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侯輕描淡寫, 劉氏心中不平, 靖安侯發怒了,劉氏此時倒反過來安慰他︰「說不定因禍得福, 庭軒反而找了一個好妻子。我看這個蕭青縈條理分明, 胸有城府,能在妹妹手底下出落得如此好, 必然有一番本事。以後我多看著點,只要人不走偏, 是當家主母的料。」劉氏內心對青縈不見得多看好,但她對蕭賀氏母女更厭煩,因此,明著夸青縈暗著貶損蕭賀氏,這樣的好話, 她半點不介意多說。
靖安侯怒道︰「我是為這個?我怒的是蕭重!好大的膽子, 敢如此糊弄我賀家!要是蕭青縈是個上不得台面的,你看他會不會猶豫?即便如今這庶女看著有點腦子,但終究出身低微,眼界格局如何與官家嫡女相比?難保他日不會出問題!蕭重這忘恩負義之輩, 竟是害我賀家!」
劉氏心中十分暢快,多年的郁氣今日一朝出了,多虧蕭賀氏這個潑婦自毀長城。但是口中依舊勸著︰「蕭青縈的話也不能全信,侯爺還是要去南城調查一番。」
「這還用你說?不過依這兩夫妻的性子,十之八、九是真!」
劉氏暗暗撇嘴,還不是你過于自信, 以為蕭重不會把私心用到侯府來?結果呢,陰溝翻船,害了兒子!
「我過去就說過,妹妹表面看上去把蕭家管得死死的,大事上卻一直跟著蕭重轉,今天這事,她但凡對庶女好點,亦或蕭重想出這陰險主意時極力反對,就不會有這場面!」
靖安侯重重地吐氣,怪誰?他那好妹妹是懷疑他們舅家不顧情面要退親!這是把他們往最壞想!
其實蕭重夫妻的顧慮是人之常情,靖安侯此時覺得妹妹妹夫是小人之心,要是時間倒流蕭家讓侯府選擇,還真難保侯府不會退親。可路已經走到如今這步,靖安侯絕不承認侯府會這般薄情,自然惱怒蕭家無恥。
「這事你就當不知道,我會派人打听,無論蕭家什麼態度,府里的蕭氏就是蕭家嫡長女,二房主母!」
劉氏自然爽快應下。賀庭軒娶什麼樣的妻子她並不上心,至少不像親生兒子那般事事掛念。原本她就厭惡蕭文縈,如今陰差陽錯來了一個敵人的敵人,一想到蕭賀氏白替庶女做了嫁妝,她心中就暢快不已。再想到從此後,丈夫、次子都將對蕭家離心,她都快覺得,蕭青縈簡直是她的福星!
這邊靖安侯夫婦或怒或喜,這邊,青縈和賀庭軒一路無話地走進了自己的院子。
進屋,兩人分坐在案幾兩邊,氣氛尷尬。
原本喜盈盈想要來行禮討彩頭的丫鬟們,未踏進門,就僵了臉色暗暗退了回去,心中驚疑不定,不知這新婚夫妻是怎麼了。尤其是青縈帶來的陪嫁,被男方的丫頭各種打量,心中惴惴。
青縈沉吟許久後,率先出聲︰「賀二哥,抱歉……我不知向侯爺坦誠後會如此結果。」
賀庭軒緊張得連連搖頭︰「是我不好意思,父親在家中甚是威嚴,我不敢力爭,恐怕無法滿足表妹的心願了。」
青縈听著這話音不太對,怎麼完全不為娶不到心上人而傷心的模樣?反倒對她說抱歉。慢慢側臉看過去,見他果然一副愧疚尷尬的模樣,卻不見絲毫失落。
她忍不住問︰「你從此不能娶嫡姐,不傷心麼?」
賀庭軒看著黃花梨木的桌腳,盯著那上面的紋路嘆了一口氣︰「是我同她沒緣分吧,但願她能恢復健康,日後嫁一個好夫君,也不枉我們折騰這一場。」
青縈自言自語︰「你倒是愛得寬容。」
賀庭軒看過來︰「什麼?」
青縈搖頭,問︰「那我們呢?日後之事你心中可有想法?」
賀庭軒覷了她一眼,只見她側臉瑩潤無暇,睫毛縴長動人,唇不點而朱,即便此刻微微蹙眉,也有一番楚楚動人之美,心頭又跳了一下,臉刷地紅了,趕緊低頭︰「我……我……也不知道……你……你呢?」
青縈如何說呢?正妻的位置她已經佔了,佔便宜的人是她,她說什麼也沒法給他補一個蕭文縈。
思索良久,她說︰「你若信我,日後家中諸事我替你打理妥當。雖無奈佔了你心儀之人的位子,但他日你若又喜歡誰了,我可以幫你張羅,到時也不會打擾你們的生活。」這話她說的都覺得不好意思,有她在這里杵著,賀庭軒別想再找到門當戶對的良緣了,只可能納妾。
賀庭軒低落地「哦」了一聲。他听出來了,青縈沒打算同他做真夫妻,剛才的羞澀眨眼就被撲滅。後邊的話根本沒听進心里去。
青縈只當他也明白了自己的處境這才失落不已,心中反而覺得這才是正常反應。如何會像之前那樣,沒了心上人反而傻樂的?看來這人只是反應遲鈍了些。這不,終于明白過來了。
屋里兩人說的小聲,外頭等著道喜的下人越來越慌張,紛紛猜測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這時,賀庭軒的乳母步伐矯健的進來,一見到一群丫頭湊在主子門前嘀嘀咕咕,立刻眉梢一立,怒道︰「一個個杵在門口干什麼?欺負二少夫人臉皮女敕,無法無天了嗎!」
一個大丫頭打扮的瓜子臉姑娘率先走出人群,滿臉笑意地去攙夏嬤嬤︰「嬤嬤,您可算來了,我們正等著進門給二少爺二少夫人道喜呢!可是瞧著里頭動靜不太……嬤嬤您來的正好!二少爺最听您的話了,您幫我們去瞧瞧,要是不是那一回事,我們好見見主子,拿個彩頭呀!」
夏嬤嬤斜眼看她,一臉狐疑地走上前,側耳听了听,里頭安安靜靜的沒有半點聲音。她扯了笑臉,揚高了聲音︰「二少爺,奴婢來給您道喜啦!」
里頭立刻傳來賀庭軒的回應︰「是乳母麼?快進來!」半點不見不高興的樣子。
夏嬤嬤瞪了這群小蹄子一眼,笑盈盈地跨進門檻。一進門,就見二少爺身邊坐著一個身姿窈窕的新婦,明眸善睞,神色親和,不但不像鬧不愉快的模樣,反而一見就讓人心生好感。
「年紀大不中用了,今日兒來晚了,老奴給二少爺二少夫人賀喜,祝二位舉案齊眉、白頭偕老!」說著,恭恭敬敬地給兩人行禮。
賀庭軒連忙上前扶她︰「嬤嬤你前幾日累壞了,在家好好歇著就是,何必如此多禮!」
听到里頭的動靜,外頭的丫頭們立刻笑嘻嘻地紛紛進門來,歡聲笑語地給兩位主人賀喜。
青縈笑了笑,喚了小綠給眾人賞。難為她們,等了這半天,就為了道一聲喜,賺一份彩頭。
新夫人什麼性格眾人不知,也不敢表現太過率先得罪了人,賺了賞,年紀不大的丫頭們又是好一番奉承,完了便各自下去干活了。
青縈問賀庭軒︰「哪幾個是你身邊丫頭?」
賀庭軒說︰「橙衣服的是澄心,黃衣服的是金粟,碧色衣裳的是白鹿,藍色衣裳的是水紋。」
青縈暈了︰「這麼多人,我如何記得誰穿了什麼顏色的衣裳,而且也有重復的吧?」她是根本沒觀察丫頭們穿了什麼顏色的衣服。
賀庭軒卻非常肯定地說︰「不會,這四色就她們穿,不然我也會分不清這許多人。」
「哈?」青縈驚訝,世上還有這種分不清人的毛病?「你是只分不清丫鬟,還是所有人都分不清?」
「打扮相似的不容易分清。尋常人都能記得。」
「她們伺候你多久了,你現在還是分不清麼?」
賀庭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莫笑我,這四人已經伺候我五年了,只是看似時間久,實際真的不多見,丫鬟們又打扮相似,我便分不清誰是誰,所以定下了她們衣服的顏色,一見衣服我就知道了。」
「澄心、金粟、白鹿、水紋……莫不是澄心堂紙、金粟紙、白鹿紙、水紋紙?」
賀庭軒擊掌︰「是了!這麼一聯系是不是覺得記人又快又方便?」
青縈好笑地搖頭︰「那不一定,白鹿紙也有黃色,我萬一同金粟搞錯了呢?它還有白色,我哪天認錯哪個白衣丫鬟了呢?」
賀庭軒一愣,竟覺得有道理,他記得住,青縈剛來,必然會搞混,思慮再三︰「那要不改了,改成……」
「別別別!」青縈連忙喊住,「我多見見便能認得出了,萬一改了一個不好看的顏色,從繡娘到白鹿,全都得恨上我了!」
賀庭軒不以為然,但是青縈說認得出,他就不費心了,他更怕改了他自己認不出……
事後青縈仔細回憶剛才所見,又出房門見侯府的下人見多了,這才明白賀庭軒的「分不清」情有可原。
侯府規矩森嚴,下人也分幾等,每個等級,衣服除了色彩,其余一模一樣。連妝容也是,不允許丫鬟濃妝艷抹,發型、配飾沒有分別。青縈這輩子只見過蕭家的內院,規矩並非如此,她不清楚,這是侯府特例,還是高門大院才如此規矩儼然。
蕭家遠在南城,新婚三日的回門便被省去了,好在也是路遠,不然更加尷尬。
賀庭軒還在讀書,他去年中了舉人,正在為下一屆科考奮發圖強。青縈也明白了他說的不常見丫鬟們是何原因。賀庭軒在京郊書院念書,七日回一次家,據說未婚時,半旬才回一次,說是貼身丫鬟,其實不過一個月見兩次而已。
家里男人不在家,青縈閑著沒事就把他們院子的事情理了理。前頭也說了,侯府規矩嚴格,大事基本沒有,就是一些侯夫人注意不到的小事,她來了,就把陳弊慢慢去除。
她不知道,在她循序漸進整頓賀庭軒的院子時,靖安侯和劉氏也在觀察她。見她管家剛柔並濟,心有章法,為人不卑不亢,從容不迫,心中的大石便慢慢放下來,安穩了。不管怎樣,萬幸,這個庶女不是上不了台面的。
于是,有一日,青縈請安後突然被劉氏留了下來。
一同留下的還有大嫂張氏。張氏生完孩子不久,身上還微微帶著豐腴,她對青縈的態度親而不近,再加上劉氏,三人坐在一起其樂融融,但是心卻隔得遠遠的。
青縈對侯府的人並不熟悉,自不會貿然貼上去套近乎,同樣是面上可親,心中淡定如水。
靖安侯往上數三代的祖母是皇家公主,與皇室有沾親帶故的關系。這一輩的靖安侯同皇帝一起長大,兩人政見一致,出了名的君臣相和。大嫂張氏的父親是御史大夫,從一品官員,名門世家。哪怕青縈是正宗的嫡女,在這個家里,也是出身最低底蘊最淺的。
但是青縈不覺自卑,人的出身是注定的,就像一個未煆燒的花瓶,有人出生就被加工好了,琉璃琺瑯花團錦簇,有人只是個白坯。前者自己再加工的心血少一點就能精美絕倫,後者只要花了功夫一樣能變成上品工藝。哪怕變不成,你是花瓶,我也是花瓶,配上合適的花,各有各的美,有何高下?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休息,終于可以提前更新了。周末愉快,期末考的小可愛們考試順利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