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對方禮貌的問好之後,秦鍵用懇切的語氣自曝了家門。
出于禮節,他沒有一上來就表明自己的電話意圖。
葉戈爾在听到了秦鍵的名字之後並無太多驚訝,「我知道你。」接著詢問了秦鍵有何事。
這時秦鍵才簡要的說明了自己的來意,他告訴葉戈爾自己有意將涅高茲所著的《俄國鋼琴藝術的發展與歷史》引入華國出版。
他說的很小心。
說完之後電話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大約過了有五六秒之後,對方才開口,「這個問題我需要見你一面。」
電話里傳來的語氣比起剛才發生了些微妙的變化。
這對于秦鍵來說並無礙,他已經做好準備。
沉了沉。
「我現在就在莫斯科,您看什麼時間方便?」秦鍵說道。
「這我听說了。」
片刻,葉戈爾似是發出了一個邀請,「明天上午我有一趟公開課,有興趣來听听嗎?」
——
次日一早,秦鍵謝絕了周凱的陪同,獨自乘坐地鐵前往了涅高斯音樂學院。
昨晚的一通電話讓他覺得葉戈爾並不像一個難以交流的人。
或許只是因為作為一名鋼琴家有些什麼個人癖好而被同行不喜,他猜測。
畢竟在他所認識的老家伙里面,大概只有像格利斯貝克那種與人初次見面連對方伸出來的手都不理會的性格才算得上古怪。
像傅華、薩耶維、阿格里奇、塔里貝克,包裹老酒保在內的這些老藝術家都是彬彬有禮的人。
當然,老酒保也有其古怪的一面——超乎異常的喜歡給年輕的女孩上人生哲理課。
地鐵到站之後,秦鍵只用十分分鐘就來到了昨天的那個教室門口。
此時9:00,他提前了一個小時來到這里。
敞開大門的教室里空無一人,他徑直走到最後一排坐下。
接著打開空間繼續看起了愛琴文明,
隨著新學期的開始,他也開始了屬于他個人的學習歷程。
他看的很投入,第二位同學是什麼時候走進教室的他不知道。
直到一陣上課鈴聲響起,他關上空間抬起頭時,講台上那個披著一件羊皮大襖,手持教案的白發老人正看向他的方向。
「現在開始上課。」
迎面而來的聲音就像昨晚電話里的聲音一樣溫和。
秦鍵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拿著教案上課的大學老師了。
今日的到課人數明顯少于昨天,整個教室算上他只有6名學生。
大家分坐在各個角落。
這是一節研究「五指定位訓練」的鋼琴教學課程,一開始葉戈爾就闡明了課題。
課程開始,葉戈爾先回顧了上節課的內容,有點像是專門照顧新生的意味。
「上節課我在結尾處提到,在兒童教學的初期階段,我們需要沿用克萊門蒂、車爾尼和李斯特的《鋼琴手指練習》,以不同的節奏和力度對他們進行有序的訓練,最大限度地開發展他們的手指靈活性。」
秦鍵對此表示贊同。
通過對比國內的兒童鋼琴教育,只從葉戈爾的一句課程回顧,就見華俄兩國目前的差距。
接著葉戈爾就如何訓練展開了細致的講解,並加以實例講解。
「讓孩子在不同的調上彈奏車爾尼的一些練習曲,但一定要采用相同的指法,這會使他們在同一首練習曲中接觸到黑白鍵的相互轉換。」
秦鍵听到這里下意識的聯想到——這會讓孩子們體驗到不同的技術難點,哪怕是在同一首作品之中。
「如此不僅可以最大可能的鍛煉他們的手和手指的柔韌性,還可以讓他們的手、腦配合以及主動听覺能力得到協調的發展。
這一點是俄派鋼琴里一再強調並非常重視的基礎訓練,秦鍵在翻譯的過程中不止一次的看到
整堂課,葉戈爾就這個話題不緊不慢的與學生們分享著
他時而會在需要被強調的地方加大語氣,提示講台下的人「這是重點。」
時而坐在鋼琴前示範,用極其標志性的俄派演奏法讓所有人都听的明白他在語言上所描述的為何物。
葉戈爾宣布下課時,秦鍵才意識到兩個小時已經過去。
下課後,其他學生們紛紛離去。
秦鍵起身向著講台走去,葉戈爾收起教案問他要不要先一起吃頓午飯。
「當然。」
秦鍵頓了頓,「您的課程听起來十分實用。」
他用了「實用「一詞。
「比如?」葉戈爾問。
「比如。」
秦鍵咳了咳嗓子。
「比如您給我提供了一些關于俄派鋼琴的全新教學思路。」
說到這里他听了一下,他留意到葉戈爾眼神中的注意力已經被他的話吸引了。
看來他想的沒錯。
接著他說道,「如何將戈登威澤學派中的手指練習與涅高滋學派中的練聲法結合到一起,這是個很奇妙的構想。」
葉戈爾目光中劃過一道不易察覺的神色,「那麼費因伯格主張的是理性演奏還是感性演奏。」
片刻。
「冷靜的頭腦,火熱的心靈。」
秦鍵不假思索的笑了笑。
「費因伯格學派向來主張感性與理性相結合的演奏。」
——
涅高茲音樂學院沒有專門的食堂,葉戈爾帶著秦鍵一路向南一公里,從校門口來到了一家小餐館。
見葉戈爾來了,店里的服務生熱情的為二人端上兩份炖的稀爛的牛肉濃湯飯。
「說說吧,是不是魯杰羅讓你來找我的?」
秦鍵剛拿起勺子,迎面而來的問題讓他不由的點了點頭。
葉戈爾笑了笑,然後動起了勺子,他示意秦鍵也開動。
片刻。
「我猜出版社一定很樂意看到你把這部作品帶走,而且你可以不用通過我就可以帶走這部作品,你知道的,版權不在我手里。」
葉戈爾頓了頓︰「你為何來找我。」
秦鍵直說道︰「或許有些冒昧,此前我並不知道您,不過當我听過魯杰羅教授的建議之後,我馬上意識到我應該與您見一面。」
「哦?」
葉戈爾繼續問道︰「為什麼?」
「換位思考,如果是我,我一定不希望自己的學派著作讓一個外國人隨便帶走。」
「有些東事物與版權歸屬無關,我敬重涅高茲老人家為鋼琴事業發展所作出的貢獻。」
秦鍵如他心中所想說道,「您被稱為涅高茲學派最為正統的第三代傳人,所以這次我來見您是希望征求您的同意。」
葉戈爾听過放下勺子嘆了一口,接著搖了搖頭。
——
「有些事物與國界更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