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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民國舊影3

時間就這麼慢悠悠過去。(搜索小說每天得最快最好的更新網)

北伐軍氣勢洶洶北上而來, 各地軍閥摩擦加劇。

衡玉無法出門打探消息, 唯一的信息來源就是各式各樣的報紙。

但報紙里很少提及北伐軍,衡玉只能從報紙的零碎片段里拼湊出現在的大致情況。

不過也急不來。

她現在要做的就是慢慢靜養身體。

局勢一緊張,季家面粉廠的生意就更好了。季老爺子每天早出晚歸, 忙得沒法休息。

學生游.行比以前更多了,偶爾坐在房間翻看書籍, 衡玉能隱約听到隔著一兩條街傳過來的學生吶喊聲。

——激昂, 熱切。

不過身為曾經的學生領頭人,季復禮卻再也沒有參加過游.行。

衡玉把窗戶打開,外面的吶喊聲更加清晰了。

季復禮端著藥走進來,就發現窗戶大開著, 衡玉多披了件外套, 坐在窗邊听著外面的聲音。

房間門沒關,季復禮敲了兩下門,把藥遞給衡玉, 轉身把窗戶合上了——現在天氣已經轉涼, 就算衣服穿得足,以她的身體也該少吹些風才是。

「快些喝藥, 剛剛已經放涼了。」

衡玉端起藥,入手的溫度確實剛剛好。她一口飲完, 季復禮從口袋里掏出一袋梅子, 「回來時正好看到路口有人吆喝, 就給你買了一些。甜口的, 吃幾顆壓一壓苦味。」

衡玉接過, 道了聲謝,隨意找著話題,「二哥最近在學校還好嗎?」

季復禮眉梢揚了揚,「還不錯,怎麼突然關心起這個了?」

「剛剛听到外面有學生在游.行示威,二哥以前也領導過好幾場游.行,就想到了這個問題。」

季復禮目光落在窗外,從這個角度根本看不見學生隊伍,但他也能隱約听到一些動靜。

「累得你病倒一場就夠了,若是再魯莽被抓進去讓你擔心,別說爹他們,就連我自己也原諒不了自己。」季復禮笑了下,陽光打在他半邊側臉上,光線明暗交錯,容貌更顯瑰麗。

「先生說得好,能做事的做事,能發聲的發聲。身為學生,面對當前的局勢如果不想坐以待斃,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游.行示威,就是發聲,就是吶喊,要讓上面的人、要讓底層的百姓都听見我們的聲音。」

「我沒有再參加游.行示威,不是因為被抓進巡捕房使我膽怯了,只是因為我在思考其他的路。」

——其他的,可以救國圖存、比游.行示威更加有力的發聲方式。

季復禮收回悠長的目光,眉梢揚起,青年銳氣盡數收斂,又變回往常那副有些懶洋洋的姿態,「怎麼,有沒有覺得二哥剛剛那深沉的模樣特別帥氣。」

衡玉失笑,「你剛剛那模樣,我只覺得像極了大哥。說起來,我想念大哥了,也不知道他過年能不能回北平一塊兒過年。」

順著季復禮的話揭過那沉重的話題。

家人素來不讓她知曉太多有關外界的事情,在這混亂的時代,在小小的季家為她撐起象牙塔,衡玉便也一直沒表露出自己的特殊。

大哥季斯年隨軍隊駐守在外,不能輕易移動,算起來已經有大半年沒回過家了。

季復禮搖搖頭,也說不準這事。

兩人又隨意聊了些天,季復禮就過去給季曼玉上課了。

要說這三個多月里,季家眾人中,變化最大的當屬季曼玉。

她本來就有一定的底子,人很聰明,以前是沒用心思學,現在在衡玉和季復禮的輪番攻勢下,季曼玉對學習一事t0u-zhu了十二分的熱情,只花了三個月的功夫就學完了小學一半的課程。

收獲還不止這些,季曼玉每天早上都會陪衡玉閱讀報紙,亂七八糟看了一通,眼界倒是越發開闊了。

從報紙里小窺天地,季曼玉才知道這個時代有多少人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她因情愛之事困頓,可這個國家大多數人都在為了一餐溫飽而掙扎。她是不幸的,卻也是幸運的。

人就是這樣,一旦陷入自哀自怨的情緒,時不時就會心情難受。

但若是自己想通心境開拓,情緒便會發生很大轉變。

季曼玉就是這種情況。

她暫時把郁洛那些事情拋到腦後,專注于學習之中,除了偶爾在報紙上看到郁洛的文章時會有片刻失神,更多時候季曼玉都在充實著自己。

前幾天衡玉在翻看一份中英文都有的報刊,季曼玉在旁邊瞟了好幾眼,忍不住開口多問了幾句。

衡玉瞧她是真的感興趣,就教了不少內容。

傍晚吃晚飯時,季曼玉就在飯桌上說了自己想要學英語的事情。

季曼玉很少主動提要求,季復禮閑暇無事,直接當起老師,每天抽空和季曼玉講解英語。季復禮說要去給季曼玉上課,就是要去教她英語。

等季復禮離開房間後,衡玉收拾一番,躺在床上睡午覺。

這三個月的調理也不是一點兒用處都沒有,衡玉原本蒼白到發青的臉色總算多了幾分紅暈,耐力也比以前好了不少,不會隨便走上幾步路就直想喘氣。

很快,年關將近。

季家最值得高興的一件事,是收到季斯年的來信。

在信上,季斯年說了他所屬的部隊要暫時調回北平駐守,春節應該就能一家團聚。

信里面沒說他具體在哪天回來,一直等到小年這天也沒見他回到家。

季曼玉要出去置辦年貨,季復禮跟著出去幫忙提東西。衡玉得知此事後,提了一嘴自己也要出去。

來到這個世界有五個月了,她還沒有出過一趟門。

小年的氣氛已經很熱烈了。坐在車子往外看,不少人家都在忙著打掃衛生、貼上新的春聯。

就算是局勢變化,軍閥之間不斷起沖突,也影響不了大家對過年的熱切盼望,街上來來往往拉客的黃包車夫臉上也多了幾分真切的歡喜。

車子駛進人流量大的街道,很快停在百貨大樓前。

一起逛了會兒,衡玉就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頻率有些過高了。

百貨大樓里面就開設有一家咖啡廳,和季曼玉說了一聲,衡玉轉身走進咖啡廳里休息,順便在里面等待季曼玉他們買完東西。

咖啡廳的生意還算不錯,衡玉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一份甜品後,視線隨意掃視周圍。

她隔壁桌坐著一個中年男人,氣質儒雅,書卷氣極濃,像極了那在三尺講台上授課的教授。

他穿著一身長衫,頭上戴著一頂黑色禮帽,手邊還放著一本書籍。

衡玉的視線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兩下。

鄧謙文察覺到衡玉的視線,偏過頭往她這邊看了一眼。發現是一個面帶病色的年輕姑娘後,鄧謙文朝她輕笑了下。

衡玉歉意一笑,收回目光。

她點的一份甜點很快就端上來了。

這具身體口味清淡,並不嗜甜,衡玉吃了幾口就把勺子放下了。

隔壁桌除了鄧謙文外,又來了一個男人。

——正值盛年,看著三十歲出頭,同樣是穿著一身普通長衫,同樣是手里握著本書。

衡玉的視線在書本上停留了兩秒——是沈括的《夢溪筆談》。

「久等了。」偏年輕一些的男人歉意笑道,同時把那本《夢溪筆談》輕輕放在了桌子上。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把這本書放在了左手邊,恰好和鄧謙文的那本書觸踫在一起。

「沒有,我也就剛到不久,不早不晚一刻鐘的時間。」

鄧謙文說著話,從沙發上站起來。

年輕男人率先伸出左手,與鄧謙文握手打了個招呼,一瞬間就分開了,「你點了什麼吃的?」

「牛排,六分熟。」

「牛排可沒有六分熟。」年輕男人笑道。

「是啊,開個玩笑。我點了五分熟的牛排,給你點了一份七分熟的。」

兩人面對面坐下,換了個話題寒暄起來。

兩人的聲音不大不小,是很正常的交談聲,看著就像一場很普通的朋友見面。

衡玉耳尖,把他們的對話听了個大概。

兩份牛排很快被服務員端了上來。衡玉托著腮,似乎是百無聊賴盯著外面,余光卻一直掃在隔壁桌上。

從她這個角度,恰好能看到那個年輕人的右手拿起了刀。但很快,他就意識到不對調整了位置,把刀換到了左手,右手拿起了叉子。

正常人吃西餐是左叉右刀,年輕男人從一出場,就習慣性把《夢溪筆談》放在左手邊,和鄧謙文握手時也是伸出左手,從頭到尾都表現出來是個左撇子。

但下意識動作也騙不了人,最開始時,他分明是要右手拿起刀子的,是在中途才生生換了只手。

如果這個年輕男人不是左撇子,那他為什麼要做成一個左撇子呢?

聯想到這個特殊的時代背景,衡玉心底不由浮現出一個詞——特工。

她會不會踫巧撞上了兩個特工在對暗號接頭?

「玉兒,我們差不多該回去了。」

凝神思考時,季復禮提著大包小包來到衡玉面前。

「好。」衡玉應了一聲,拎著自己的包起身,把帽子和圍巾穿戴好。

離開時,她的目光飛快從隔壁桌上瞟過,看清了鄧謙文拿的那本書——《浮生六記》。

她收回目光,笑盈盈走到季復禮身邊,伸手幫拿了幾袋不算重的東西,跟著季復禮離開咖啡廳。

車子一路開進院子里,停在門口。

三人下了車,季復禮跟著季曼玉去整理采購的年貨。衡玉精神不振,在旁邊看了會兒就回去睡午覺了。

冬天天黑得快,衡玉今天出去了一趟,這個午覺睡得比平時長了不少,等她再睜開眼楮時,外面的天色已經有些暗下來了。

家里很安靜,衡玉扶著樓梯下樓,瞥見玄關處站著一個身穿戎裝,身材筆挺,正背對著她的男人。

季斯年听到身後的腳步聲,緩緩轉過頭來。

五官俊朗,稜角分明,配著身上那身軍裝,越發顯得英氣逼人。

瞧見是她,季斯年那有些冰冷的臉色頓時柔和下來。他大步走到樓梯口,等衡玉走近時,順手把她扶住,

「看著比之前有氣色了不少。」

「大哥,歡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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