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庭軒外放的任命果然很快下來, 消息傳來當天, 賀庭軒被靖安侯叫去了外書房,父子二人一直聊到深夜。
青縈這邊, 大嫂來幫她整理行李, 努力說許多西北的好處,生怕她一時接受不了, 心中不樂。
青縈反倒是十分淡定,甚至心中隱隱歡喜。西北環境必然是沒有京城好, 可是去了那兒,就相當于他們分家出去了,以後上頭沒有公婆,又遠離了京城是非,只有她和賀庭軒兩人過日子, 還是十分逍遙自在的。
但是這些想法不能說出口, 青縈也只能接受了大嫂的安慰和好意,認真听取大嫂的建議,準備許多趕路要用的東西。
晚上賀庭軒回來,見了青縈第一反應是愧疚與歉意。
「娘子, 以後要累你吃苦了。」
「你是去當官的,又不是被流放的,我只不過從京城的後宅轉到了西北的後宅,哪里會吃什麼苦。」
賀庭軒卻說︰「不是西北,是南邊!」
「啊?」青縈驚訝,此前不一直都說要去西北嗎?
賀庭軒連忙解釋︰「是我自己想要去西北, 但是最後聖上定下的,是去南邊沿海的明縣。」
「明縣?」青縈是第一次听說這個地方。
賀庭軒不太好意思地笑︰「都怪我,只讓人傳來下放的消息,不曾說清楚。聖上後來又單獨召見了父親,父親一早就希望我能去歷練歷練,便借著這個機會提了出來。但是西北是我自己的念頭,父親不同意,把上任之地從西北換成了明縣。」
至于明縣是什麼樣的地方?
「明縣和南城相鄰,不過不歸南城管,由于運河剛好繞過了它,所以沒有南城的繁華,是個小地方。」
青縈卻覺得,這與去西北差距太大了,哪怕沒有南城的繁華,既然在南城邊上,百姓生活必然不差。
賀庭軒笑盈盈地看著她︰「以後有機會,我可以陪你回南城看看。」
青縈對此倒是沒什麼太大執念,只是指著那堆專門為「去西北」準備的東西無奈︰「你這也太過粗心了,虧大嫂想破了頭幫我整理出來的東西,全是毛皮棉襖,就怕我們去了那凍著了。」
賀庭軒嘿嘿傻笑,拉著她的手連連道歉,又說明日就去給大嫂賠不是去,心里卻是說不出的歡喜。晚上躺在床上,賀庭軒才偷偷說︰「以後就我們兩人,你想在家中做什麼就做什麼,要是想出去,也隨時能出去。」
原來,他是看出了青縈向往「自由」的心。
「這有什麼好賠不是的!」第二日,大嫂得知前一日的誤會,立刻笑著表示完全不介意,「阿彌陀佛,能去明縣真的是太好了!這樣的誤會我巴不得!」
青縈心里十分溫暖,此前被秦沅影響的心情在大嫂種種貼心舉動下中慢慢恢復了。人嘛,總會遇到幾個人渣,無視她、跨過她,自己的日子還能被賤人影響不成?
賀庭軒調任的時間挺寬松的,但靖安侯似乎並不想讓他們多停留,吏部文書一拿到,就催著他們趕路上任去。
青縈以為靖安侯是怕夜長夢多,安王府又鬧出什麼ど蛾子,她也不想再被秦沅惡心,于是快速打理好了後宅,夫妻二人輕車從簡地南下。
在這個時代,女人能有機會走出後院走遍各地,是微乎其微的機會。這次跟著賀庭軒,青縈非常難得地體驗了一次從北到南的游山玩水。
他們從初春開始出發,一路南下,遍覽春光,到了有名的地點,還會特意停留,去那膾炙人口的地方走走看看。
但是走了一段時間,悠閑的「下江南」之行有了一點小意外。
青縈吐了。
夫妻二人下榻驛站,青縈吃了一口當地特色的面,把一天的吃食都吐得一干二淨。
賀庭軒臉都嚇白了,像個油鍋上的螞蟻,一邊讓下人立刻去請大夫,一邊扶著青縈不停安慰。
「沒事沒事,肯定是這幾日累著了,都怪我,沒顧慮到你身體嬌弱。」也不知道是安慰青縈還是安慰自己。
青縈勉強壓下嘔吐的,听到他焦慮的碎碎念,好笑不已。
「別急,是好事。」
賀庭軒以為她是安慰自己,有口無心地應和︰「對對對,肯定是好事,是好事。」
青縈兩手夾住他的臉,讓他正視自己,一字一句地告訴他︰「真的是好事,你听我說!」
賀庭軒眼楮一亮,立刻起身︰「大夫來了,娘子,我知道是好事,但是還是讓大夫看看!」
青縈扭頭,果然看到澄心領來一位須發皆白的老大夫。
無奈,只好讓權威之人把消息告訴這個呆頭鵝了。
老大夫看著年紀大,眼楮卻靈的很,一把脈,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斷,沒多久時間,就收了手笑呵呵地恭喜賀庭軒︰「恭喜大人,夫人有喜了!已經三月有余,胎相很穩。」
賀庭軒張著嘴呆呆地看向青縈,視線慢慢往下,最後定在她的小月復上,愣愣地問︰「娘子,真的被你說準了?是喜事?」
老大夫笑了︰「三個多月了,夫人早該知道了,可不說準了。大人放心,一切好的很,夫人往後起居飲食保持原狀便可,如有孕吐,根據自己口味吃些酸酸辣辣的都行,不是大問題。」
賀庭軒听得更加呆了,直到老大夫走了,他才心有余悸地坐在青縈的對面,問她︰「你早就知道了?」
青縈點頭。
他疑惑︰「那你為何不早說?」如果早說,安王逼婚之時說不定會有所顧慮,而父親,恐怕再不會有嫌棄她的想法。
他沒敢告訴青縈,怕她生閑氣,父親與他單獨聊時,的確有過讓他借此機會休妻或者和離的想法。與他真心喜歡上青縈不同,哪怕青縈表現得再優秀,父親對她庶女替嫁之事依舊耿耿于懷,尤其當他中了探花,前途似錦,而蕭家終于遭了報應成為庶民以後。
父親一直覺得愧對于他,明知休妻會讓靖安候府背上涼薄的名聲,也想要他重新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妻子,對方不一定是秦沅這個郡主,但至少要和大嫂一樣,是名門閨秀。
他感動于父親一心為他著想,可也不願意休妻。為此,父親還對他有所不滿,認為他太過優柔,繼而對安王和皇後的動作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如果不是他孤注一擲自請去西北,父親恐怕還會作壁上觀。
要是青縈早早把懷孕的消息公布出來,這些事可能都沒有了。不看僧面看佛面,父親為了孫兒必然會主動同安王周旋。
青縈卻說︰「我起初也不知曉,確認懷孕的時候,正是秦沅鬧得最凶的時候。」
「這不是老天也在幫我們嗎?你是怕出什麼意外?」
青縈抬眼看向他,說︰「你想听真話還是假話?」
賀庭軒心里有些不安,眨了眨眼楮說︰「是不是同我有關?假話如何?真話如何?」
「假話也不算假,我怕這些風波傷了孩子,尤其怕秦沅仇視我月復中胎兒,使出什麼毒計。」
賀庭軒想想秦沅這個沒廉恥沒底線的女人,點點頭,還真有可能。
「那真話呢?」
「真話是,我不確定,你會不會屈服于皇權家族。如果皇家施壓,父親逼迫,安王秦沅或利誘或色誘,你是否能堅持住。」
賀庭軒臉色慢慢暗下來︰「你不信我……」
青縈低頭︰「我是不想以孩子為要挾,若為了孩子你選了我,那以後終有遺憾與不甘。」
賀庭軒急了︰「我根本就不會做別的選擇!你就是不信我!」
青縈看他臉上露出受傷的神色,心里有些抱歉,可是︰「男人多薄幸,自古以來,皇家公主強嫁,幾人能堅持糟糠之妻呢?我若說出了懷孕之事,你們是否會以為我以此要挾?變心我能承受,但我的自尊不允許我用孩子挽回感情。」
賀庭軒猛地站起身,在屋里走來走去,似乎心頭憋著火,卻顧慮著青縈在邊上,散發不出來,只能快步來回走著。
走了幾圈,他猛地停住,看著青縈氣道︰「如果我當初選擇了秦沅……」
青縈抬頭回視他︰「那我帶著孩子離開,你不會知曉有這個孩子,而我,如果他能好好生下來,我就養他,若他堅持不住,那便是他沒這個命。」
賀庭軒一想到那個情景,心就空了一大塊,又氣又傷心,還帶著後怕。再怎麼都沒想到,青縈竟然將「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做到了極致,容不得半點沙子。
但是他委屈啊!三個多月了,他半點不知曉孩子的存在;而他為了他們這個小家四處奔波,青縈卻對他沒有全然信任。他以為他們是並肩作戰,結果妻子還在對他半信半疑。
「你太過分了!」他想發火,可一對上青縈盈盈的目光便消了一半的火氣,難听的話說不出來,只能氣悶至極地喊出這麼一句。
青縈第一次看他這樣生氣,不僅氣,還有無盡的委屈,望著她的眼神,仿佛被負心了一般。
她起身,走到他面前。
賀庭軒冷哼,扭開頭不理她。
青縈揚起了笑,伸手抱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他的胸前,討好︰「相公,對不起,我向你道歉好不好,你原諒我最後一次!」
只是青縈第一次對著賀庭軒撒嬌,第一次這樣柔柔地同他說話。
賀庭軒直挺挺地站在那,愣住了。
青縈輕輕搖晃他的身子︰「真的,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原諒我吧好不好?我知錯了!以後一定信你愛你,再也不懷疑你了!」
賀庭軒眨巴眨巴眼楮,懷疑地看過來。
青縈踮起腳尖,輕輕啄了一下他的左臉。
賀庭軒僵硬了身子,一頓一頓地抬手模自己的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青縈偷笑,又踮起腳啄了一下他的右臉︰「不生氣了好不好?」
賀庭軒臉刷地紅了,通紅通紅。
「那你再親一下?」傻乎乎的,一副懷疑自己做夢的模樣。
青縈笑出聲,對著他的唇親了一下。
賀庭軒更恍惚了,抿抿還留有余溫的嘴唇︰「還是有一點氣,你再親一下。」
青縈笑得不行,捧住他的臉連連親了好幾下︰「這樣行了不?還氣不氣?」
賀庭軒嘴角上揚,又立刻壓下︰「我……」
青縈眼神危險︰「還生氣?」
賀庭軒反射性說︰「不氣了!」
青縈笑出聲,抱住他︰「你怎麼這麼可愛!」
賀庭軒咧著嘴回抱︰「說好了,以後不許不信我!不許瞞我任何事!」
青縈靠在他胸前︰「知道了知道了!」
夫妻小矛盾解決了,賀庭軒興高采烈地寫信給侯府,通知這個大喜事。
這的確是大喜,在經歷了逼婚這樣糟心的風波以後。
但是,別人可不像賀庭軒這樣單純,一听說青縈已經懷孕三個多月了,立刻明白了青縈的保留。
大嫂是心疼,同丈夫說起這個弟妹,言語中都是憐惜。
而靖安侯,則很是感嘆,心底始終隱藏的那絲懷疑與不甘,完全消散了。倘若真的是蕭青縈使計嫁入侯府,郡主逼婚之時,她為了自保,爆出身懷有孕是最好的辦法,可她竟然沒有,直到一切塵埃落定,瞞不住了,這才說了出來。
蕭青縈這個兒媳,自尊到了極點,蠅營狗苟之事恐怕真的做不出來。
同樣的消息,很快在靖安侯府有心散布之下,傳到了安王府中,秦沅還在為賀庭軒的逃離生氣,听到這個消息,驚得打碎了皇帝安慰她送來的瓷器,她顧不上,提著裙擺匆匆往外跑。
「去宮里!」
作者有話要說︰ 趕在0點前發出,有些錯別字,又檢查捉蟲了一下。
今天去給我媽買衣服,我深深覺得,賣衣服的對我媽這個年齡層女性太忽視了。腿都走斷了,看到的衣服不是年輕人穿的就是外婆穿的。最終在波司登買了一件羽絨服,回到家再看看,我已經有預感我媽肯定不喜歡……每次給我媽買衣服都是巨艱難的事情,但我這個不長記性的,每次都信心滿滿地跟我媽說,今年我幫你買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