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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八月十七, 下了一天又半宿的大雨, 直到後半夜才放晴。

紀嬋晚上睡得不踏實, 第二天起床便晚了些, 她快速地洗了臉刷了牙,套上練功服出了房門。

「娘。」胖墩兒撲過來要抱抱。

他穿著紅色細布面料做的長衣長褲,燈籠袖燈籠褲,圓鼓鼓的肚皮上系著一條黑色緞帶。

有點像肥胖版的紅孩兒。

紀嬋忍俊不禁, 抱起來先親了一口, 問道︰「你怎麼起這麼早?」

「小舅舅叫我的。」胖墩兒的小腦袋頂在她肩膀上蹭了蹭,然後捂著小嘴打了個呵欠,閉上了眼。

「姐,胖墩兒說他不想得消渴癥, 要從現在開始鍛煉。」紀穿得跟胖墩兒一樣,但顏色有所不同,他的是藍色細布做的。

少年頎長俊俏, 賞心悅目。

「對,娘,我才不要得消渴癥, 我想一直吃好吃的。」胖墩兒有些委屈,抬起頭,用小胖手捧住紀嬋的臉。

鄭院使說, 司老夫人之所以生病是她喜食甜食、喜食肉類、運動太少所致。

胖墩兒自覺三樣佔全了。

從司家回來的路上,紀嬋嘗試著解釋過這個問題,可胖墩兒就是擔心日後會跟好吃的無緣了。

紀嬋哭笑不得, 「一起練當然可以,但你要知道,既然選擇了開始,日後就不能輕易放棄,知道嗎?」她嚴肅地看著胖墩兒的眼楮。

胖墩兒噘了嘴,不耐地捏了捏紀嬋臉,「好啦,都說好多次了。」

「你也是。」紀嬋看向紀。

紀趕緊點點頭,他從來都是這樣做的。

……

紀嬋今天要去國子監講課,為了不與章鳴梧嗦,便特地晚去了一會兒。

她運氣不錯,到課堂的時候章鳴梧已經到了,而且司豈和左言都沒來。

只來一個就不會太尷尬。

紀嬋愉快地開始了課程。

小馬把幾個靜物擺在角落里,紀嬋先做一個示範,又講了講這堂課的重點,二十幾個學生便各自畫了起來。

紀嬋在教室里到處走走看看,誰有不對的地方就稍微糾正一下。

章鳴梧的目光始終圍繞著她——像一朵追光的向日葵。

若非紀嬋臉皮夠厚,只怕早就奪路而逃了。

不過,這樣的煎熬紀嬋並沒有忍受很久。

課上到一半的時候,教室門被敲響了。

老鄭出現在門外,「紀大人,城西出大事了,司大人和左大人都去了。」

章鳴梧一下子站了起來,「出什麼事了?」他長得高大威武,在一群坐著小板凳的人群中,如同巨人一般。

老鄭不認識他,但也不敢得罪,瞧了一眼齊刷刷看過來的其他學生,長揖一禮說道︰「公子有禮,官府的公事小人不好在這里細說。」

如果司豈和左言都去了,出的一定是大事。

紀嬋拱手道︰「諸位,對不住了,剩下的部分大家好好畫完,下次上課時紀某會逐一點評。」

交代兩句,紀嬋與小馬快步離開教室,上了馬車。

老鄭騎著馬在一旁引路,「紀大人,大高個跟上來了。」

紀嬋道︰「那位是冠軍侯世子。」

「啊?」老鄭嚇了一跳,「那那,那就讓他跟著吧。」

紀嬋點點頭,反正趕也趕不走。

馬車在西城門前轉彎,沿著城牆駛進去,在第二條胡同的胡同口停下了。

城牆根下停了四輛馬車,紀嬋認出三輛,剩下一輛不知是誰的。

滅門慘案,死了十二口,案件性質極度惡劣,想來刑部也派人來了。

紀嬋一邊思忖著,一邊與守門的小捕快點點頭,帶著小馬進了院子。

一進大門,血腥味和臭味就濃了許多。

二人沿著青磚鋪就的地面走進去,很快就看到了第一個死者。

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子趴在倒座房的茶水間外,頭朝向二門,腳在茶水間的方向,月復部下面隱約可見小腸等髒器,血水順著磚縫以網格狀覆蓋了大半個院子。

綠豆蠅嗡嗡地叫著,落了一大片。

地上鋪著幾塊木板,打出兩條通道,一條通往茶水間,一條通往二門。

紀嬋走到茶水間門口,里面也是一片血色,爐子旁平躺著一個男子,他的傷口在脖頸,一把長且尖的刀就在男子右手邊。

星芒狀的血跡出現在門口,越往里越密集,最後匯成一大片。

此人與外面女子一樣,都穿著粗布衣裳,應該是這家的下人。

紀嬋沒急著翻動尸體,踩著木板進了二門。

天井里沒有血跡,也沒看見人,東西廂房的門敞開著,老董等人走來走去,顯然在仔細勘察現場。

正房堂屋門開著,里面坐著好幾個人,說話的是個不熟悉的聲音,紀嬋猜不出來是誰。

她正要咳嗽一聲,就听大門口的小捕頭說道︰「這位公子,官府辦案,不得入內。」

「我找司大人和紀大人。」章鳴梧的聲音很大,清晰傳到了天井里。

紀嬋有些郁悶,但不得不轉身,準備與之虛與委蛇一下。

「司大人的客人居然找到這里來了?」之前正在說話的男人說道。

這句話相當不客氣,甚至還帶著一絲敵意。

紀嬋停下腳,說道︰「司大人,冠軍侯世子到了,他本在國子監听課,听說這里出了事就尾隨下官來了。」

屋子里立即響起了腳步聲。

司豈一馬當先,大步走出來,寬大的緋色袖子兜起秋風,帶著一股凜凜的氣勢。

跟在他後面的官員同樣穿著緋色官袍,個頭不高,蓄著八字胡,是個過了而立的中年人。

紀嬋看著臉熟,知其是順天府的官員,但叫不上名字了。

最後是左言和李成明。

「喲,都是熟人。」章鳴梧進了二門,身旁還跟著一個長臉小眼楮,書生打扮的中年男人。

小捕快臉色發白地跟在後面,朝西廂房門口站著的老董攤了攤手。

「哈哈哈,我還當紀大人說笑呢,果然是世子。」那四品官笑著迎了上去,「世子來此有何貴干?」

章鳴梧笑著拱了拱手,道︰「古大人。」他看向司豈和左言,「司大人,左大人,章某本在國子監與紀大人學習,听說出了事就一起過來看看,沒有打擾吧。」

古天志笑道︰「不打擾,不打擾,世子里面請。」

紀嬋知道這位古大人是誰了,他們在任飛羽一案上打過交道——他就是順天府通判古天志,听說出身勛貴嫡系,向來驕矜自傲。

司豈走到紀嬋身邊,問道︰「他沒為難你吧。」

左言也關切地看著紀嬋。

紀嬋道︰「沒有,還沒來得及說話,其他尸體都在哪里?」

李成明的手劃拉一圈,示意紀嬋幾個房間都有。

紀嬋默了默,問道︰「有線索嗎?」

司豈道︰「古大人認為是自產自銷的案子。」

紀嬋想了想,道︰「他的意思是,茶水房的男死者殺死了所有人?」

李成明點點頭,「老董調查過鄰居,不曾听說包家有奇怪的動靜。包家的兩個下人是兩口子,男子是廚子,女子做家務,有些姿色。」

「听說女子與包家的老爺子和大老爺都有染,所以廚子在一家人的飯菜下了蒙汗藥,殺了所有人。」

「現在已經在廚房的剩飯剩菜里發現了蒙汗藥。」

紀嬋看看司豈和左言,「兩位大人以為如何?」

左言道︰「司大人覺得凶手另有其人。」

他這話有未盡之意,意思是他同意古天志的意見,但司豈不同意。

司豈道︰「廚子手上有抵抗傷。」

李成明立刻反駁道︰「司大人別忘了,他是個廚子,手上有傷是正常的。」

司豈負著手,淡淡說道︰「這樁案子沒那麼簡單。」

紀嬋道︰「那,我先尸檢?」

司豈正要說話,就見章鳴梧又出來了。

他笑眯眯地對紀嬋說道︰「如此正好,章某正想見識見識紀大人的高超手段。」

司豈蹙起了眉頭。

紀嬋也有些不適,說道︰「世子,驗尸是為死者尋求一個公平,不是為了顯示高超的手段。」

章鳴梧「嘿嘿」一笑,「紀大人所言極是,章某失言章某失言。」

古天志意外地看了紀嬋一眼,眼里飛快地閃過一絲輕蔑。

司豈看得分明,冷笑一聲,問道︰「古大人對紀大人有意見?」

左言、章鳴梧齊齊朝古天志看了過去,眼里皆有惱意。

古天志尷尬地笑了笑,說道︰「豈敢豈敢,紀大人驗尸手段高明,在下也一直想漲漲見識,奈何總是錯過,實在遺憾得很。」

章鳴梧道︰「那正好,一起見識見識如何?」

古天志道︰「自當如此。」

紀嬋轉身就往外走。

司豈眼里閃過一絲笑意。

左言和李成明面面相覷,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既然有人想見識,紀嬋當然要給他們看最能「漲見識」的了。

古天志立刻叫道︰「紀大人,還是看正房東次間的老夫妻的尸體吧。」

紀嬋腳下不停,頭也不回地說道︰「既然懷疑是自產自銷的案子,下官想先看看凶手。」

章鳴梧也道︰「就听紀大人的。」

古天志氣了倒仰,但又不得不跟上去。

一行人到了二門,左言和李成明在門內住了腳,說什麼都不肯上前了。

只有章鳴梧,大喇喇地踩著木板跟著司豈一起過去了。

古天志捏著鼻子定在了門外。

小馬把箱子放到井蓋上,取出兩套防護衣,和兩副口罩手套。

兩人裝備好,這才走到尸體前。

司豈自己也取出自備口罩和手套戴好。

章鳴梧站得高,看得遠,終于明白古天志的臉色為什麼那麼難看了。

他挺了挺後背,說道︰「章某在戰場上見過的尸體從來不少,死得這般慘烈的比比皆是,不算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章,但更得會晚,大家明兒再看。感謝在2020-02-16 23:11::18:4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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