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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寶刀贈豪杰 督郵酬解憂

次日,莘邇吩咐功曹史亮了一件事情。

兩天後,余下的兩個盧水胡酋大來到。

莘邇當晚再擺酒宴。

酒過數巡,莘邇屏退舞婢,只留歌、樂。

歌樂聲中,他親自下場,舞蹈席間。奈何他無有舞蹈的天分,雖是按照記憶、苦練了許久,仍是舞步僵硬,引得張道將捂嘴竊笑。

辛苦地舞了一段,莘邇止步於拔若能處,張開兩臂,長袖上甩,身向後仰,邀他起舞。

這叫「以舞相屬」,是前代本朝的宴會風俗。主人先行起舞,舞罷,屬一位來賓起舞。客人舞畢,再以舞「屬」另一賓。如此循行。

拔若能受寵若驚,趕忙起身,按唐人的禮節,叉腰舉袖,上步越案,接替莘邇舞蹈。

他年齡大了,體態且胖,舞得還不如莘邇好看,張道將等郡吏笑得前仰後合。雖然如此,勝在情緒。拔若能舞畢,屬舞給和鹿根的酋大鹿游。

鹿游不會唐舞,選擇了支節奏歡快的胡舞。

他三十來歲,體力充沛,步伐矯健,旋轉如風,莘邇帶頭喝彩,堂內掌聲不斷。

如此再三,凡舞者「屬」處,宴上的諸人紛紛為「報」,你方舞罷,繼而他起。氣氛熱烈。

這時,史亮離席出堂。

很快,他帶著四五僕隸回來。候輪到獻舞的胡率跳完,他拜倒地上,高聲說道︰「明公!」

莘邇心道︰「來了!」裝作不勝酒力,倚案問道,「何事?」

「春宵美酒,主賓融融。值此良辰,下官陋見,宜當有寶物助興。自明公之郡,風調雨順,百姓樂業,郡人無不感恩。下官受郡人的委托,謹以數寶為獻。」

席間諸人聞言,安靜下來,等他獻寶。

「什麼寶物?」

史亮喚僕隸們進來。

僕隸絡繹入堂,每人手上捧一個托盤。諸人看去,盤上五光十色,各置器物。有尺余高的長頸金瓶,有嬰兒拳頭大的彩玉,有瓖嵌紅寶石的金面具,有玉斧,有曲刃寶刀。

史亮說道︰「此皆西域名寶,聊表郡人的謝忱,謹敢請獻與明公。」

史亮家世代貨殖,通商於西域諸國與隴州,這些寶物,有的是此前沒有賣掉的,有的是剛從西域進貨到的。莘邇前日囑他的便是此事,叫他到酒宴酣時,獻寶席上。

拔若能等胡率觀看諸寶。

燭光映在寶上,斑斕美麗,越發襯出了它們的不同凡響,晃得人眼都花了。

諸胡艷羨得不得了。

莘邇眯眼偷覷,瞧見拔若能難以從金瓶上移走視線,鹿游再三矚目金面具。除了且渠元光僅瞅了諸寶幾眼,似無所意外;其余諸率亦俱覬望流連,各有動心。

於是,心中有了定議。

他從席上起來,東倒西晃地行至幾件寶物前,一把抓住了曲刃寶刀,說道︰「金、玉之物,賞玩而已,沒甚用處。諸物之中,我獨喜此刀也!」

此刀,是支勿延一眼就喜愛上了的。

莘邇只作不知,抽刀出鞘,揮動下斫,托盤應刃而斷,喜道︰「好刀!」示與諸人觀看,扮出豪邁的氣魄,說道,「方今海內崩亂,大王雄才偉略,懷蕩平之志。我等身逢明主,應該赤心報效。我意持此銳刃,充從大王鷹犬,為大王的壯志盡一份力。你們覺得可以麼?」

史亮、張道將、黃榮等吏,拔若能、鹿游等胡率,滿座應聲,都說道︰「明公英武!」

莘邇哈哈大笑,小心地拽袖子輕擦刀身,愛不釋手。

諸胡率想道︰「府君看來是真的喜歡此刀。」

莘邇心道︰「火候差不多了吧?」瞥到支勿延仍不時窺視寶刀,裝作剛發現的樣子,停下回榻的腳步,問他道,「支君也喜歡此刀麼?」

支勿延沒料到莘邇會突然問他,慌不迭地答道︰「小胡怎敢妄求寶刀。這把刀,只有明公才合使用。」

莘邇猶豫了下,徘徊於支勿延的案前,一會兒看看支勿延,一會兒看看寶刀。

眾人不知他在干什麼,個個莫名其妙。

黃榮知曉其意,默默地給莘邇的演技點了個贊,心道︰「府君就是府君,干什麼像什麼。這番做作,舉止、色貌齊佳,換作是我,不能及其十一,拍馬也趕不上。」

莘邇說道︰「罷了。寶刀贈豪杰。老支,我久聞你驍勇善斗,是胡中有名的豪杰,既然也喜此刃,我便送給你了!」將刀放在了支勿延的案上。

支勿延大吃一驚,下拜說道︰「怎可使明公割愛?小胡萬不敢受。」

「給你了,你就拿著吧。」

莘邇一步三回頭,把戀戀不舍的姿態表現了個淋灕盡致。

當晚酒宴散了,支勿延捧著寶刀,開心地回客舍住下。

第二天清晨,听到外邊有人叫他。

他披衣啟門,見是個郡吏,大約記得此人叫什麼榮,好像是莘府君的親信下屬。

兩人見禮過。

黃榮開門見山,說道︰「支君啊,你可能不了解府君。」

「什麼?」

「府君的功業起於軍旅,最好寶劍名刀。昨晚那柄曲刃來自西域,造型特異,兼以鋒銳無匹,誠可謂‘殊寶’是也。府君喝醉了,乃才贈送給你;今日酒醒,必追悔之。我為君計,何不將此刃歸還府君?既討了府君的歡心,更能得其它的賞賜。」

支勿延只是個小小的胡部佰人,哪里敢與莘邇爭東西,深以為然。

當下,他洗漱換衣,等到郡府上值,立刻就去求見莘邇。未想到莘邇不受他歸還,雖然滿臉不舍的神色,卻對他說道︰「‘人不信不立’。刀已贈君,沒有再收回來的道理。」終是未取。

支勿延返入客舍,拔若能、鹿游、且渠元光等胡率見他仍拿著刀,詢問緣故。支勿延具述經過。胡率們听完,個個驚奇,贊嘆不已︰「莘府君真是一個講求信用的人啊!」

黃榮目睹了莘邇堅拒支勿延還刀的過程,等支勿延走後,問莘邇道︰「明公,支勿延位卑,區區佰人,為何選他,不選拔若能、鹿游等胡部之諸酋大?」他以為莘邇會選擇拔若能或鹿游等酋大來作為立信的對象,畢竟這幾人的地位高,卻沒想到莘邇選了支勿延。

莘邇笑答道︰「正因支勿延的地位低微,所以我才選他啊!」

黃榮醒悟,心道︰「不錯。相比地位較尊的,立信的對象當是選擇地位較低的更好。對位卑者尚能言出必踐,對地位高的那還用說麼?」嘆道,「可惜昨夜宴上,沒有尋常胡牧!」

如果立信的對象是個普通的胡人,效果自然尤佳。

莘邇笑了笑,看著黃榮又是頓悟、又是喟嘆,不知不覺的,臉上又現出了古怪的神色。

卻是,黃榮幾天前的送舞婢之策,讓他想起了自己曾經不光彩的一面。

將驀然升起的「惺惺相惜」的念頭逐出腦海,莘邇心道︰「呸!老子那日作為,是出於苟且求活。這老黃兩次獻策與我,無關求生,卻皆毒辣,分明是他本性。且老子送的是、是男的,能和送‘弱女子’一樣麼?我怎能自貶身價,甘願淪落到與他為伍!」

人,都希望自己善良。雖也隱約感到這番自我辯解有點說不過去,至少心里好受了很多。

莘邇又想道︰「不過,話說回來,老黃是個肯辦事的,兩次獻策,很有‘為君解憂’的心意;其二策雖是陰毒,亦有可取處。現下我無人可用,得提拔提拔他。」

黃榮再次見到莘邇的古怪神色,心道︰「怪哉!府君這幾天見我,怎麼總盯著我看?這、這,……不太正常啊。」模了模胡子,忐忑想道,「我容貌一般,年又四十了啊!」想到莘邇甚寵後宅的阿丑和劉樂兩女,平時對傅粉剃面、風流倜儻的張道將等年輕郡吏亦不僅從無親昵的舉動,更是除了公務,一次沒有私下召見過他們,微微放下了心。

「景桓,督郵高君年邁,不耐車馬,我打算改任他為議生。空出的督郵之職,你願屈就麼?」

督郵是郡府的重要實權吏職,主要職責是督查縣政,代表太守,定期巡行各縣;上至縣長吏,下到縣鄉豪右,統統在其督察之列,權力很大。

現任的督郵姓高,是本郡大姓高家的人,六十多了,年老體衰,已不堪車馬勞頓,干不動這等常得出差的活兒了。干脆調任他作個閑職,改以此任授給黃榮。

黃榮喜出望外,不假意推辭,即下拜說道︰「明公不以榮粗鄙,授此重任,榮一定盡心盡力,月日為明公刺察部內,督巡三縣。務使明公政令通達,縣無奸虐,分明善惡於外。」

「好。我明天就下達除令。」

兩人說了會兒話,莘邇吩咐他︰「你去把拔若能給我請來。」

「贈刀獲信」是臨時起意,莘邇此次召諸胡率來郡,主要的目的有二。

一則,見見他們,通過親自的觀察,了解一下他們各自的性格。二來,由此,選出一人,作為「分化」手段施展的對象。

莘邇已經料到,這些胡率中肯定會有阻撓他「收胡屯牧」政措的,那麼自就不會「無動於衷」,當然要有對策。對策就是「分化」。

他要從胡部的四個大率中選出一人,通過許給利益,以望得到此人的支持,至不濟也要使其中立,然後見機行事,再爭取將四部各個擊破。

經過觀察和斟酌,四個胡率的品性,莘邇大略已知。

和鹿根部的大率鹿游豪爽;且渠部的大率拔若能多欲。另兩個部落,一個叫圖圖,其大率魯莽;一個叫勒列,其大率質樸。

四個大率,拔若能和圖圖部的大率都可用,比較過後,莘邇選中了拔若能,因其部民最多。

拔若能來到,莘邇與之密談半日。

回到客舍,拔若能憂喜各半,琢磨莘邇的話,不能做出決定,便召來從他並來的部中諸率,與他們商議。

說是部中諸率,其實都是他的自家人。左千人是他弟弟;兩個佰人是他的兒子。

听他轉敘過莘邇的許諾和要求,他的次子且渠元光色變,說道︰「阿父,府君要覆我族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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