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從馬修德早已干涸的眼眶中流出。
這一別,可能便是永遠。
千言萬語,除了除了一句保重之外,都說不出口。
常年坐在火山口上,自詡已經千錘百煉的馬修德抹去的眼淚迅速在手背上凝結成冰。
看著熟悉的背影越走越遠,馬修德感覺心悸氣短的厲害。
吳冕與隊列匯合,邁步走向貨機。
「小師叔!」一台車開進機場,林道士按下車窗,大聲喊道。
吳冕微微皺眉,和楚知希說道,「你們先上去,外面冷,小心別感冒。」
「林道長啊,他是來和你告別的吧。」楚知希笑了笑,沖著林道士的寶馬揮了揮手,也沒管他看沒看見,帶著身後8人走上貨機。
「老林,你急急忙忙跑過來干啥。」吳冕見林道士跳下車,略有些不耐煩的斥道。
林道士把耳包戴上,跳下車,道,「我準備听你的話,要封山,可是範老爺子不干。」
吳冕微微皺眉。
「他听說你要去天河,說要來送你。」林道士嘆了口氣,縮在軍大衣里,「我說走嘴了。」
「你說什麼了?」
「我念叨著讓老爺子在天有靈,保佑你平安歸來。正好範老爺子在……這不是最近習慣了麼。」林道士訕訕的說道。
吳冕哭笑不得,道,「這大雪天的,折騰啥。」
林道士和吳冕招呼了一聲,見小師叔沒生氣,便跑到後門處,打開車門。
秋末,見範仲之穿一身厚實的衣服覺得好笑。可是在冰天雪地中里一層外一層的厚厚衣服看起來格外的暖和。
「老爺子,你怎麼來了。」吳冕走過去一起攙扶範仲之。
「不用。」範仲之甩開林道士和吳冕的手。
「小子,我听林道長說你要去天河?」範仲之問道。
「嗯。」吳冕點了點頭,「全國都在支援,我去看看,能幫上什麼忙。」
「我抓著林道長問那面的情況。」範仲之的表情很嚴肅,臉上溝壑縱橫,每一道細紋都寫滿了故事。
「老林和你說什麼了?」吳冕問道。
「這就對了麼。」範仲之彎著腰,笑道,「每次听你說話都別扭,您您的,听著就外道。」
「是真沒心情客套了。」吳冕道,「老爺子,我不在家,你多保重,趕緊回去吧,小心別感冒。」
「沒那麼嬌貴。」範仲之道,「這點風和從前沒法比。我听林道長說,那面的情況很嚴重。」
「還行。」吳冕不想老人家擔心,笑了笑,說道,「比平常的流感重一點。」
「胡說。」範仲之罵道,「03年的時候我是支書,那時候什麼樣我不知道?你以為我老糊涂了?!」
「嘿,看樣子治療效果不錯。」吳冕笑道。
範仲之怔了一下,哈哈笑了笑,「小子,別想蒙我。老子我年輕時候扛過槍,尸山血海里趟過來的,你那點小心思還想瞞著我,扯淡。」
「哦?」吳冕來了興趣,問道,「老爺子,你給我講講你看出什麼來了。」
「沒有林道長說我也知道。」範仲之正色說道,「03年已經很嚴重了,我記得發熱門診是那時候開起來的。」
「對。」吳冕點頭。
「那種情況下國家也沒說封城。」範仲之道,「現在呢?鐘醫生剛剛確定,幾天後就直接封一個千萬人的大城市,你跟我個老支書說這沒事?」
吳冕微微側頭,好奇的看著範仲之。
也許真的是尸山血海里殺出來的老人家,有著對危險機器敏銳的嗅覺,所以一語中的。
「我們村子,82戶人家,我當了五十多年的支書,不夸張的說,肯定是德高望重。」範仲之道,「平時我看誰家小子驢性,撿起棍子就揍,哪個小子敢還手?」
「嘿嘿,老爺子你說得對。」吳冕笑道。
「但我說要把村子封了,得有一半的人跑我家來。一個村子,封起來都麻煩到了骨子里面,那才多少人家。」範仲之道,「要不是到了最危險的時候,國家怎麼能直接封一座城。」
「……」
「這里面的說道多了去了,那麼多人,每天的吃喝拉撒這就是大事。一個不小心,後果我不敢想。」
吳冕沉默。
範仲之說的都在理上。
理論上對付傳染病的方法大家都知道,封閉、隔離、救治。但最深是人心,光隔離就行?開玩笑。
臨床這麼多年,吳冕見過各式各樣的人。這事兒,還真就不是一道命令就能令行禁止的。
別說是現實,就算是游戲,一般人也只會平A。但說起來天花亂墜,仿佛是微操高手一樣。
「小子,我听說軍隊上去了?」
「軍醫三十兒晚上就到了。」吳冕糾正了範仲之的一個錯誤。
「我知道,這又不是打仗,上去那麼多戰士屁用沒有,等著被感染麼?還得是醫生去。」範仲之說道,「我知道你心里已經做好死在天河的準備,所以我來給你送送行。」
「……」林道士皺眉。
這話說得太直接,太不吉利。
「做好準備,希望能活著回來。」吳冕道。
「你這身衣服不錯,哪支部隊的?」
「秘密部隊。」吳冕很認真說道。
「那我不問了。」範仲之道,「我送你一程,然後就回村。」
「回去干嘛?」
「如果需要封城,估計全國零零散散的患者不少。那幫小子,嘴上沒毛,辦事不牢,關鍵時候還得老支書出面。」範仲之道,「趁著我還能活動,回去再發揮一下余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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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冕看了一眼時間,默然,立正,敬禮。
範仲之一直佝僂的腰緩緩直起來,嚴肅認真的還禮。
一老一少,跨越幾十年的軍禮。
吳冕眯起眼楮轉身離去。
「老爺子……」林道士想要攙扶範仲之回車上。
可範仲之放下手,卻打開軍大衣。
林道士眼睜睜的看著範仲之取出一直貼身藏著的軍號。
不管多冷,軍號始終被身體煨的發燙。
同樣的寒風呼嘯,同樣的大雪紛飛,同樣的軍號,就連大步走向貨機的年輕身影都似乎和幾十年前的雪夜一模一樣。
當年冒著鋪天蓋地的炮火,
而如今在不見硝煙的戰場,凶險之處絲毫不弱。
範仲之右手握住軍號,整個人都年輕了幾十歲,重新回到沙場上。
大雪
沖鋒
號角
夢回連營。
滴滴噠~噠噠噠噠~~
滴滴噠~噠噠噠噠~~
滴滴噠~噠噠噠噠~~
軍號嘹亮,雪亮的刺刀一般切開無盡暮色。
七十年的歲月洗禮
軍號聲,
依舊響徹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