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西山, 火凰洞。

柳螢手里緊緊握著一塊碧色玉佩,又喜又氣,渾身發抖。

跟著玄虛劍派的這一路雖然短暫, 卻已經成為了她人生中不可磨滅的陰影。從今天起, 她寧願出家當尼姑, 也不會再去不知好歹地勾搭劍修。

等火凰被寧寧引出的疾風烈焰烤熟後, 一行人便進了這個山洞。她一眼就見到那塊放置在洞穴角落的玉佩, 由于身法最快, 轉瞬之間便上前將其奪過。

在那之後,就是長老們于玄鏡外見到的自爆身份現場, 可歌可泣,可喜可賀。

「霓、霓光島?」

賀知洲極為驚詫地後退一步,大大的眼楮里是大大的疑惑︰「可你不是流明山的樂修嗎?」

「當然是騙你們的啊白痴!」

親眼目睹這群劍修瞠目結舌的模樣, 柳螢頗有種大仇得報的快意,一把撕下臉上滿是黑灰的人面, 露出媚色生香的絕美面龐︰「怎麼, 就許你們欺負人, 不讓我們霓光島略施小計麼?」

她越說越得意,手里的玉佩寒涼如冰雪, 讓柳螢下意識用力握緊。

只要有了它,狐族傳承千年的聖物便落入了霓光島手中。

他們不像玄虛劍派那樣多管閑事,一切行為的出發點都是贏得試煉和搶奪寶物, 一旦灼日弓在手,這兩個目標自然都不在話下。

「柳姐姐, 你想做什麼?」

喬顏急得臉色蒼白,顫聲開口︰「若是沒了玉佩,我們拿不到灼日弓, 等來日魔族突破結界,狐族就完了!」

柳螢挑了挑眉,不緊不慢地應聲︰「魔族一事,我們自會考慮解決。」

霓光島不傻,當然明白鏟除魔族是一件大功。與其把這份殊榮留給玄虛派,不如搶過灼日弓,取代那群劍修成為屠滅魔族的英雄。

她話剛說完,便察覺身旁襲來一道凜冽劍風。原來是寧寧拿了星痕劍,飛速向這邊攻來。

她在玄虛劍派的年輕弟子中身法最佳,如今形如疾電,饒是柳螢也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直接被劍鞘重重擊中手腕,手中的玉佩在吃痛的悶哼中應聲下墜。

——該死,她怎麼還有力氣?

眼看玉佩從手中摔落,被寧寧一把握在手中,柳螢暗自皺眉,心底盡是煩悶。

據她所知,寧寧與裴寂是方才那一戰中出力最多的人,被火凰消耗了一通靈力,這會兒理應不會再有太多氣力,結果卻——

不對。

柳螢眸色一沉。

寧寧雖然身法迅捷、進攻出其不意,但身體已經有了隱隱的顫抖之勢,想來方才的舉動全是在強撐。

身著白裙的絕色少女輕勾嘴角,催動身體里壓抑許久的靈氣,以鬼魅之勢迅速朝她靠近。

靈壓如山,劍光似水。

兩相對峙之下,自然是沒了力氣的寧寧略遜一籌,被柳螢一道掌風擊在胸口,玉佩順勢滑落,重新落入霓光島的媚修手中。

不遠處的其他人紛紛打算上前相助,柳螢心道麻煩,體態輕盈地向後一閃,身形竟如薄霧般逐漸黯淡,輕輕一晃後,借力迅速往洞外逃竄。

這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她早就在暗暗期待。

寧寧、裴寂與許曳已沒了大半靈力,賀知洲與喬顏又構不成太大威脅。她本就身法超群,加之自始至終沒出過手,靈力正處于全盛狀態,必定不會被追上。

一道道疾風在耳畔呼嘯而過,身後的追逐聲漸漸消退,等只能听見呼呼作響的風聲時,柳螢終于從嘴角露出毫不掩飾的笑。

——不枉她臥薪嘗膽忍辱負重,這塊玉佩和灼日弓,都是霓光島的囊中之物了!

玄虛劍派被奪了玉佩,一定會盡快趕去瀑布的秘門。她耽誤不得,必須在他們抵達那里之前,帶領同門率先拿到灼日弓——

否則若是面對面撞上,必然會迎來一場硬踫硬的惡戰。

論身法,他們在所有門派中無人能及;可論實戰,玄虛劍派的那群瘋子劍修叫人避之不及。

霓光島的駐扎地位于西山不遠處,加上喬顏與容辭,一共有七名媚修。

她一刻也不敢耽擱,等大致闡明事情經過,便迅速帶領眾人來到瀑布旁。喬顏所說果然不假,穿過那層勢如長龍的水流,當真有座石制的巨大暗門佇立于山壁上。

「大仇得報啊!」

其中一名少女興奮得滿臉通紅︰「等我們拿到灼日弓,第一時間就去把玄虛派的那幾人干掉!被自己千辛萬苦尋得的武器淘汰出局,想想他們那時的表情就好笑。」

曾被寧寧耍過的容辭卻微微皺了眉︰「我們奪得玉佩的過程未免太簡單了些,以玄虛劍派那群人的作風,可能有詐。」

「簡單?」

柳螢指了指自己被燙成泡面卷的額發,冷哼道︰「我都被折騰成這副模樣了,以後還怎麼見人?等拿到灼日弓,我定要親自向那伙人報仇,以解心頭之恨!」

她說罷從懷里拿出玉佩,小心翼翼放在石門中央的凹槽之上,不大不小,剛剛好。

柳螢深吸一口氣,嘴角是止不住的笑,視線則緊緊盯著秘門,勢要親眼看著它打開。

然而時間過了須臾,石門居然沒有給出任何反應。

又稍等片刻,仍舊無事發生。

終于有人等不下去,遲疑著小聲發問︰「柳師姐……這、這是怎麼回事?」

她怎麼知道!

柳螢被玄虛派折騰得氣急敗壞,眼見石門如同圓寂般一動不動,心里更是煩躁不堪,一把將玉佩從凹槽里拿出來,換了個方向再摁進去。

整個世界都好像死掉。

憂愁是一扇厚厚的石頭門,她在這頭,灼日弓在那頭。

——怎麼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柳螢腦袋里空空蕩蕩嗡嗡作響,顫抖著將玉佩取下,下意識想起在山洞中與寧寧爭奪的那一幕。

對了。

寧寧曾將玉佩一把奪過,後來才又被她搶了去。柳螢只當那廝沒了體力,但如果一切都是她有意而為之,先將真正的玉佩藏在身上,再把假的故意讓出來……

上當了!

「我被騙了。」

柳螢咬著牙將它握在手心,恨不得把這假玉碎尸萬段︰「他們在打斗中偷梁換柱,這是假的。」

「可我仔細檢查過,這塊玉佩並沒有幻術。」

容辭許是上回被騙出了心理陰影,眉頭一直緊擰著︰「他們真能在那麼短的時間里,找到一塊與石門匹配的玉石?」

柳螢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雖說那群人里有個土生土長的狐族,必然對真正玉佩的模樣了解得一清二楚,但從她暴露身份到爭搶打斗,寧寧究竟是如何在片刻之內找到的替代品?

莫非——

「難道說,」容辭亦是神情凝重,與她想到了同一種可能性,「他們早就察覺了你的真實身份,並猜到你會搶奪玉佩,所以早在一開始,便著手準備了這塊假的?」

柳螢心有不甘,咬緊下唇。

這是如今唯一能解釋得通的說法,而且在見到她之後,寧寧的確曾主動提出要去前方探路,離開了她的視線範圍。

修真弟子們的儲物袋里雜七雜八,說不準寧寧就攜了玉石在身,若是她早就看破一切,趁那時仿出一個替代品……

柳螢心口發悶,喉頭發腥。

難怪寧寧要帶上那只狐狸,只有靈狐才知曉真正玉佩的大小與模樣!

「別急。」

容辭比她冷靜許多,直至此刻仍在冷靜分析︰「我們還有機會。玄虛劍派那伙人靈力受損,況且秘境之中無法御劍飛行,趕路前來的速度一定很慢。雖然與他們正面相爭仍有危險……但我們還可以再設一計,將真正的玉佩換回來。」

密林之中,風吹草動。

身著淺綠長衫的俊秀少年靜靜藏匿于樹蔭下,鴉羽般漆黑的長睫輕輕蟣uo兀?饗亂黃?齙?豸琛 br />

他幾乎與身邊的草木融為一體,難以被察覺出絲毫氣息,而在不遠處的林間小道上,走來一行腰間佩劍的年輕人。

「柳姑娘還真就搶了玉佩就跑啊,」賀知洲嘴里叼了根草,是他在電視劇里跟武林大俠學來的動作,「可惜是塊假的。你們說,霓光島不會氣急敗壞,來找我們直接開打吧?」

「不會不會。」

許曳搖頭晃腦︰「我們修為都不低,劍修又最擅戰斗,他們不會自討苦吃。」

頓了頓,又道︰「這回多虧寧寧,一眼就識破了柳姑娘的真實身份。要配合她演戲,還真有點不容易。」

容辭在心底嘖了聲。

「既然真的玉佩在我們手里,大家就不用火急火燎往瀑布趕。與火凰一戰實在疲累,不如在此地稍作休息。」

寧寧伸了個懶腰,輕笑著看向喬顏︰「記得好好保管玉佩。」

小狐狸不知怎地很是緊張,一直木著臉,听見她的話後重重點頭,聲音听上去同樣是僵僵的︰「嗯!」

于是一行人在半途稍作休息,許曳與賀知洲繼續討論電流的問題,裴寂悶聲叫住寧寧,遞給她一顆療傷的丹丸。

唯有喬顏與他們不算熟識,獨自坐在一旁,打量著手心里的玉佩。

正是他動手的好機會。

容辭指尖一動,隨著靈力牽引,于空空如也的草地之中幻化出一只白兔,蹦跳著出現在喬顏眼前。

狐族少女微微一愣。

她畢竟只是個小女孩,見了兔子心生喜愛,握著手里的玉佩便上前去追。

容辭頗有耐心地留在陰影中等待,見時機成熟,讓兔子在被她抱起的瞬間猛一蹬腿——

正好踹中手里的玉佩。

玉佩不大,顏色與周遭碧綠欲滴的樹林完美貼合,只見得一串弧光悠悠墜落,很快沒了蹤跡。

「呀!」

喬顏沒料到竟會發生這樣的意外,趕緊放下手中白兔,蹲著身子在草叢中細細搜尋。目光剛一落下,就在腳邊發現了平躺著的翠玉。

容辭抿著唇,眼底淌出勢在必得的笑。

玉佩被兔子那樣一踹,自然不可能恰好出現在她腳邊,喬顏所見到的,是那塊被柳螢搶走的假玉。

當時他見喬顏獨自待在一旁,很快就在心底想好了計策。

先在此處提前放好假玉,再利用兔子引她進入林中,等剛好來到假玉所在之處,便讓兔子停下來被她抱住,再用力一踹。

喬顏一個未經世事的小姑娘,哪里會思考太多陰謀陽謀,只當是運氣好,歡歡喜喜就撿起玉佩,去林外與其他人會合。

這一出偷梁換柱天.衣無縫,玉佩兜兜轉轉,終究還是回到了霓光島手中。

寧寧等人休憩片刻,很快起身繼續趕路。等一伙人漸行漸遠,藏匿于陰影中的少年才終于上前一步,安靜躬身。

瑩潤如白玉的指尖劃過青青綠草,最終落在草叢深處的長方形碧玉上。

這場比拼,是他們贏了。

容辭回得很快。距離玄虛劍派抵達瀑布還有一段時間,雖然中途出了點小岔子,但只要盡快打開秘門,霓光島還是能奪得灼日弓。

柳螢被折騰得身心俱疲,徹底沒了興致,不願見到那把將她害慘了的弓,于是先行道別,懨懨回了駐扎地休息。

其余霓光島弟子皆是神情激動,催促他將秘門打開。

與那塊假玉不同,容辭手里的玉石要顯得厚重許多,通體碧綠的色澤有如一泓清潭,清幽得不起絲毫波瀾。

他懶懶勾了個笑,低聲對周圍人囑托︰「等我們取得灼日弓,便在此處設下埋伏。上古神器威力巨大,饒是元嬰期的劍修也難以抵擋,我倒要看看,他們能如何應對。」

少年的聲線清泠悅耳,卻莫名帶了幾分透骨的寒意,在飛瀑擊石的冷冽撞擊聲里,更顯殺意騰騰。

四濺的水汽讓他微微眯起眼楮,容辭輕撫玉佩,將其安放在秘門的凹陷之上。

玉佩重重落了下去。

身後是瀑布巨大的轟鳴,跟前的秘門巋然不動,安靜得猶如死寂。

時間一點點過去,容辭的眉頭一點點聚攏,漸漸沒了耐心。

這不可能。

為什麼……還是沒有動靜?

「啊,這不是霓光島的各位嗎?」

正當霓光島的六人一片沉默之際,忽然從身後傳來一道活潑輕快的女音。

那聲音帶了點唯恐天下不亂的笑,和瀑布聲一起傳入耳朵時,像一把把鋒利的刀,刺得容辭腦袋發疼。

他好像明白了點什麼,卻又什麼都不明白。

退出瀑布外一回頭,果然見到寧寧那張人畜無害、滿是笑意的臉︰「怎麼,在等門開呀?」

那神情,那語氣,真是虛偽他媽給虛偽開門,虛偽到家了。

容辭抽了抽嘴角,不打算跟她廢話︰「這塊玉佩也是假的?」

「什麼叫‘也’?」

寧寧站在裴寂身旁,一張笑臉被身邊的木頭襯得格外燦爛︰「我只準備了一塊假玉。」

她承認得倒挺快,完全沒有絲毫負罪感,雲淡風輕得像在討論今天吃什麼菜。

容辭的腦瓜子突突突地疼,大概明白了點柳螢和這伙人待在一起時的感受,好不容易才忍下火氣,勉強笑道︰「一塊?」

可分明那兩塊玉都不能把門打開。

等等。

一塊真一塊假,倘若都無法將瀑布里的那扇門打開,那——

不。會。吧。

「挺意外的吧。」

賀知洲見他臉色更白,指了指容辭身後的瀑布︰「其實柳姑娘拿到的那塊玉的確是真的,有問題的是這扇門——打從一開始,它就是假的。」

這件事情說來話長。

當初在西山頭一回遇見柳螢,寧寧就用傳音開了個小型群聊,毫不廢話,開門見山︰「這姑娘有問題。」

賀知洲對她小重山的操作記憶猶新,一直視寧寧為智商上的偶像,聞言立馬響應︰「怎麼?」

「她說自己被霓光島追殺,一路逃來此地,但西山之上寸草不生,完全沒有遮掩身形的地方。」

寧寧道︰「若是真想逃命,見到這幅景象就應該掉頭就走,尋個草木茂盛的地方好好躲藏。但她不僅一路往上,還跑到了半山腰——難道她和霓光島是傻子和瞎子,一個亂跑,另一個在如此空曠的地方也看不到獵物麼?」

她說罷頓了頓,又將那淚眼汪汪的姑娘端詳一番︰「更何況她身為樂修,連最重要的琴都能被損壞,身上卻沒有任何嚴重的傷口,只有衣物破了幾道裂痕……未免不合邏輯。」

她說得有幾分道理,許曳想了想,老實發問︰「她出現在西山刻意接近我們,難道是在覬覦灼日弓?」

「可能是霓光島的人。」

回答他問題的並非寧寧,而是向來沉默寡言的裴寂。

他傳音時亦是冷著臉,見寧寧循聲望向自己,別扭地垂下眼楮︰「她能在西山等候我們前來,說明對我們的計劃與行蹤了如指掌——也就是說,她進行過監視和監听。」

「所有門派之中,唯有霓光島身法最強、最擅隱匿行蹤,能做到監視而不被察覺的,大概率也只有他們。」

許曳心下了然,順勢接話︰「而且他們對寧寧記恨在心,這次試煉一定會借機報復!」

「是不是霓光島的人,我們一試便知。」

寧寧彎了彎唇角,語氣里多了幾分調笑︰「待會兒我會和裴寂先行離開,如果她刻意接近你們,那就□□不離十——你們可別心性不定,被人家把魂勾走了。」

賀知洲睜大眼楮望她,義正言辭︰「我是那樣的人嗎!放心,如果這真是霓光島的媚修,我今天就讓她學習學習,什麼叫做社會主義的和諧光芒。」

結果壓根不用他倆刻意試探,柳姑娘職業素養太好,沒過一會兒就直接湊上來,又是撒嬌又是露肩膀,硬生生被賀知洲科普了好一陣子的正負電荷。

「確認了,就是霓光島。」

等寧寧回來、柳螢不死心地纏上裴寂,許曳很誠實地給她發了段傳音︰「要不咱們直接搶走她身上的令牌?霓光島向來強勢,柳姑娘身上應該有好幾塊。」

寧寧卻搖了搖頭。

旋即彎著眼楮朝他笑笑︰「幾塊怎麼夠?年輕人要有夢想,要干就干一票大的嘛。」

「大的?」

賀知洲還沉浸在他的物理學里,聞言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你是說,霓光島的其他人?」

寧寧輕輕「嗯」了聲,視線停留在前方裴寂與柳螢同行的背影,許是見到前者的戰術後撤步,沒忍住噗嗤一笑。

「霓光島行蹤詭譎不定,雖然擅長集體行動,但很難找到他們的藏身之地。」

她說︰「想讓他們一起出現,除非是發生了某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比如——」

許曳恍然大悟︰「比如他們找到玉佩之後,必然會結伴去拿灼日弓!」

「對啦。柳螢之所以單獨行動,是因為臥底身份需要。灼日弓乃靈狐聖物,事關重大,為了防止被旁人插手搶走,他們一定會結伴前去拿取——到那時候,我們就能將霓光島一網打盡。」

寧寧眉眼彎彎,似是覺得有趣,尾音像貓的尾巴輕輕上揚︰「所以說,我們必須讓柳螢拿到玉佩。」

「但若是被她拿到真的,霓光島之人最擅身法,一定會趕在我們之前前往目的地,取得灼日弓。」

賀知洲模著下巴分析︰「如果用幻術做一個假的,柳螢一定會在拿到玉佩時仔細探查,很容易就能發現那並非真貨。」

走在他們前面的柳螢對一切一無所知,還在努力和裴寂搭著話,分明是刻意撩撥,與身後的幾人相比,卻顯得格外清純不做作。

寧寧神色未變,踢飛路邊一顆小小的石子︰「所以說,我們不能把心思放在玉佩上。」

賀知洲與許曳皆是一愣,听她用柔和溫順的聲線繼續道︰「你們忘了?除了玉佩之外,要想拿到灼日弓,還有另一處很重要的物件——那道秘門。」

鑰匙固然不可或缺,可要是門孔錯了,同樣無法被打開。

「如今所有人關注的焦點都是玉佩,我們自然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在秘門之上做些手腳。誰會去特意檢查,那扇秘門究竟是不是幻術?」

寧寧不緊不慢地解釋︰「這就要拜托喬顏姑娘,配合我們演一出戲。我已與她做好了約定,等我待會兒故意問起灼日弓的藏身之地時,喬姑娘會回答一處錯誤地點——也就是瀑布之後。」

賀知洲不明白了︰「可那假的地方也不會有秘門啊,他們眼見不對勁,早早撤離了怎麼辦?」

「如果沒有,造一道不就好了。」

寧寧解釋得很有耐心,說著朝他輕輕眨眨眼楮︰「雖然我們的身法不及霓光島,沒辦法在他們趕到之前布置幻境,可那瀑布附近,不還住著有其他人嗎?」

「你是說——」許曳一拍腦門,「狐族!」

狐族最擅長使用幻術,而恰巧除了喬顏,族里還剩下另一個能自由行動的孩子。

她與喬顏在「上山探路」時,便是利用傳訊符給他傳了消息,提前在瀑布之後設下幻術,模仿出一扇秘門的模樣。

霓光島千算萬算也不會想到,鑰匙真了,門卻是假的。

加上寧寧與柳螢曾圍繞玉佩進行過纏斗,順理成章地就會認為,玉佩在那時遭到了替換。

「更有趣的事情還有後面哦。」

寧寧不知想到什麼,嘴角弧度更深︰「你們想想,一旦發現玉佩是假的,而我們手上還有另一塊,霓光島不敢與我們正面相爭,以那群人的性格,他們會做什麼?」

「他們會……」

賀知洲說到一半,等想明白了,也噗嗤笑出聲︰「會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又把兩塊玉佩給換回去。」

絕,太絕了!

霓光島哪能想到,自己手里的玉佩貨真價實,苦心孤詣策劃了這麼一出,其實是親手把它重新送到了寧寧手上,竹籃打水一場空。

「等等等等!我還有一個地方不明白。」

許曳是個好奇寶寶,滿腦袋瓜小問號︰「我們沒有制造玉佩的材料,假玉只能利用幻術做出來。如果他們有所防備,不放心再檢查一遍,發現那是假的了怎麼辦?」

「幾率很小啦。」

寧寧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眼看前方的裴寂已經快不耐煩到拔劍,趕緊加快了語速︰「首先,第二次交換後時間緊迫,他們要想在我們之前趕到瀑布拿走灼日弓,必然不會有絲毫懈怠與停留;其次嘛——」

她說著停頓稍許,極快地抬眸看一眼許曳︰「其次也有一點賭的成分,按照人的思維慣性,會對失敗之後重新得到的希望尤為珍視。他們以為之前受了騙,很難想到其實是出計中計,這次肯定會牢牢抓住機會,認定那就是真正的玉佩。」

賀知洲只想鼓掌,直道內行,暗自慶幸寧寧是自家門派的小師妹。

若是與她站在對立面,像霓光島那樣被玩弄于掌心之間而不自知,簡直生不如死。

「不過那也不重要了。」

寧寧還是一副純良溫和的模樣,長裙微微一旋,在地面綻開浪蕊浮花︰「無論如何,到那時候,真正的玉佩都在我們手里。」

「既然這樣,」許曳撓撓頭,「為什麼還要煞費苦心地做一份假的玉佩給他們呢?」

他說這句話時,寧寧已經上前幾步,試圖阻止裴寂拔劍。

她聞言稍稍扭過腦袋,眼尾輕飄飄地一勾︰「當然是有份禮物,要和玉佩一起送給他們。」

瀑布之前,局勢格外焦灼。

容辭站在冰涼刺骨的水潭里,只覺得水流順著腳踝一直往上,刺破重重經脈,為整具身體都浸了層寒意。

「所以,」他幾乎是從嗓子里擠出這幾個字,聲線盡是粗礪的啞,「你和柳螢在爭搶玉佩時,是故意將它奪走,再故意輸給她的?」

寧寧輕輕點頭︰「那算是一個心理暗示,目的是讓她在秘門打不開的第一時間想到,我是在那時將玉佩換成了假的,從而引誘你們再來把玉佩換一遭——我的儲物袋里可沒隨時放一塊玉石,造不出那樣逼真的假貨。」

「還有我用兔子引誘那狐族的時候,」他氣得牙癢癢,「是你們故意演戲,特意放松了警惕?」

寧寧滿臉的理直氣壯︰「不然怎麼讓你把真的玉佩主動塞回我們手里?」

難怪當時的喬顏神色不對頭,因為她不像周圍的一群影帝影後,心知是在演戲騙人,下意識覺得緊張。

這句話殺傷力十足,容辭只想嘔出一口老血。

他萬萬不會想到,從柳螢與他們最初相見的時候,一切就注定了是場騙局。

賀知洲與許曳不合常理的行為邏輯、那段所謂的「去前方探路」、狐狸口中秘門的位置。

甚至寧寧與柳螢爭奪玉佩時,那個將它搶過又不慎被奪走的動作,也全部都在計劃之中。

「我得向柳姑娘道個歉,是我囑咐的賀知洲與許曳,可以稍微捉弄她一下。」

寧寧沒見到柳螢,露出了有些失望的神色︰「只有讓她心煩意亂,才能達到攪亂理智的效果,不加思考地落入圈套之中,讓計劃更容易實施。」

「我也要跟她講一聲對不起。」

賀知洲有些不好意思,局促地咧了咧嘴︰「就石頭片那事兒,我是真急了,想幫她止血……唉呀這解釋不清,當時被火凰一嚇太慌了,我沒想傷她的。」

容辭冷冷勾唇。

不,其實還有一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解釋。

你可不就是腦子有點問題?

「所以呢?」

他氣得腦袋發懵,本以為能教玄虛派如何做人,沒想到技不如人,被反過來按在地上摩擦,鼻青臉腫︰「你辛辛苦苦設下這樣一場局,就是為了給我們看一扇假門、一把假鑰匙?」

場面出現了一瞬間的寂靜。

寧寧皺著眉看他,欲言又止。

「如今放在門上的那塊玉佩是假的,被早早施了幻術,這一點你應該知道了吧?」

她抬眼望向飛瀑濺起的白浪,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應聲,聲音很溫柔︰「你難道不想知道,在幻術之下,它到底是什麼東西嗎?」

她停頓下來,細細思考一瞬︰「或是說……你就不好奇,秘境這麼大,我為什麼偏偏選在瀑布這里作為暗門嗎?」

為什麼選在這里?他怎麼知道!

容辭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被憤怒與屈辱反復摩擦,沒做多想直接轉身,走進瀑布洶涌的水流之中。

在不斷沖刷眼睫的水浪里,他終于看清了「玉佩」的原本模樣。

一塊石頭,方方正正,上面貼了兩張符。

一張用來監听的傳音符,一張用來引雷的雷符。

——寧寧之所以把秘門設定在這里,正是因為只有瀑布之下,才是秘境中唯一可以涉足的水域。

而水中的雜質,擁有非常優秀的導電性。

直至此刻,他終于明白了寧寧的整個局。

先是用灼日弓一事引蛇出洞,將霓光島所有人引來瀑布前;再用真假玉佩拖延時間,讓玄虛派眾人能及時趕來與他們撞見。

最重要的是,與此同時,還誘導容辭親自把玉佩拱手相讓,將雷符貼在瀑布後面。

結果成了他給自己挖的坑。

「雖然你們說過要設埋伏,但應該還沒來得及,對吧?」

賀知洲厚著臉皮嘖嘖嘆氣︰「那我們就先下手為強了哈,感謝老板們打賞的令牌。」

「你們卑鄙無恥!」

一名霓光島弟子氣急敗壞,委屈得眼眶泛紅︰「怎麼可以這樣耍人,怎麼可以!」

「就是!」

另一個哽咽著附和他︰「修道之人,怎可使用這種陰毒的詭計!有本事來正面打——」

這位說到一半,想起其實是他們沒本事跟人家正面剛,于是趕緊將說辭換掉︰「有本事引雷來劈我們啊!長老們可都把你們的陰謀詭計看在眼里!無恥小人!」

……明明他們才是最先玩心機的那一方嘛。

居然如此迫切地想要被雷劈,寧寧從沒听過這樣奇怪的要求,一時間心情有些復雜。

試試就逝世,這可是他們說的。

如果柳螢在場,見到接下來的這一幕景象,一定會想起賀知洲曾對她說過的電與離子。

帶電粒子在電流中飛速移動,隨著一道雷光閃動,整片水泊都籠罩在一層若有似無的金光之下,水波飛濺、暗潮流光。

科學,是如此美麗。

寧寧一顆心還沒黑透,特意把雷符的威力調得很小,不會重傷和致死,頂多讓他們陷入一段時期的昏迷。

在容辭的原定計劃里,他本該氣定神閑、從容不迫地拿著灼日神弓,慢吞吞走到慘敗的寧寧面前,俯身笑著告訴她︰「如果求我,今日或許還能放你一馬。」

然而現實卻是,他和霓光島的另外幾名弟子被電到口眼歪斜,神色猙獰得猶如戴上痛苦面具,一邊四肢彈動,一邊從喉嚨深處發出來自靈魂的狂顫,好似電音中扭動的舞神︰

「你們——呃呃呃給我呃呃呃——等呃呃呃呃呃呃著——瞧呃呃呃!」

他再也不想跟寧寧斗了。

這丫頭不按常理出牌的千重套路,容辭永遠都猜不透。

比如以風克火,以水生雷。

——正常人哪有這麼玩的!你這五行相生相克就離譜!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