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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2章 年關將至(完)

「高演死了?」

宛城府衙的書房里,高伯逸面色不善盯著楊素的臉問道。高演這廝,要自殺干嘛不早點自殺,逮著這個時候自殺,不是惡心人是什麼?

高伯逸快要氣炸了,卻沒辦法對一個死人發火。

看到高伯逸投來探究乃至懷疑的眼神,楊素長嘆一聲道︰「主公不必懷疑卑職的頭腦。活著的高演,可以更好的打擊高氏一族的威望,為主公鋪路。

楊素就算是再蠢,也不會私自去處決高演。」

高伯逸微微點頭,確實,以楊素的智商,斷然不至于做這麼蠢的事情。

「此事,你怎麼看?」

高伯逸沉聲問道。

「唉,這個高演啊……」

楊素垂下頭,滿肚子的話不知道要怎麼說才好。

「高演呢,大概是看出了我們的謀劃,所以故意不想讓我們如願罷了。偏偏,現在還奈何不得他,主公您說呢?

要不這樣,我們現在火速趕到虎牢關,然後帶著人運送他的尸體到鄴城,主公也該回鄴城主持大局了。」

主持大局!

楊素倒是給高伯逸提了個醒。

高演身亡的事情,會給自己的計劃造成許多變數。至于王琳等人,可以按部就班的回鄴城述職,給予封號和官職。神策軍也可以按原定計劃回鄴城修整補充。

唯獨此戰大勝後的朝會,沒有自己是不行的。

「事不宜遲,現在就走。」

高演死了,可是高延宗還活著。溫水煮青蛙,可以把高演批倒批臭,踏上一只腳都沒問題。然而對于活著的人,還是要盡量寬宏一些。

這也算是某種程度的「剛柔並濟」。

「主公,還有件事。」

嗯?

高伯逸奇怪的看著有些扭捏的楊素,疑惑問道︰「還有什麼事?」

「那個,此番洛陽遭遇大劫,許多元氏族人死于非命。高演在洛陽的時候,順便劫掠了這些人的財產。現在這些錢財都在我們手里了。若是充入國庫,不過是便宜楊愔等人。

卑職以為,主公以後辦大事也是需要錢財的,不如……主公拿著?」

楊素從袖口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冊子說道︰「主公,卑職已經登記造冊了。」

高演那個時候自己都忙不過來,他難道會有時間去找元氏一族的麻煩?楊素這個謊言可撒得不怎麼高明。

高伯逸何等樣人,一听就听出來這里面的話術。

元氏族人死傷無數,財產被搶是事實,可是他們是因為高演才遭此劫難,卻未必是事實。說話半真半假,才是高明的謊言,對此高伯逸心知肚明。

「如此也好,神策軍經此惡戰,也是該補充一下了。這些錢就充作軍資,嗯,專門安置從軍家屬。」

楊素厲害,高伯逸也不是吃素的。如果自己的錢充作軍資,那麼,不過是負責士兵日常的伙食,兵器盔甲火藥等輜重。

在士兵們眼里,這些東西,都是你應該備齊的。如果不能備齊,那麼他們以後搶到了戰利品,亦是不會上繳。

他們怎麼可能會把你當做衣食父母?

一家公司為員工開工資,難道員工就會對公司感恩戴德?更何況在這個「公司」工作非常危險,做一次「業務」,就要死不少人。

作為員工,你會對「公司」,對公司的「老板」心懷感激?

怎麼可能!

但是,「公司」若是能解決他們孩子的讀書問題,家屬的安置問題,等等這些,「員工」們的想法就會不一樣了。

這是一個很淺顯的道理。

「陣亡的士卒,撫恤的錢從這里出。鄴城的學堂也要擴建一下,這次不是有很多周軍戰俘麼,讓他們去做。」

听到這話,楊素松了口氣。元氏的人,這次有不少人給高演幫忙,出錢出人,至于這些人到底是怎麼想的,楊素也是有些不解。

大概,還是嫌手里的雞蛋太多了吧!

所以當周軍敗退之後,楊素一到洛陽,第一件事就是挨家挨戶的清洗!凡是跟高演有關聯的元氏一族,直接滅門,寸草不生。

為什麼楊素要做這種事情呢?因為高伯逸不能去做這種事,但是他又真的很需要錢財,也很需要清洗這些前朝的皇族勢力!

這正是表忠心的時候,做起來不動聲色,也不需要去表功,懂的人,自然懂。

「洛陽經此劫難,生靈涂炭,是時候要休養生息了。你隨我一同入鄴城述職,之後經略洛陽,勘探合適的築城地點,我打算重築洛陽新城。」

高伯逸拋出了一個重磅炸彈!

築城並不稀奇,可是在洛陽地區築城,那就意義非凡了。

這麼說吧,自東漢定都洛陽以來,哪怕是北魏,也沒有被城池毀掉重建。依然是在漢洛陽城的基礎上改建的。

而高伯逸居然要建「洛陽新城」,其胃口之大,起碼是北魏孝文帝這個級別的。更深一點說,楊素可以想象,高伯逸的目標,一定是要建立一個與眾不同的泱泱大國!

否則何必這麼折騰呢?

「主公……是想遷都洛陽麼?」

楊素壓低聲音問道。

不得不說,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

高伯逸微微點頭道︰「鄴城雖然富庶,但易攻難守,不是做都城的地方。

洛陽四通八達,又有小四塞之稱,最適合做為都城。不過此事不急,築城用的錢糧,人力都是個問題。周國未滅,現在洛陽還隨時受到周軍兵鋒的威脅,時機並不成熟。

留待以後吧。」

楊素微微點頭,他大概已經猜出來高伯逸的連環套到底要怎麼玩了,果然是要「從長計議」。

……

從蒲阪城出發,沿著一路渭水一路西進到長安,等看到長安城城門的時候,宇文邕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來了。

此番出擊洛陽,歷時大半年,其中苦澀,當真是一言難盡。雖說試探敵國實力很有必要,但此類的「試探」,代價實在是太大了。

大到宇文邕都覺得有些輸不起!

關中入冬比東邊稍早些,前兩天已經下了入冬的第一場雪。長安城門外,一個穿紫袍的官員正雙手攏袖,安安靜靜的等待著。

頭頂的官帽上,還沾染著雪花,似乎已經等了很久的樣子。

「參見陛下。」

這位官員,這是等待宇文邕返回長安的楊堅!

他比宇文邕稍大,也更為老練沉著。楊堅揉了揉已經凍僵的臉龐,雙手攏袖給宇文邕行了一個大禮。

「不必多禮,隨朕入宮,有事書房詳談。」

這次返回長安的事情,知道的人並不多,不過宇文邕還是提前通知了楊堅。走在長安的大街上,宇文邕驚訝的發現,城內的坊牆都被拆掉了,多出來的地方,有了很多臨街的鋪面。

此時離過年已經不遠,到處都是置辦年貨的人,街上不但沒有因為戰敗而經濟蕭條,反而是異常熱鬧。

宇文邕意味深長的看了楊堅一眼,指著一家臨街的鋪面說道︰「城里倒是多了不少變化,對吧?」

有時候,臣子做得好不好,全看君主的心胸如何。若是心胸狹隘,臣子做得太好,反而會有殺身之禍。

「城里多些鋪面,可以多收商稅,以供軍需。」

楊堅不急不緩的解釋道。

「愛卿可謂是治國有術。」

宇文邕不置可否的來了一句,臉上倒也沒有多不高興,但也看不出興奮喜悅來。

嚴格說來,拆掉「坊牆」這種行為,可以算得上「心懷不軌」了。拆掉坊牆,就是增加長安城治安的難度,為各種飛賊提供便利。

也增加了宵禁的難度。

「民間苦徭役甚于虎,多收商稅便可少收農稅,拆掉坊牆,亦是可以用來廢物利用,統一建造商鋪鋪面,京兆府統一收錢管理,只租不賣,一舉兩得。

至于宵禁難度變大,兩害相權取其輕罷了。」

楊堅繼續跟宇文邕解釋了一番,這個說法非常妥當,宇文邕繼續點頭,臉上的表情緩和了許多。

五代十國後期,後周君主柴榮,商人出身,對于做買賣的彎彎繞繞知之甚詳,他下了一道很重要的政令,就是拆除自漢代以來的「坊牆」,並增加臨街商鋪。

為宋代的市井文化,市井生活大開方便之門。

這種格局,一直到現代都還有。街邊大排檔的雛形,便是源自于此。

周國國力有限,民力又被不斷榨取。如果不想些新辦法,一方面宇文邕伸手要,一方面經濟發展又只能這樣,到時候楊堅哪怕上吊自盡也變不出錢糧來啊!

不得不說,楊堅確實是一個很有想法的人。

二人暢通無阻的來到破敗的長安宮殿,宇文邕平日里並不覺得長安城和宮殿如何,但這次去了一趟洛陽,沒有比較就沒有鑒別。

現在的長安城,確實是不太行啊!

跟北魏留下的洛陽廢墟都沒得比。

他內心產生一股深深的嫌棄感,卻又不能在楊堅面前表露出來。

來到御書房,宇文邕看著這里完全沒動過的陳設,有恍若隔世之感。這種感覺,就好像他帶著人馬去洛陽,孤身返回,不是過去半年,而是只過去一個時辰一樣。

這和長安大街上「滄海桑田」的變化,形成了鮮明對比。

「楊堅,朕讓你輔佐太子監國,現在朕回來了,你告訴朕,情況如何?」

宇文邕那個才一歲的太子,顯然是啥事也決定不了的。讓楊堅「監國」,不過類似當年劉裕出征在外,劉穆之坐鎮建康,穩定國內一樣。

楊堅的角色就類似當初的劉穆之。

至少宇文邕是這麼設定和安排的,至于楊堅自己是怎麼想的,他無從知曉。

「回陛下,除了干旱外,一切如常。」

楊堅平靜的說道。

「干旱?」

關中干旱,自宇文泰入主關中以來,就是這情況。歷史上哪怕到了貞觀年間,關中的這種「常見生態」,也沒有發生什麼根本性的變化。

這兩年周國丟城失地,損兵折將,干旱問題作為一個突出的生存考驗,自然而然的凸顯出來。

「干旱會導致蝗災加重。而且,越是干旱的年份,入冬越早,開春越晚。陛下,關中已經不堪重負,還望陛下能下令,修生養息,少徭役稅負,伐齊不在一時。」

很顯然,楊堅是做了功課的,若是沒有調查研究,說不出這番話來。宇文邕長嘆一聲道︰「若是從前還可以考慮,而今,只怕那高伯逸不會放過朕。」

「關中天險,齊國人難道能飛過山川不成?」

楊堅疑惑的問道。

宇文邕只是搖頭苦笑,並不言語。

「三日之後,召開朝會。朕要為新年祈福。」

一年都快過完了,皇族在宮中操辦祭奠,為新年祈福,乃是各國都有的常規操作。而今周國戰敗,宇文邕僅以身免的回國,顯得這次新年祈福別具意義。

「陛下有什麼特殊要求麼?此事就交給在下來辦吧。」

楊堅拱手問道。

很顯然,宇文邕在他面前提這一茬,就是想讓他操辦此事,要不然他一個皇帝在你這個大臣面前說閑話,這是亡國之君都不會做的事情。

「行了,去辦吧,盡量節儉一點。朕最近會下詔,在周國內推行節約,有鋪張浪費者,將會繳納高額贖罪金方可免罪。你幫朕放點風聲出去。」

厲行節約?你連朝會的大殿都拆了做演武場,這還不夠節約?

楊堅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只能行禮允諾之後告退。他心中暗自琢磨,估計此番周國出兵洛陽,損失應該比長安城內瘋傳的「小道消息」更加恐怖!

明年不好過了啊,真不知道齊軍會不會打過來。

楊堅暗暗擔憂,卻又毫無辦法。他已經是竭盡所能的在幫宇文邕做事了,如果這樣周國的國運都起不來,那只能說,天命如此,非人力可以更改。

等楊堅走後,宇文邕雙手握住桌案,用力一掀,桌案上的紙撒了一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發了瘋一樣,取下牆上的佩劍,朝著桌案瘋狂劈砍,一直到劍瓖嵌在木頭里卡著出不來,才喘著粗氣停了下來。

宇文邕無力的垂坐在地上,雙手抱頭痛哭。

「朕輸了……朕輸了!要怎麼辦,怎麼辦!

誰來告訴朕,到底要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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