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狴犴說完之後,殿中沉默了一陣。

這麼一看,紂王不斷提升奴隸地位,任用奴隸為官,再給貴族加以田賦,確實是想廢除井田制進行田制改革。

可說歸說,有道理歸有道理,到了手上,又該怎麼做呢?

李靖頗有些無奈,紂王可以想著不對,就發下詔令讓下頭的臣子去做,可下頭的臣子,得拿出一個切實可行的辦法,並且執行啊!

到了現在,真正動手的時候,喊著要實現新田制,可新田制是什麼呢?

井田制沿用千年,一旦廢除,該怎麼辦,兩眼一抹黑,誰都不知道。

而且一旦以新法為托,徹底廢除井田制,隨之必然徹底結束奴隸制,如何不引起天下震動?

如何能不引起依靠奴隸、私田而鐘鳴鼎食,過著高人一等生活的諸侯貴族們的惶恐不安?

到了那時,那些本就有了反心的諸侯,只怕直接豎起反旗。

可不改,也是個問題。

李靖心中一橫,道︰「富者田連阡陌,竟少丁差,貧民地無立錐,反多田賦!改則痛在一時,不改,則痛在萬世!」

他拱手對著狴犴、獬豸、歐陽天祿三人,誠心道︰「還望諸位助靖,方能不付陛下重托!」

傅家。

年僅二十的傅語,在傅言自殺後,當上了家主。

雖說傅言臨死前說了要繳納田賦,但傅語卻並不願意。

他沒有老爹那崇敬先祖的思想,什麼效仿先祖傅說之事,騙鬼去吧!

助紂為虐?他可不干,貴族生活難道不好嗎?

繳納一些田賦意思意思得了,真要按照民間那種繳法兒,一年得少多少糧食啊!

那時候,還能像這般富裕嗎?

傅語甚至理直氣壯,我這是踐行紂王的奢靡治國!

今日,卻是突然有下人來報︰「家主,刑部刑部」

「刑部什麼?」

傅語模不著頭腦,他可沒犯法,自新法之後,他謹言慎行,只要不犯罪被抓,傅家就不會有事。

「刑部尚書李李大人來了!」

「什麼?」

傅語皺眉,卻是不敢怠慢李靖,匆匆將李靖引入府中。

廳堂上倒是頗為和睦,傅家人有作揖行禮的,有微笑的,有溫酒倒酒的,很是恭敬。

李靖卻是並未接過酒爵,淡淡道︰「貴族田賦已入新法,由刑部收取,再移交戶部。」

傅語愣了愣,隨即微微皺眉,這就不太妙了。

他緩聲道︰「李大人是來收取田賦的?在下正好清點出了一些田地,興許能再繳納一些。」

傅語決定再繳一些,給李靖與刑部一個面子,反正這般下來,田賦收取遇阻,朝中也會有些逼數,明年必然不會再收。

李靖沉默片刻,搖頭道︰「田賦之事稍後再說,本官今日來此,是想問些事情。」

傅語心中一驚,莫非家中有哪個子弟觸犯了新法?

他忙是上前,道︰「還請李大人明說。」

李靖道︰「不知傅家有多少人口?」

傅語頗為自豪,道︰「我傅家上下九十三口人。」

傅家先祖傅說是奴隸,家里自然沒幾口人,發跡也是後來的事,也就是說,從武丁時期到現在,短短百年便擴大到了九十三口,真的很能生,多子多福是炫耀的資本!

李靖沉默一陣,又問道︰「家中有下人幾何?奴隸幾何?」

「這」傅語一時間說不上,半天之說出幾個虛數︰「家僕約有五百之數,至于奴隸,卻是不甚清楚,約莫三千上下。」

這時,李靖忽然道︰「不對,傅家家僕有六百八十二人,奴隸則有三千三百六十六戶。」

傅語一臉詫異,他剛接手傅家家事,沒想到李靖竟比自己還了解,精確到了這種地步,應該不是捏造。

這讓傅語更覺得李靖的可怕,他怎麼知道的這樣的清楚?如此具體的數目,是哪里來的呢?

李靖目光掃過周圍,這些數字,都是姚中告訴他的。

姚中投靠了傅家,為傅家傳遞朝中的消息,可姚中也是朝中官員,自然也能反過來為朝廷傳遞傅家的消息。

想必這就是紂王不處理姚中的原因所在,這樣的人,是雙刃劍,用好了,便是好劍。

傅語連聲道︰「李尚書當真是了不起,世人皆傳李尚書是仙家弟子,未曾想還學有這等異術,當真奇異。」

李靖卻臉色冷然,稍稍停頓之後,厲聲道︰「傅文何在?」

傅文是傅語的胞弟,本在一邊看熱鬧,還想著一會兒去拿包瓜子磕,忽然一听李靖叫自己,嚇尿了,戰戰兢兢的回應道︰「在下……傅文,不知李尚書有何指教?」

李靖道︰「如此,便開門見山的說了,傅家的毛衣工坊,是由你負責?」

「正是。」

「產出的毛衣為何比其他工坊更多?」

傅文一听是這事兒,立即放下心來,理所當然地道︰「高將軍說,剪下的羊毛只有七成可以紡線織衣,在下覺得一只羊的羊毛不多,要省著點用,便用了九成。」

李靖道︰「此事我也有所耳聞,羊毛衣乃高將軍所創,自然得按照她說的去做,七成已是極限,余下的三成羊毛太過骯髒,一旦紡線織成衣物穿在身上,便會感到發癢、發刺,你有沒有想過,若是南方的將士或是穿衣的百姓因此患了病,身體出了問題,該如何?」

傅文執拗地搖頭︰「只要是毛衣,便能御寒,干淨的毛衣能御寒,髒羊毛織成的毛衣一樣能御寒,多洗洗不就好了?既然都能御寒,為何不把髒羊毛也用上?」

「李尚書自然不擔心這些,要知道民間多少人都穿不上毛衣啊!能多織造幾件自然多織造幾件,能少讓一個百姓受寒,便是天大的功德,亦是我等貴族報效紂王之意。」

李靖見傅文說的真心,耐心解釋道︰「可那些髒羊毛洗不淨,一旦織衣穿在身上,多有病癥,民間醫者無法解決,醫學院都見過了好幾個患者,身上發著紅疹,當真用不得。」

傅文依然搖頭︰「為何用不得,不就發些紅疹,羊毛衣在于御寒,他們是想要御寒還是發疹?只要御寒就夠了。」

李靖深吸一口氣,傅文雖然是在講道理,但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歪理,而且非常固執,絲毫不听勸。

這以髒羊毛織成的羊毛衣,就和以前的灌江口粗鹽一樣,是劣等品,對人體有害,但也確實有用。

可兩者間又有著本質上的不同,鹽是人人所要的必需品,所以紂王會在明知道有問題的情況下,依然允許灌江口粗鹽在市面上流通,羊毛衣卻並非如此。

雖然羊毛衣也是利大于弊,但問題在于,貴族圖利,這種劣等羊毛衣非但沒有減價,在北地一些苦寒之地,反而索取更多,這是人干的事嗎?

李靖出聲質問道︰「那你為何要將髒羊毛制成的劣等毛衣與尋常毛衣以同等價格賣出?」

傅文紅了臉,卻還是道︰「那又如何?」

一邊的傅語也覺得沒什麼問題,雖說于情于理有那麼點不合適,可你律法上有規定嗎?沒有!

沒有,那我們就按以前的規矩,買賣都是你情我願,物品的價值得到了雙方認可,才會有交易,這是合理的。

李靖微微皺眉,這事兒不好辦,新法中確實沒有針對商人的規定,主要是他當年在陳塘關編寫新法的時候,貴族還沒正式轉職成商人,也沒有料到商人會成為這樣龐大的產業,看來得針對新興的商業制定相關律法,進行一定約束才行。

不過這只是個引子而已,暫且放在一邊,他繼續道︰「半月前繩池的案子,那犯人王五你可知曉?」

傅語臉色有些不對勁,道︰「似有耳聞,據說多虧了比岸大人明察秋毫,才抓住了犯人王五,那犯人平日里魚肉鄉里,未曾想竟還敢殺人,哎呀,真是萬萬沒想到啊」

李靖濃眉一挑,道︰「萬萬沒想到?是沒想到,王五平日里魚肉鄉里,甚至欺壓百姓,新法施行之後,卻找不著行蹤,若非犯了命案,便是今年也難以揪出,他之前到底藏在哪里呢?」

「那王五就是你傅文小妾的堂兄,莫非,你忘了嗎?」

傅文如遭雷擊,一下子,腿就軟了。

「歐陽天祿!」

「在!」

「將王五拿來!」

王五還真來了,來頭不小。

歐陽天祿取出一個包裹,將結一打開,便是碩大的人頭滾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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