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仁錦沒有再說話, 他自然而然地把手從歐少文手里抽了出來, 安慰般地探過去模了模他的頭。歐少文伸手想抓他, 黑暗中只輕輕打到他的手腕,他便已經把手收了回去。
又回到一片沉寂。
歐少文屏了口氣在胸口, 他強迫自己閉上眼楮,開始听著自己的呼吸聲,自我催眠般的讓自己入睡。
他向來擅長讓自己不管在什麼情況下都能盡快入睡,因為在很多時候, 他也只能靠這種方式逃避。
過了一會兒, 歐仁錦偏過頭看他的時候,他就已經安安穩穩地睡著了, 呼吸平穩,姿勢一如既往的規矩。
還真是睡得快。歐仁錦哂笑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在笑什麼。行吧,如果他這時候跟他哭哭啼啼的, 恐怕他心里又不知道是什麼想法了。
歐少文第二天一大早醒來的時候, 房間里就已經空空蕩蕩, 只有他一個人的身影。他在床上發了會兒愣, 然後慢慢地把腿從床上挪下來,拖鞋在另外一邊,他懶得繞過去穿, 光著腳拉開了衣櫃的門。
屬于歐仁錦的衣服並沒有完全帶走,只剩下了一半。
他盯著那些衣服看了一會兒,挑了一件穿上, 很合身,合身得就像他自己的衣服。
他又去了浴室,里面歐仁錦慣用的東西都沒有收走,平攤著放在那兒。沐浴露、洗發水、男士香水,小小的房間里這些氣味混雜在一起,好像就形成了獨屬于歐仁錦的味道。他輕輕嗅了嗅,覺得就連這個味道也讓人高興。
下樓的時候,他就又變成那個沒什麼事能讓他在意的歐少文了。他到廚房里陪周姨聊了會兒天,吃完早餐,坐上了李伯的車,去公司繼續訓練。
公司為了《燈光之下》的初評級,特地聘請了知名編舞老師,給他們編排了一支燃系唱跳曲,節拍緊湊,動作又難又繁多。宋亦久其實心里明白,這種安排全為歐少文服務,能最大程度的體現他的優點,同時,也暴露自己的缺點。但公司也承諾了,會給他爭取時間單獨展示他的個人技。
所以他並沒有抱怨些什麼,這段時間,歐少文上完課之後會再耗費將近一兩個小時重新把動作教他一遍,他更是每天回去都會自己加練。他現在的目標很簡單,在初評級的舞台上,別給歐少文拖後腿就行。
「注意安全,明天見。」宋亦久在小區門口停了下來,笑著對歐少文揮了揮手。
原本他打算今晚繼續跟他約飯,但是歐少文說,他跟家里的阿姨先約好了要品嘗她的新菜式,听到這個拒絕理由的時候,如果不是他對歐少文已經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估計還會以為他連找借口敷衍都不情願呢。
歐少文下了車,回過頭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在宋亦久疑惑地對他挑了挑眉之後,他突然開口邀請道︰「你想也去嘗嘗嗎?周姨的手藝很好。」
宋亦久愣了愣,立刻拒絕了,「還是不用了吧,我這時候臨時過去還要麻煩阿姨加菜,太打擾了。下回吧,下回我們先約好,我做好準備再去。」
那可是傳說中的「金屋別墅」,再加上還有頂頭boss坐鎮,宋亦久實在不願意攪入這種尷尬的局面里。
「我不喜歡下回,就這次不行嗎?沒關系的,家里食材很多,你也可以嘗嘗我的手藝。」
「來嗎?」他語氣平靜地問,邀請的好像並沒有多強烈,但是,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對他提出邀請,或許心情和他之前忐忑不安地開口邀請他一起吃飯時一樣。這樣想著,宋亦久就有些心軟,他輕輕嘆了口氣,妥協道︰「好吧。」
「但是……我覺得我需要確認一下,歐總也在嗎?他等下會跟我們一起吃飯嗎?」
歐少文垂下了眼眸,無聲地搖了搖頭。
宋亦久松了口氣,豪邁地對他一揮手,「那就行,上車。」
在一輛陌生的車在別墅的車庫里停下來的時候,歐仁錦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過去。他把手里的項目預算請示往一旁的茶幾上一扔,腳蹬在地上輕輕一滑,成功地來到了電腦跟前,切出了客廳的監控鏡頭。
沒等多久,歐少文和另外一個男人相互交談著走了進來。
歐仁錦知道這個人,宋亦久,剛剛帶了歐少文一起去吃火鍋的人,外號019,是他第一次在他面前主動提的人。
這不是歐少文第一次帶朋友回別墅,他上一個帶回來的,是個慣會偽裝,想踩著他往上爬的,他那麼傻,不知道現在這個所謂的朋友又會不會是他真心的朋友。
歐仁錦安靜地看著,客廳太過空曠,收音效果並不很好,他听不太清他們在交談什麼,只是,歐少文的神情和之前很不相同,他雖然沒有明顯地表現出有多麼愉快,但神態是完全放松的,說明他面對著的,並不是一個會讓他感覺到厭煩和負擔的人。
他們在客廳說了會兒話,然後直接進了廚房,歐少文接了周姨的手親自做下一道菜,宋亦久有些靦腆地對周姨笑了笑,接下來就有些緊張似的,只跟歐少文對話。
這時候,歐仁錦已經能把他們的對話听得非常清楚了。
「你還真的會做菜啊?」
「剛學會的。」
宋亦久笑了笑,「也對,你向來學東西就快,什麼都能做得很棒。」
歐少文微微抿了抿唇,看神情是有些高興的。
「我來幫幫忙吧,就這麼在旁邊看著挺不好意思的。」
歐少文沒有拒絕,遞給他一捆本地芹,然後轉過頭對周姨說,「您去客廳休息會兒吧,接下來兩道菜我們來炒就行了。」
「……哦,行,飯我已經做好了,這些菜我先端出去,你小心點,別讓油濺著客人。」周姨有些猶疑地看了宋亦久一眼,慢慢騰騰地出了廚房。
宋亦久頓時連站姿都更隨意了幾分,他把手上的芹菜放到水龍頭下面稍微沖了沖,就開始一片葉子一片葉子地往下摘,「听說比賽賽程有將近三個月,全程都是封閉式管理,不能隨意跟外界聯系,所以,我想著明天請個假,回家住一天,跟爸媽一起吃個飯,先跟你說一聲。」
歐少文動作微微一頓,「哦。」
過了一會兒,他問,「電話也不能打嗎?」
「好像說會有特定的時機讓你打電話,不過一共也沒幾次機會,還都沒多久。」宋亦久轉過頭,就見他一臉怔忪,眼底的焦距渙散開來,好像有些迷茫。他用沾著水珠的手指朝他臉上一撢,「沒關系,到時候無聊的時候就找我玩,到時候我帶幾幅棋,進去了教你下。」
歐少文回過神來,對著他點了點頭,說了聲「好」。
歐仁錦不知道自己出于什麼心情,對著電腦屏幕看了近一個小時的監控,他們從頭到尾都聊得很愉快,宋亦久不像他這樣無趣,會玩很多很多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用的東西。
他用草疊過蛐蛐,用塑料瓶做過賽車,因為想弄清楚遙控器的原理拆過無數個遙控器,因為覺得帥氣自己染過頭發,還因此被他老爸狠狠打了一頓。他其實也不怎麼會主動地聊天,並沒有多麼喜歡說話,但是隨口提的幾件小事,都能特別有趣。
歐少文也覺得特別有趣,他剛才那一點點郁悶不舍好像很快就消失在了持續的交談里,把宋亦久送出門的時候,他的語氣顯得有些歡快,表情特別生動地對他揮了揮手,說了一句「路上小心」。
歐仁錦最後看了一眼屏幕里目光明亮的歐少文,關掉了監控頁面,安靜地在電腦前坐了一會兒,然後輕輕笑了一聲。
他把椅子重新滑到茶幾前,拿起剛才自己還沒看完的預算請示繼續看了起來。
歐少文上了樓,在樓梯口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推開了歐仁錦臥室的門,他更喜歡這件屋子里的氣味,他有關于嗅覺的記憶好像深刻到和情緒產生了某種聯系,于是每次聞到代表著歐仁錦身上味道的時候,就好像總能比之前更開心一點。
他拉開衣櫃的門,從里面挑選了一件衣服抱在了自己懷里,躺在床上輕輕嗅了嗅,表情有些滿足。至于那個原本打算在歐仁錦離開後,當做他的代替品的抱枕,正孤零零地躺在他自己的臥室,床鋪上干淨整潔得沒有任何人躺過的痕跡。
又是一天過去,歐仁錦終于在傍晚打了個電話過來。
歐少文當時正在吃晚餐,慌忙中筷子非常失禮地在碗碟上撞出清脆的聲響,他看不見自己現在的表情,不會知道他的一雙眼楮就像瞬間明亮起來的星星。
「喂,歐仁錦,我有點想你。」
歐仁錦正準備說的話被堵在了喉嚨里,他似乎是笑了笑,「想我怎麼沒有主動跟我打電話?」
他沉默了片刻,「我在等著你打。」
他向來不是一個喜歡主動跟別人打電話的人,就像一個佇立在原地的燈塔,時時刻刻頑強地對你散發光亮,卻不會主動朝你靠近一步。
「這樣可不行哦。」歐仁錦的語氣十分輕松隨意,「我每天要思考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了,等我想起你來的時候,就已經是好久好久之後了。這一次隔了兩天,下一次也不知道會隔多久。」
歐少文握著手機的手指微微緊了緊,好像听到了一件很不願意听到的事情,「那會是多久?」
「是多久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想起你來的時候,就會主動給你打電話,那你呢?為求公平,是不是也該主動打給我?」
「可是……」他微微拖長尾音,帶著一點不知所措,「如果我每次想到你的時候都打給你,那一天我能打一萬個電話給你,這樣不行的,不是嗎?」
歐仁錦呼吸一滯,他的心跳漏跳了半拍,好像有只小鹿撞了進來,又好像有一片海浪打過來,留下酸澀咸苦的味覺,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歐少文像在對他說黏膩的情話,又像在對他進行委屈的控訴。他在說,你兩天才會想到我一次,但我一天就能想起你好多回。
「對啊,這樣好像也不行。」過了好久,他才輕聲回答,「那如果有某個時刻,你覺得你很想很想我的時候,比平常要更想我的時候,就主動給我打一次電話好不好?」
「給你打了電話,你能過來見我嗎?」
歐仁錦笑了出來,「但是,你主動要求的話,才有可能會有回應啊!就像之前,不是你主動提出讓我去別墅陪你,這件事情也不會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