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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江南商會,少英院

而圍繞著聖上的心思,江南商會眾人已經進行了數天的研究討論,連年都沒過好。

「三十稅一雖是太祖所定,但聖上似有意更改。加征是肯定的,只是不知道要加到多少?」

「這正是為難之處。說多了,日後恐怕虧本;說少了,龍顏不悅,後果嚴重。」

唐默放下茶杯,稍顯無奈地說道︰「只說加征,不說具體數額,待聖上最後決定也就是了。」

眾人面面相覷,都苦笑點頭,表示可以先這麼糊弄。

其實,加征是肯定的,但朱由校還真不會加征太多。因為,明朝中後期的商稅收得太少,跟三十稅一的關系並不象想的那麼大。

該征的不征,偷稅漏稅嚴重,才是最大的問題。這與士紳地主隱漏錢糧,升斗小民承受重負是差不多的道理。

當然,太祖所定的商業政策也有很大問題,或者說是已時過境遷,不適合現在的社會經濟情況。

建國之初,商業活動經受戰亂,很是蕭條。

所以,朱元璋對商業和商人采取了保護措施,定商稅‘三十稅一’,還規定書籍筆墨農具、舟車絲布之類皆免稅,並下令裁撤稅課司局364處,使商稅較元末大大簡約。

在明朝前期,這樣的政策確實促進了商業的發展。

但到了明朝中後期,工商業已經繁榮起來,皇權(包括太監、後宮、藩王)、官權、紳權也紛紛介入,稅收流失就成了大問題。

在後世人看來,攔路收費總有那麼點敲詐勒索的惡霸意味。可你看到整個大明的商稅收入,以及征稅關卡的數量,就會覺得太少了,都太少了。

打個比方,在後世的省、市、縣,甚至是區,都有稅務局,數量有多少,反正很多很多。

但在大明呢,早期還有四百多個稅課司局,但到了十七世紀早期僅存一百一十二個。

為什麼本來就少,後來就更少上加少了呢?原因也很簡單,無利可圖不說,還得朝廷倒貼。

比如明隆慶二年,戶部報告某個稅課司巡檢每年俸糧工食費不下四百余兩,而其征收折鈔銀僅為一百一十兩。

看吧,還設什麼卡,收什麼稅?征收上來的銀子還不夠收稅人員吃飯的,趁早關閉還能省點銀子。

大明很奇葩,太特麼奇葩了,朱由校看到這些數據資料,越來越覺得是這樣。

收個稅吧,還能越收越虧本,這也太扯了吧?

原因何在呢,是商業不發達,還是商賈不走陸路、水路,改成航空運輸了?

當然都不是,明朝中後期的商業很發達,行商販貨的也很多,但關鍵卻是在收稅的人,以及免稅的群體。

舉個最簡單,或者說有些荒謬的例子。

萬歷三十七年,山西汾陽縣的商稅是六千六百多兩,相當不錯的數字;而萬歷六年,浙江金華縣的商稅卻不足七兩,跟沒收是一個樣。

拋開年代的差別,就可以看出在大明地區間的商稅征收的不平衡。發達繁榮的地區,商稅反而更少,在經濟發達的地區,尤為明顯。

除了征稅設卡的滯後,更主要的還是官員對于征收商稅的懈怠,甚至是抵觸。

正德年間的何遜在管理沙市稅課使司時,一旦完成定額,他就減少對商賈的抽稅;

嘉靖朝的邵經邦接任何遜之職後,在三個月內完成定額,余下的本年數月時間便啟關任商賈往來。

同樣是嘉靖朝的楊喬時,榷稅杭州時,令木商自署收入入進行稅收評估。

這特麼的就是在史書上被大贊特贊的名臣,慷國家之慨為自己沽名釣譽,估計也沒少收商賈的好處。否則,怎麼會如此貼心的為商賈集團謀取利益?

如果按照這三位「名臣」的收稅標準,別說三十稅一了,就是一百稅一也達不到啊!至于定額,不過是比以往相比能看得過去的數字。

楊喬時這個大混蛋就更過分了,領著國家的俸祿去征稅,你讓商人們看著給。做慈善,還是打發要飯的呢?

所以,稅率很低還不是最大的問題,能真正落實地征收,收入也肯定比現在要高得多。

當然,既然要改革,朱由校就準備一步到位。盡管這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問題,但路總要走下去,排除困難,解決問題,總不會變得更壞就是。

而江南商會的人肯定不會明白皇帝的深遠考慮,他們覺得加稅是肯定的,皇帝需要錢嘛!

不管是掠奪,還是壓榨,只要不是敲骨吸髓,只要還有賺頭,也只能忍下去了。

但在江南商會的高層人物中,卻有嗅覺更加靈敏,想得更加深遠的。

「諸位,在某看來,增加稅率是肯定的,但未必會很高。」

夏中時捋著胡子開口說道︰「看看《大明論壇》,最近兩期可都是在說官員的問題。邵經邦、楊喬時都是官員的反面典型,是沽名釣譽的小人。」

頭不大,眉毛稀疏,身材干瘦,但微黑的面孔時時顯露出深邃雋冷的思想。這就是夏中時,平常不顯山不露水,卻常常有驚人的想法。

而夏中時能躋身江南商會上層,是同鄉唐默的賞識和力薦。因為夏中時少時入私塾,「十歲通經史大義」,聞名鄉里。

如果不是父親和大哥相繼去世,家中只有他一個男丁要撐起重擔,他不會「輟儒之賈」。說不定,他已經金榜題名,成為官員了。

別人或許不喜歡夏中時,他也不喜歡貪鄙不文的商賈,但唐默卻甚是看重,笑著說道︰「老夏,說得再明白些,也讓大家放心。」

夏中時不緊不慢地喝了口茶水,緩緩說道︰「邵經邦、楊喬時辜恩買名,有負朝廷。身為榷稅官員,卻不盡職盡責,還當的什麼官兒?」

唐默沉吟了半晌,猜測道︰「你的意思是說朝廷還要整頓官場,並不只是針對江南商賈?」

夏中時嘿嘿一笑,說道︰「我不說諸位心里也清楚,依著現下官府的執行力,就算把稅率提高幾倍,商稅能增加幾何,朝廷又能多收多少?」

略帶輕視地掃視著眾人,夏中時繼續說道︰「地主士紳隱漏拖欠,商賈偷稅漏稅,這都是表面上的問題。朝廷打壓劣紳地主時,可也沒忘了處置地方官員吧,這就是看到了本質。」

「商賈偷稅漏稅,固然有責任,可也是身不由己,向聖上剖析明白也就是了。萬歲既要商會自查自糾,那就訂出章程,誰再敢有不法,即刻清出商會。」

「為了保證商會不為個別貪財忘義者牽連,某以為可設入會門檻。入會者交納保證金,若有偷稅漏稅等不法行為,沒收保證金,逐出江南商會。」

眾人或沉思,或皺眉,或不悅地看向夏中時。最後,目光集注到唐默身上,等著他這個會長的決定。

唐默思索半晌,微微頜首,說道︰「老夏言之有理。咱們日後不管所交的稅能不能為朝廷所得,都一樣要奉公守法。交保證金,犯法者予以沒收並取消商會會員的資格,這是讓萬歲息怒消火的,某以為可寫在上呈的建議中。」

「會長——」一個中年商人頗有疑慮地說道︰「如數交稅問題不大,但四下打點又怎麼處理?以前是顧一頭兒,現在照顧兩面,怕是要虧本啊!」

「那就不打點。」夏中時很干脆地替唐默作出了回答,「別忘了,江南商會若是如海商、中華兩商會擁有上書權,自有聖上作主,還怕什麼?」

「老夏說得在理。」有商人點頭贊同,說道︰「去年可是看出來了,聖上對違法官員的處置極為嚴厲,頗有太祖之風。明初,太祖曾明杖貪吏,追其俸以償商人……」

「海商商會和中華商會就是仗著這個,江南商會也是奔著聖上的賞識來的。」又有人附和道︰「若不為此,誰大過年的不回家。」

唐默笑著頜首,知道上書的主基調算是定下來了。

這也不意外,來的時候就準備付出重大代價,得到與海商商會和中華商會一樣的待遇。

現在看來,聖上恐怕意不在此,並不打算強取豪奪,那就沒什麼可怕的了。遵紀守法嘛,總歸是有個約束,可別象那些被砍頭的士紳生員,到死都還叫屈呢!

…………………

「萬歲爺元旦大吉大利,萬事如意。」五月歡叫著飛跑過來,跪倒磕頭,拜年話兒說得順溜。

趙大寶卻傻乎乎的,吭吭哧哧地磨蹭過來,在五月的催促提醒下,跪倒叩首,就是拜見萬歲,卻遠沒五月的小嘴甜。

朱由校打心眼里喜歡這個小可愛,上前拉起,還捏了捏丫頭的小臉蛋兒,笑道︰「五月呀,今天都吃得啥呀?」

五月咧開小嘴嘿嘿笑著,也知道皇帝是在逗她,脆聲說道︰「中午吃的豬肉飯和細粉湯,晚上還不知道呢!」

趙大寶嘿嘿笑了兩聲,不知道是在笑話五月,還是覺得就是可笑。

朱由校模模丫頭的腦袋,有些奇怪地問道︰「真是巧啊,又是你第一個看到朕過來。」

五月眨著大眼楮笑著說道︰「也不是巧啊,我在這兒堆雪人,忙了好一陣子呢!」

雪人兒?朱由校瞅著甬路邊一個不圓不方的怪雪堆,覺得自己的想象力有些貧乏,竟沒看出是個雪人兒。

五月倒沒這個覺悟,還在說著︰「五月知道萬歲早晚會來,便堆個雪人迎接您。」

說著,她轉頭沖趙大寶瞪眼道︰「不讓你跟著非跟著,還不如我一個人堆起來快呢,還堆得那麼丑。」

趙大寶撓著腦袋,說道︰「不是還沒堆完嘛,先推個大堆,再砍吧修吧,就象個人兒啦!你也沒說是給萬歲看的,要不,俺能堆得更快更好些。」

五月撇了小嘴,很嫌棄的樣子。

朱由校倒很欣慰,孩子嘴里說出來的才是最真誠的,不是恭維,是發自內心的。

李成成把兩盒糖果遞給五月和趙大寶,說道︰「小五月呀,還有你,這是獎勵你們的。」

五月歡喜地接過,說道︰「萬歲爺,我要繼續堆雪人,您回去的時候就能看見了。」

「別凍著了。」朱由校囑咐著,「冷了就回屋歇著,什麼時候堆好,朕都會來看的。」

五月痛快地答應著,把糖果放在旁邊的石桌上,又抄起了小鐵鏟,還招呼著趙大寶,「快點干哪,傻愣著干啥?」

哎,趙大寶痛快地應了一聲,怎麼看五月怎麼象自己失散的小妹,被支使得團團轉也沒半點怨言。

陪著皇爺繼續向前走,李成成在旁小心地開口問道︰「皇爺,少英院的孩子們長大後,是做官,還是做別的什麼——」

「工作。」朱由校給李成成做了補充,這個簡單的詞在古代還不流行,更普遍的應該叫營生,經營生活的意思。

轉頭看了一眼李成成,朱由校微笑著說道︰「不是做官才有出息,朕正在努力改變這種觀念。也不是科舉出身的才能做官,這也是朕要改變的。」

哦,李成成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她有個幼弟,倒是想送進少英院來,覺得皇爺如此看重,肯定有前途。

朱由校也知道觀念很難改,所以才看重少英院。

這些孩子從小培養,按他的設想規劃學習各種專業,如同一張白紙,可以由他揮灑,繪出最希望最美麗的人生圖畫。

當然,新學也是他的希望所在。只不過想讓那些讀書人放棄入仕的夢想,安心從事他業,卻不是那麼容易。

孫元化怎樣,還信的洋教呢,可依然以得授官職而自喜。

本來朱由校想弄個技術官員的品級,並讓他們穿與傳統文官有異的官服,但最後卻放棄了。

因為他想通了,這樣等于人為地制造出了官員的分類。身著不同官服的技術官員很可能遭到歧視,甚至他們也可能覺得低人一頭。

正途出身,引以為傲,這是很普遍的思維。在科舉中,還有進士、進士出身和同進士出身的分別呢,何況是非正途出身的技術官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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