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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為往聖繼絕學23

這天下, 沒有誰是不可以打動的。

區別只在于,世間絕大多數人以利動之, 而極少數人必須要靠誠意來打動。

用過午膳後,衡玉領著眾人前去議事廳堂商議教學的事情。

一一落座後, 陸欽將當前白雲書院的情況娓娓道來。

山余問︰「也就是說,白雲書院共有四十二位學子。我們八位夫子教授選修課,主修的四書五經由你來負責?為何不給白雲書院多聘請一位大儒?」

山余不懷疑陸欽的學識, 他只是擔心陸欽的精力不足以應付。

陸欽搖頭,「並非我不願。」

當世可以稱為大儒者, 不過寥寥數人。這些人要麼年歲已高,沒有太多精力兼顧教學;要麼就已經在各書院里發光發熱, 婉拒了陸欽的請求。

所以一時之間,還真尋不來合適的人選。

陸欽道︰「不過這種情況只是暫時的,我會盡快物色好合適的人選。而且諸位不必擔心我應付不來, 會有人協助我教授四書五經。」

山余眉梢微挑,「哦?不知是何等人物?」

陸欽輕笑,「等到正式入學你們就知道了。我辦事素來穩妥, 你不必擔憂。」

山余撇撇嘴。

他真搞不懂事情怎麼會發展到今天這一步, 明明半年前,他還在考慮著怎麼讓陸欽的小日子過得不舒坦, 現在他居然要去擔心陸欽的身體?!

世事變化得實在太快。

眾人又溝通了其他事情。飲完一杯茶的功夫,他們就全都答應了白雲書院的聘請, 同意成為書院夫子。

送其他人離開後, 衡玉走回陸欽身邊, 溫聲道︰

「老師,自今日起,白雲書院的發展不必再受到限制了。」

當初最堅定反對他的人,現在都成了他的同盟。

那些在朝堂上被政敵詰難,被反對聲音埋沒的難堪場景,再也不會發生了。

陸欽眨了眨眼楮,沒說話。

他一身鴉青色長衫被風吹得鼓起,眼里有流光一閃而過。

溫和得仿佛落滿星光的視線在衡玉身上停留片刻,陸欽輕輕別開頭。

他說︰「孩子,我們回去吧。」

扶著陸欽上馬車,衡玉回程時直接翻身上馬,騎馬疾馳而歸。

回到鎮國公府時,天色微微有些暗下來。

衡玉一甩馬鞭,命人把她的馬匹牽下去。

她回院子里換了身常服,招來管事,吩咐他將白雲書院的種種都宣揚出去。

***

難得休沐日,國子監祭酒杜盧在家里偷得浮生半日閑。

坐在院子里,喝口小酒吃粒花生米,吹著風賦詩幾首。

如果酒的品質再好些,花生米再脆些,風再暖和些就更好了。

沒錯,杜盧現在覺得自己有點冷。

不僅僅是因為天氣冷的原因,還因為過段時間他孫女出嫁,但公中的錢財沒辦法給孫女置辦太好的嫁妝。

國子監祭酒一職很清貴,可油水的確不算多。杜盧又不是那種會鑽研的人,杜府的花銷一向有些緊巴巴的。

他夫人一發狠,就把他的買酒錢削減了一大半,以至于杜盧現在喝酒,只敢讓管事去買品質差些的酒。

喝完半壺酒,杜盧的孫子從外面回來,笑著把白雲書院的名聲告訴杜盧。

無論是書院的訓言,還是書院所標榜的「學風自由」,亦或是那藏有很多書籍的館藏閣,再到書院夫子的住處和相應待遇……

全部都踩在了杜盧的喜好上。

他堂堂國子監祭酒,堂堂朝中從三品官員——

被一所普普通通的書院!

打動了!!!

用過晚膳後,杜盧和老妻說起此事。

他撫了撫長須,嘴巴里止不住的酸意,「傳言傳到後來,往往過分夸張。我還是不相信有任何一所書院能做到這種地步。」

祭酒夫人樂了,夫妻多年,她哪里還不知道杜盧是對白雲書院起了興致。

「有懷疑的話,自己親自去看看不就好了?」

杜盧輕咳了咳,故作矜持道︰「夫人言之有理,待下個休沐日我就親自去看看,如果言過其實,我肯定要狠狠批評一番!風氣虛浮,完全不像是個求學之地!」

「那如果所言無誤呢?你又待如何?」

「所言無誤……所言無誤……咳咳咳,我姑且看看再說。」

他今年六十有五,在這個年紀致仕也差不多了。

致仕之後,再找個普普通通的書院發光發熱,這也是可以的嘛!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人不能輕易服老!

***

衡玉壓根不知道,她這一手宣傳做得太給力,以至于在日後,一所私人創辦的書院生生撬了國子監的牆角。

現在,她正在清點白雲書院的學子制服,命人將這些制服送去各府上。

當前書院眾多,但這些書院里,沒有一所規定過讓學子統一著裝。

白雲書院卻不同。

過了個年,衡玉也才十一歲。她每天閑得很,心思多半花在白雲書院上,就順便設計了一番白雲書院的學子制服。

她深諳其中之道,在設計書院院服時,怎麼好看怎麼來。

一白一黑兩套衣服,分別是在室內上課和在室外上課的著裝。

白色這一套士子服,以白色為底紅色瓖邊制成,腰身也是紅色,細節考究。白雲書院的學生都是少年,這套衣服穿在他們身上,既顯得端正守禮,又添了幾分肆意張揚。

黑色這一套則是勁裝,從頭飾到靴子是完整一套,穿上去後,整個人顯得挺拔而精神。

趙侃收到鎮國公府送來的制服時,難得有些發愣。

他的母親侯夫人正在幫他比劃衣服,「白雲書院有心了。我看這些衣服的材質都很好,而且尺寸也都是合適的。難怪前段時間他們上門來打听你的身量。」

趙侃垂下頭沒說話。

他伸手模了模衣服,在白色士子服的衣擺處,看見一個用白色針線繡成的,龍飛鳳舞的「侃」字。

紅色腰帶上,則用白色針線繡了「白雲」二字。

黑色勁裝也差不多,只是針線顏色有所改變。

趙侃對學堂的最大印象,就來自國子監。

他們這些紈褲在國子監里沒什麼好名聲,所有人對他們的要求,只有別鬧事這一點。

沒人正眼瞧得上他們,沒人想過耐心教導他們,趙侃對國子監沒有一絲一毫的歸屬感。

以至于他在國子監讀了兩年書,知道自己要離開國子監轉入白雲書院學習時,趙侃表現得十分無所謂。

可現在,看著這兩套精心準備的衣服,趙侃突然心生一股歸屬感。

就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啊,現在他是白雲書院的學子。

「侃兒?你在發什麼呆?是不喜歡這兩套衣服嗎?」

侯夫人的話讓趙侃從發愣狀態中回神。

他搖頭笑了下,「沒什麼。對了娘,書院的人除了送衣服過來,還說了什麼事嗎?」

「書院在二十二日開學,不過你們需要提前一天抵達書院,在書院里入住。」

那就是說——他明天就要去白雲書院了?

趙侃伸了個懶腰,眉梢微挑,心里生出幾分隱秘的期待。

***

第二天中午。

「侃兒,娘給你備好了馬車,你……」神威侯夫人看著一身勁裝的兒子,眨了眨眼楮,有些遲疑。

穿上黑色勁裝,整個人英俊瀟灑更上一層樓的趙侃揮揮手,「娘,我騎馬去就好。」

說完,他翻身上馬,招呼書童跟上他。

神威侯一直在旁邊忍笑,直到趙侃騎馬離開,他才放聲哈哈哈大笑。

神威侯夫人有些茫然,「相公在笑什麼?」

「我只是笑你兒子太過臭美!」

無法無天的小子,居然被一套衣服征服了,也是有點兒意思。

不對,最有意思的,分明是白雲書院啊。

趙侃騎馬來到主街,臨近城門時,他猛地拉住馬,臉色有些難看的盯著前方。

城門邊,一身黑色勁裝的衡玉騎在黑色駿馬上,嘴里叼著一根馬尾草,無聊甩著馬鞭。

她本就比同齡人高出些許,騎在駿馬上,看著沒比趙侃矮多少。

在衡玉身後,還有七八個騎在馬上的人,都統一穿著黑色勁裝,明顯也是白雲書院的學生。

「趙侃,你來啦。再在旁邊等等吧。」衡玉出聲招呼他。

「什麼情況?」趙侃縱馬來到她身邊,微抬下巴,顯得整個人有些趾高氣昂。

「我想著,大家以後作為同窗要朝夕相處,感情可以趁著現在多培養培養。一會兒等人到齊,我們縱馬比拼一番,就看誰最快抵達白雲書院,你看如何?」

趙侃嘴角微抽,「就干比拼?贏的人有什麼好處?」

「你還是第一個問這個問題的人。」衡玉挑眉,似乎有些詫異。

趙侃︰……他並不覺得這第一有什麼光榮的。

這只能說明,他的同窗都是些腦子缺根筋的貨色。

既然是比試,當然應該有彩頭才對,這是正常邏輯。

然而趙侃等了又等,還是沒等到衡玉的回答。

他也懶得再問,在旁邊閉目養神等待。

又等了一刻鐘,衡玉打一個哈欠,「算了不等了,我們這一批人先過去吧。」

現在城門邊有十二個人,山文華也在。

他們听到衡玉的話,下意識縱馬跟在她身邊,一直到抵達官道,趙侃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堂堂神威侯世子,別人口中的「小侯爺」,怎麼會下意識信服一個小不點的話!?

「準備好了嗎?」衡玉晃著馬鞭。

趙侃蹙眉,「等等,這里有些人還沒去過白雲書院,他們不知道路怎麼辦?」

衡玉略帶詫異的掃他一眼,「不是有我領路嗎?」

這句話沒什麼問題,但趙侃一想……這話中意思不就是在說她肯定第一嗎。

喲,這傅衡玉看著不像紈褲子弟,誰知道卻是過分囂張了啊。他必須得給對方一個下馬威瞧瞧才行。

衡玉抬手打了個響指,「那我們就……開始吧。」

***

十幾匹馬在官道上疾馳,塵埃漫天飛揚而起。

眾人全都是一身黑色勁裝,漸漸地,縱馬疾馳的人就分成了三個批次。

衡玉一人遙遙領先,趙侃和另一個武將家出身的學子在第二批次,像山文華他們這些平常少騎馬的文官家子弟,就被甩在了後面。

趙侃使盡渾身解數,但他發現不管怎麼努力,都沒辦法追上前面的衡玉。

及至白雲書院山門時,衡玉勒馬停下,翻身下馬。

她牽著馬韁站立,目光遠眺,看向那掩映于山林之間的白雲書院,靜靜等待其他人到來。

等了有一小會兒,趙侃和另外一個人抵達。

翻身下馬時,趙侃臉色有些難看,「日後我們再來比試一番?」

衡玉搖頭,「不必了。」

「為何?你今日不過是僥幸贏了一次,是怕以後會輸給我嗎?」

「我只是覺得,今天這麼放水你們都沒人贏過我,以後更不可能有機會的。」衡玉攤手,「畢竟有時候,不著痕跡的放水比盡力發揮要累多了。我這人,第一怕麻煩,第二怕累。」

趙侃︰「……」

好囂張!

累死累活終于抵達山門的山文華正好听到衡玉這番論調。

他一個晃神,險些沒有勒住馬匹,從馬上摔下來。

衡玉慢條斯理拍了拍衣擺,朝趙侃道︰「你之前不是問我贏了的彩頭是什麼嗎?現在可以告訴你了,是優先挑選宿舍的機會。」

「夫子住處那里還有幾套空余的院子,其中一套就歸我了。」

趙侃眼楮一瞪,「你這是假公濟私!」

「不,白雲書院最講究規矩不過了!」衡玉臉上笑嘻嘻的神色猛地一變,她冷著一張臉看向後方。

剛剛一共有十二人縱馬,但等了好一會兒,也只有七個人到了。

「剩下那幾人該坐馬車前往書院才是。實力不夠還要騎馬,還要答應比試,如此不自量力,不能掂量清自身實力者,當有懲罰!」

「不過念在他們是初犯,這一次就稍作小懲,抄寫《大學》兩遍,明早做早課前上交給我即可。」

說完懲罰,衡玉才悠悠看向趙侃,「你剛剛不是說我假公濟私嗎?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可以住在夫子住處了吧?」

她伸了個懶腰,一甩馬鞭,直接把馬鞭甩回馬匹身上,卻沒有驚擾到她身畔的駿馬。

「我乃白雲書院學子,與諸位有同窗之誼,一同在書院求學。」

「可我也身兼另一身份,我乃白雲書院夫子,負責教導諸位白雲書院的規矩……」

山文華不爽,「教什麼規矩?不是,你是同窗中年紀最小的吧,最該學規矩的人分明該是你才對。」

衡玉眼風一掃,目光落在山文華身上,唇角揚起,「罰抄《大學》四遍,明早做早課前上交給我。」

山文華瞪大眼楮,臉上的表情莫名其妙。

「現在,告訴你們白雲書院第一條規矩,那就是尊師重道。」

「每個夫子都有每個夫子的習慣,比如我說話時,不是很喜歡被人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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