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觀台中，以一開始林無殤與唐叔夜兩人爭議為開端，越來越多听講者忍不住開口加入的辯論，竟持續了整整一夜又一日。
有人被說服，改換了初心。
有人越辯越覺得自己就是真理，縱然聲音沙啞，也要繼續放聲疾呼。
更有數人辯著辯著，忽然竟發出了驚喜的尖叫，因為停滯多年的修為境界……隱隱有了突破的跡象！
而不管究竟是何種想法，辯經眾人皆覺得唐老太爺所傳《道德經》，奧妙無窮！
于是乎，眾人越發期盼，等待著夜幕的降臨——昨夜僅听三章就已受益如此之多，今夜若繼續聆听，說不準真的就要破境！
有聰明的，運用各種辦法將消息傳遞了出去，誰沒幾個想特殊照顧的親朋故舊呢？
反正，唐老先生說了的，不拘是誰只要想听，就都可以來听講經的！
沒有位置？
沒事兒，周圍全都是廢墟，自己動手拆遷再搞個一通一平很難嗎？
是故，從下午開始，便有絡繹不絕的各色人等各憑手段登上樓觀台，眾人合力拆遷平整，講經台周遭廣場的面積迅速擴大。
一開始，並無人阻止，因為新來者們也帶來各種吃食與物資。
只是，當人越來越多迅速突破一萬，將百畝樓觀台擠成了晨間菜市場後，反對的聲音便多了起來。
最終，解月兌修為以上的諸位高修，與唐老先生的子嗣唐叔夜經過一番商議，確定了听講者的數目——3000人。
3000名額，蘊靈修為以上自動擁有听講資格，修為低于蘊靈便需要抽簽（唐叔夜除外）。
蘊靈之下修為的眾人，聞听此時一片嘩然，然後群情激憤——
看來，听听講經就能智慧大增修為大進這種破天荒好事，果然是真的！
既然是真的，那就休想將吾輩摒棄于外！不走！我命由我不由天！
可惜，有解月兌老祖與歸真仙人鎮壓著，區區一小撮蘊靈之下的低修能翻的起什麼大浪？至于沒有修為的普通人，更是連表達異見的資格都沒有啊。
在反對聲音最大那些人被挨個揪出，然後無情放逐到了地上之後，剩余人等迅速改弦更張接受了新的游戲規則。
首先是統計——樓觀台上，計有天劫上仙1尊、歸真仙人2位、解月兌祖師6名、元嬰老祖2人、金丹真人3個，蘊靈修士193人，剩余名額2794。
差不多三分之一的中簽幾率。
緊張的抽簽，開始了。
中簽的歐洲人，一個個手舞足蹈喜極而泣，仿佛範進中舉，又仿佛搖到了京牌。
沒抽中的非洲人，沒人會記得敗犬的模樣——有鈔能力的敗犬除外，畢竟只要錢給到了位，听講資格中景還是有人願意出讓的。
人心很有趣，隨著抽簽的進行，無論是昨夜有幸听講的眾人
小倩也很守規矩，乖巧排隊抽取了用紅黑分辨去留的簽籌。
「紅簽，留！」守在籌碼箱前的一名焉支派蘊靈弟子，高聲宣布了抽簽結果，然後他一直旁邊︰「拿著紅簽，去那邊蓋戳！」
一片羨慕的眼神的，落到了小倩的身上。
「小姑娘小姑娘，你這根紅籌賣嗎？我出五十貫！」一位富態的體面人擠了過來，叉開五指率先開價，看小倩似乎毫不心動，便又補了句︰「再加一整套天秀坊的頭面！」
「天秀坊的頭面，是什麼意思？」
小倩略有些好奇的問道。
「你居然不知道天秀坊？」
來開價的富態體面人一愣。
沒道理啊？
小姑娘你這口音一听就是京城人，京城女子誰不想擁有一套天秀坊的頭面首飾？你會不知道我說話什麼意思？
「小姑娘，裝瘋賣傻就沒意思了啊！」
富態體面人皺眉。
「小姑娘，我出一百貫！」
另一個競價者加入了進來。
「一百貫加一套天秀坊的頭面！這兩樣合起來，價值已經超過一百五十貫了！這麼容易的給自己攢嫁妝的機會，你這輩子絕對遇不到第二次，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小姑娘！」
富態體面人也連忙加價。
「你還沒回答我，天秀坊的頭面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小倩再度問道。
「天秀坊是玉京名氣最大的首飾鋪，天秀坊的頭面首飾以做工精美、款式新穎著稱，而且天秀坊童叟無欺，說是純金就是純金，說是純銀便一定是純銀，能放心大膽購買。」
競價者搶答道。
「哦，是這樣呀。謝謝——」
小倩頓時沒了興趣，因為先生說過呢，她的頭發不需要任何飾品裝飾，披著或者簡單的扎一個馬尾，就是最美麗的風景。
「你的紅籌……」
競價者試圖乘熱打鐵。
「不賣呀，我也想听先生講道呢。」
小倩笑嘻嘻答道。
那笑容純淨無暇，競價者與先出價的富態體面人竟一齊看呆了。
「嗯？」
原本閉目立于高台之下，靜靜感知天地的鹿見麟，忽然心有所感睜眼看了過來，她的視線在小倩身上掠過又掠回……奇怪，為何找不到目標？
「鹿祖，您要不要吃到東西？」
西門豹上前探問。
「不用了。」
鹿見麟搖搖頭。
昨夜紫氣東來、天花亂墜，雖然九成九都落入了講經的唐老先生體內，散逸的卻也足夠鹿見麟「吃飽」了，悄悄煉化了這大半日，也才勉強煉化了十分之一，哪里還需要吃什麼東西？
鹿見麟收回視線，扭頭看了眼空空蕩蕩的講經台。
天已經快黑了，唐老先生……為何還未出現？
……
「算算時間，外面差不多應該已經快要天黑了。今天不講西游，確定沒有關系嗎？」
機房小世界內，正在努力碼信徒資料數據庫軟件代碼的法身唐寧，忽然扭頭問道。
「沒有關系。」
正興致勃勃玩著魔改版《仙劍奇俠傳》，操控像素李逍遙在法身編造的第三世界「魔界」大殺四方的本尊唐寧，頭也不回答道。
說書人，偶爾也是要請假休息的嘛。
已經和大佬溝通過了，沒問題！
「我的意思是說，時間已經差不太多，該準備準備去繼續登壇講道德經了。」
法身唐寧只能將暗示換成了明說。
「你說這個啊——」
本尊唐寧仿佛恍然大悟。
「別擔心，道德經我也會背。等打死這魔界的最終BOSS，我去講三章應付一下就是了，你專心繼續碼代碼，不用擔心我。說起來，你做的這個魔界劇本蠻優秀嘛，要是能升級成3A品質就完美了，要不你弄好信徒資料數據庫之後，再做個仙劍復刻版？剛好，也鍛煉一下那四個荒級程序員……」
喂……我是這個意思嗎？
法身一臉無奈，卻又只能按照本尊的吩咐，繼續充當無情的碼代碼工具人。
小樣，我還治不了你了？
真以為老夫這麼無聊，在這兒監工你碼代碼？
唐寧瞄了法身一眼，然後繼續勇闖魔界一路砍瓜切菜，然後……被魔界最終boss雙子皇帝無情蹂躪。
沒關系，勝敗乃兵家常事，大俠我重新來過！
人生不能讀檔，但是游戲可以嘛！
撲街，讀檔……
撲街，讀檔……
撲街，讀……
同樣的場景重復了十遍後，唐寧終于沒有選擇繼續讀檔，而是扔下手柄嘀咕了一句︰「垃圾游戲，誤我青春！」
「其實最後的雙子皇帝，想打穿是有訣竅的。魔獸世界的雙子皇帝，你還記得吧？」
法身如是說道。
魔獸世界的雙子皇帝？
對不起，老夫毫無印象！
不過，既然法身說的這麼言之鑿鑿，那就是確有其事，也就是……我這個本尊已經忘記了的事情，法身卻還記得？
唐寧沉吟片刻，問道︰「滕王閣序是誰寫的？」
法身答道︰「初唐四杰中英年早逝的王勃。」
唐寧又問︰「全文呢？」
法身一邊碼代碼一邊隨口開始背誦︰「豫章故郡，洪都新府……」
沒有任何停頓，不一會兒功夫，法身就背到了最後一句︰「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
唐寧沉默了，因為這據說有可能是王勃十三歲時所做的千古名篇《滕王閣序》，全文他早就已經記不清楚了。
不過，大約是昨日紫氣加身開發了腦域的緣故，听法身背過這一遍之後，原本已經記不清楚的全文的《滕王閣序》，就有重新變的記憶深刻，倒背如流也不是問題了。
「來，再把道德經倒背一遍。」
沉默了片刻的唐寧又提出了新的問題。
倒背道德經？
題目很刁鑽，但……這又有何難？
「爭不而為，道之人聖。害不而利，道之天。多愈己，人……成而為不，名而見不……道之天，退身成功……道常非，道可道。好了，倒背完畢，還有什麼問題？」
倒背五千言，也就是一會兒的事兒。
大約是倒背的緣故，並沒有任何天地異象出現，替要求的唐寧也暗松了一口氣。
「你可以繼續碼代碼了。」
唐寧擺擺手，然後閉上了眼楮，倒背的五千余言便在他腦中重新排列，于是……《道德經》，他老人家也可以倒背順背皆如流了。
待到再度睜開眼，唐寧便問起了講經台上那些法寶，以及法身與主要听講者的互動情況。
听到法身居然用百分之百被空手接白刃，罰跪了歸真仙人林無殤許久，若不是被渡雷劫成功的鹿見麟與同為歸真仙人關毅阻攔，差點就被林無殤打死，唐寧打死法身這個惹禍精的心都有了。
幸好，法身緊跟著就是話鋒一轉，說林無殤被感化，選擇了拜服跪舌忝，唐寧這才收回了殺氣。
那麼，是時候展現老夫真正的實力了！
「加油打工人！你好好碼代碼，本尊我去去就回。」
留下這樣一句話，唐寧就從機房小世界里消失無蹤。
下一瞬，唐寧已出現在了樓觀台的高台之上。
「恭迎先生！」
鹿見麟第一時間起身相迎，執弟子禮。
咦？
這次竟不是法身！是先生本尊親至！
鹿見麟瞧出了端倪，于是執禮越發恭敬。
「弟子無殤，恭迎老師登壇！」
林無殤是第二名恭迎者，他繼續口稱弟子並行了比鹿見麟還要大的參拜禮。
「關某恭迎先生！」
關毅也在行禮，與鹿見麟一般無二。
排在後面的解月兌、元嬰、金丹、蘊靈各位階修真也一層層行禮問好，不過所行禮節各不相同，有人大禮參拜的，有人半跪參拜的，有人只是打個稽首……
受前排這些修士們帶動，後方那兩千七百九十四名境界低微的修士，或者毫無修為的普通人，也紛紛行禮拜見。
混在人群之中的小倩，也笑眯眯的沖著講經台上的唐寧本尊深深鞠了一躬。
呵，猜對了，今夜來講經的，果然換成了先生自己。
「免禮，都免禮。」
已趁機觀察了講經台上布置，以及下方情況的唐寧終于叫停了參拜，然後拿起小銅錘敲響了小銅鐘。
嗡——！！！
渾厚的鐘聲響起。
知道講經即將開始，講經台下隨之變的鴉雀無聲。
「今夜，依然是三章。若有晦澀難解之句，汝等且先听之記之，待老夫講經完畢之後，汝等再自行討論。」
唐寧切換成了模仿大佬的玄之又玄聲線。
辦好交待，唐寧這才終于開始照本宣科。
「道沖而用之或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
開講這頭一句，便讓台下3001人中的九成九都面露出了不解之色。
唐寧卻不做任何解釋，繼續用玄之又玄的聲音宣講︰「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
和光同塵，道德經提供的52成語之4。
這一章，听完就懂的幾乎沒有，出了如有所思的小倩，其他所有听講者都陷入了冥思苦想的狀態。
「無殤。」
唐寧點了林無殤的名。
「弟子在！」
正在悟道的林無殤，連忙應聲。
「把老夫剛才宣講的道德經第四章，用流螢顯現出來。」
沒有靈根用不了囊螢永晝燈的唐寧，如是吩咐道。
這是測試，測試林無殤是不是真如法身所說那般，已經接受了愛的感化教育。
「喏！」
林無殤喜笑顏開，生怕別人與他爭搶，竟不顧靈氣消耗直接縮地成寸，一步就躥到了囊螢永晝燈跟前前伸手一撫。
空中構成了《道德經》前三章的十萬流螢，便分化出了一部分，組成了第四章。
「師父，您看看……可有錯漏？」
完成了任務的林無殤，小心翼翼問道。
「做的不錯，一字不差！」
唐寧給予了肯定與微笑。
林無殤只覺得骨頭都輕了三分——白天時，他在辯論的同時，也心分二用讀完了好不容易搞到的《西游》，其中孫悟空跟著菩提老祖學法，因為勤勉聰明入了菩提老祖的眼，終于得授避過三災劫真法那一段他可是來回看了數遍。
呵呵，昨夜我听到妙處，一時忘形手舞足蹈哈哈大笑，似乎誤打誤撞與那孫悟空異曲同工！
我會不會也因此入了師父他老人家的眼？
嘿，多半就是如此！
不然，師父怎會不叫小鹿，更不叫他老人家那個名叫唐叔夜的子嗣，專讓我來顯現道德經第四章？
師父做事，自有其深意！
這豈會只是顯現經文這麼簡單？
這分明就師父在考察我，對新宣講這《道德經》第四章的理解程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