回到家中,令狐妍問他道︰「怎麼了?」

莘邇答道︰「大王小病,已經沒事了。」

令狐妍打量他,問道︰「你怎麼了?」

「我?」

「恍恍惚惚的。」

「啊?……噢,我不是剛才憂心大王嘛。」

莘邇又是輾轉反側,一夜難寐。

……

兩天後,秦州的一道奏書上到朝中。

奏書是令狐曲寫的。

令狐曲在奏書中,提出了一個建議。

他寫道︰「蒲獾孫與趙宴荔屯天水郡,攻擾隴西,冉僧奴屢遣奸細入武都,亂我民心。臣聞‘善戰者,致人而不致於人’。趙宴荔生性反側,虜秦定不相信。臣愚見,不如詐言宴荔欲叛虜降我,偽作回書,遣派死士,使蒲獾孫截獲。蒲、趙如起內斗,天水歸我矣!計縱不成,亦可使彼兩下生疑,戰無斗志,得緩隴西之煩,於我有利。」

這個計策,是令狐曲的弟弟令狐京想到的。

令狐京現在王城,他專門寫了封信,將此計述與令狐曲,並在信中,提醒令狐曲,為了表示對莘邇、麴爽,尤其是已經基本掌握督府軍權的莘邇之尊重,最好先把此計告訴朝中,得到莘邇、麴爽的允許後,再作實行。

由是,令狐曲便起草成奏,將這道奏書送來朝中,以很謙恭的態度請示莘邇、麴爽可以行否。

令狐曲、令狐京的這點小心思,不必多說,卻那可憐的趙宴荔,只因為反復之名,導致他被莘邇算計,又被令狐京算計。言而無信,不知其可。名譽之重要,實為人立世之根本也。

氾寬組織莘邇、麴爽、陳蓀、曹斐、張渾等文武要臣議論此奏。

莘邇坐在末席,靜听氾寬、陳蓀發表過支持的言論過後,徐徐地說道︰「好教二公知悉,邇已於日前,分別遣人往天水、朔方,面見趙宴荔、趙染干,行策反之策了。唯因去年以來,王城多虜秦間諜,只上個月,大都督府就破獲了三起諜案,為保密起見,也是因謀策初發,能不能成,尚說不好,故是還未有報與諸公。」

氾寬、陳蓀等人愕然。

麴爽面色陰沉,呵呵一笑,說道︰「輔國果然善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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