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突然停下。
車外傳來一陣喧嘩之聲。
車廂跟著一個踉蹌,江平身子一抖,差點被嘴里的葡萄噎死,好在程琳兒看準時機,在他背後大力一拍。
江平這才吐出葡萄,但也咳了半天。
他一邊暗罵此刻身體的沒用,擱在以前,別說是葡萄,就算是石頭鐵塊,他也能輕易吞下去消化掉。
一邊出聲說道︰
「出了什麼事?算了,還是叫個人上來問問。」
東點點頭,嘴唇微動。
車廂外綠袍老怪耳朵一動,眼神看準一個正往馬車方向跑來的百戶,身子一躍一起,在空中如蜻蜓點水般,就輕易抓住百戶跳上馬車。
「江大師,人已帶到。」
「進來吧。」
里面傳來江平有氣無力的聲音。
那百戶見抓他的人是江指揮使身邊護衛,也沒反抗,只苦笑道︰
「老兄,我正是來通知江指揮使大人的,你不必這麼麻煩。」
綠袍老怪輕咳兩聲,想了想,說道︰
「這樣比較快。」
說著,他推開馬車車門,目不斜視地帶著百戶走進馬車。
「外面何故喧鬧?隊伍怎麼停下了?」
百戶往車內一掃,便趕緊低下頭去。
車內都是女眷,若是多看一眼,遇見個小心眼的大人,怕是小命不保。
不過只是一眼,他也忍不住在心中羨慕和嘀咕。
江指揮使不愧是江指揮使。
整個東廠所屬里面能夠帶女人一起,還是一群女人,還是一群如此漂亮的女人,大概也只有江指揮使了。
畢竟自家最高上司可是位老公公,人家從小入宮,都不知道當男人是什麼滋味。
誰知道帶個女人在他面前晃悠,會不會犯忌諱。
而且就如之前海公公所說,他們如今也算是軍事行動,帶家眷,還是女眷,怕是活得不耐煩了。
這馬車如此寬敞,又有佳人陪伴,若是他的話……
一瞬間,百戶心中就腦補出了上萬字的不可描述內容。
不過他也只是一愣神,然後立馬回道︰
「稟告大人,鎮北軍斥候來報,如今臨淄城已被秦人控制,督主令卑職來通知大人,我們暫時不去臨淄城,而是改道鎮北軍前鋒營。」
江平心中一個咯 ,趕忙問道︰
「本官記得東廠其他人此時應該也在臨淄城中吧?」
百戶略作思考,而後據實回答道︰
「稟告大人,確實如此。」
「那他們人呢?」
江平眉頭一皺,覺得自己拳頭又癢癢了。
這王八蛋姓海的,可是把他大部分人馬都調走做事去了,其中還包括他可愛的無情師姐。
「這……」
百戶猶豫了會,說道︰
「這個屬下不知,恐怕只有大人去問督主才行。」
「那就讓姓海的來見我,回去告訴他,要是我的人出了什麼事,就別怪我不念舊情!」
江平咬牙切齒道。
「啊?」
百戶一臉愕然。
這到底誰才是老大啊,哪有上司來拜見下屬的道理。
「啊什麼啊,照實說就是了,原話告訴他,一個字不準落下。」
江平一生氣,就感覺自己的心跳都加快不少,他喘了幾口粗氣道︰
「不是說要改道嘛,那就走啊!」
「也傳我的命令,隊伍加快行程,我要以最快的速度知道此時臨淄城的一切!」
「是!屬下告退!」
百戶如蒙大赦,趕緊退下。
他可是知道這位江指揮使不講道理連督主都敢打的,要是一個不高興,把他宰了,連個說理的地都沒有。
……
「不知道?!」
江平猛地站起,隔著三米遠,一手指著海公公的鼻子大聲道︰
「你跟我說不知道?!」
「老子的人交給了你,現在連個音訊都沒有,你就想用一句不知道打發我走了!
是不是覺得我這幾天消停了,你又行了?!」
「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我必須立刻,馬上知道我的人現在在哪,他們人現在怎麼樣了?!
要是你不給我個交代,那咱們就再好好算算總賬!」
海公公面無表情地擦了擦臉上不存在的唾沫。
這麼遠,江平的口水自然噴不到他,只是他覺得噴到了。
臉面啊!
堂堂東廠督主,朝堂的大太監,閹黨代表人物,被這麼噴,他覺得很難受。
可他……
看了看圍在江平身邊同樣面無表情的天尊四侍,又想了想馬車外面魔門十幾位大宗師。
嗯,年輕人脾氣暴躁點,可以理解。
反正又沒外人看到。
這里的人都不是多嘴的人。
海公公這樣安慰自己,而後苦笑道︰
「江老弟啊,咱家也不知道秦人動作竟這麼快,如今臨淄城已經叫他們控制起來,消息根本傳不出來。
咱們的人被困在城中,雖說沒有消息,但以他們的本事應該不會被秦人抓住,暫時是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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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秦人也根本抽調不出那麼多人手來圍剿我們的人。
現在最緊要的是趕緊去鎮北軍先鋒營,只要我們的大軍率先攻入臨淄城,我們便不算輸。
一時的輸贏算不得什麼。
到那時候,我們也能重新恢復聯系。
若是江老弟的人真出了什麼事,那就……
你要怎麼做,咱家就怎麼做!」
海公公知道江平其實緊張的是他的那個小秘書,鐵傲的女徒弟,他的師姐——無情。
要知道,最開始江平只帶了無情一個女人,便可想而知他們之前的關系。
而且他們孤男寡女在一起待了那麼長時間,誰知道背地里發生了什麼。
這麼一想,海公公更加理解江平的怒火了。
男人嘛,都是下本身佔據本能。
還是咱家好,煩惱根一去,萬事皆休。
海公公頗為自得的想到。
「好!」
江平狠狠地吐出一口惡氣道︰
「那我就再多等幾日,公公怕是不知道我現在的情況。
我實話跟你說,我現在的情況已經沒幾年好活了,誰敢讓我不痛快,我就讓誰死得很痛快!
別說是陛下來了,就是武林神話來了都保不住!
我說的!」
說罷,江平氣血一涌,面色漲紅,而後猛地劇烈咳嗽起來,不多會就咳出血來。
江平接過一旁眼中滿是心疼的程琳兒遞來的手帕隨意地擦了擦嘴唇,鮮血讓他的嘴染上了幾分妖異的紅色。
「那個……呃,江老弟,你好好休息,有消息了咱家一定第一時間通知你。」
海公公見江平吐血,又听到江平的發泄似的宣告,心中猛地一跳,忙不迭告辭道。
他最怕的情況發生了。
他不怕江平搞事,也不怕江平對他不客氣,不拿他當上司,就怕江平發瘋。
一個將死之人,誰都不能指望他保留多少理智。
真瘋起來,那是什麼都可能發生的。
最重要的是這個瘋子手里還掌控著一股足以同歸于盡的力量。
而且真到了那時候,海公公可以保證。
自己一定死在江平前面。
「呵,公公慢走,恕不遠送!」
江平坐下,靠在軟墊上,發出沉重的喘息。
海公公听來卻好像死亡的鐘聲,他渾身寒氣大冒,走出馬車後腳下都差點踩空。
也就是這一下,海公公腦海驟然一片清明,靈光乍然閃現。
他明白了!
江平為何受傷之後,性情轉變如此巨大。
恐怕是真如他所說,他活不了多長時間了。
而就他這些日子的觀察,江平的身子狀況確實是出了很大的差錯。
有時候江平就算是在他面前說了幾句重話,多用了些氣力,他的心跳就好像銅鑼一樣在他耳邊響個不停,這哪里還像一個武功高強的武者。
即便是一個不同武學的七旬老者,只要身子稍微硬朗些,也不會連說話都變得這麼辛苦。
而且看他剛才咳血的樣子,怕是舊傷一直未愈,拖累他的恢復速度。
也有可能,他永遠不會再恢復了。
只要有一個懷疑,無數的疑點就會自動浮現在腦海中。
江平自受傷之後,除了他的女人之外,就再沒有一個人能夠近他十尺之內。
便是他,每次同他說話的時候,也要隔著天尊四侍。
以前的江平每次興致一起,可不會在乎他們之間什麼關系,攀肩搭背都是尋常之事。
這時候海公公腦海中也順理成章地浮現出一個念頭。
要是江平真的死了,對他有什麼好處。
江平留下他那麼多人脈關系,他那麼多勢力殘留,他那麼多女人(這個可以劃掉),他那麼多銀子……
而且他又沒有兒子,沒有繼承人。
他這個當上司的,幫忙維護繼承一下他的遺產,豈不是理所應當的。
就算只能分一杯羹,可也是大賺特賺。
不過這些光靠他一個人,恐怕不夠。
海公公想到了趙皇,有了陛下的支持,他倒是可以從一杯羹變成分一大塊肉。
想到就干。
海公公回去後就立馬寫好奏折,里面著重描述了江平如今的勢力,和他命不久矣的猜測。
海公公似乎已經想到陛下看到奏折後龍顏大悅的樣子了。
江平本就是個燙手山芋,之間就顧忌他的背景,以及還要靠他這塊牌子接受神捕司的力量,便是陛下也是一時間不好處理。
這次他自己把自己搞死了。
以陛下的手段,加上他的配合,一定要最大限度接收住江平遺留下的影響力。
如果再能把天尊拉攏過來……
嘖嘖!!
海公公趕緊搖搖頭,把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丟出腦外。
至于江平現在的瘋狂,且先忍他,讓他,待過幾年,再看他,死不死啊!
這麼一想。
海公公腰不酸,腿不疼了,似乎臉也不怎麼抽抽了。
畢竟和一個將死之人計較那麼多干什麼。
……
「你沒事吧?」
程琳兒擔心地看著江平,手里捏著手帕,小心擦拭著江平嘴角的血跡,眼中滿是心疼。
「怎麼都吐血了,以前都不這樣的啊!」
「沒事沒事,我剛才都是裝的。」
江平握住程琳兒的手,輕輕捏了捏,軟軟的,滑滑的。
他似是想到什麼高興的事情,呵呵笑道︰
「現在海大貴這家伙肯定是又怕又喜,我真想看看他現在的樣子。一定很有趣。」
至于無情師姐的安危。
他倒是不擔心,因為剛才他已經通過莫得感情的玩家聯絡器與無情師姐取得聯系,知道她現在暫時很安全。
身為曾經玩家的一員,江平怎麼會忘記玩家這麼好的工具人。
就算暫時沒有什麼地方可以用到他們,但是就算用來當個手機也是不錯的。
所以南鎮撫司也招收了少部分異人成員,他們的職責就是無情的通訊工具。
當然軍要信息不會向他們透露,畢竟這群萬一賣起人來也是個頂個的,什麼秘密入了他們的口,幾乎就沒有保密的可能。
實在是當叛徒的成本太低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嘛,搞得誰怕了似的。
但只是傳遞安危訊號,還是不錯的。
不過所謂安全也只是暫時的,因為秦人控制了臨淄城,只待秦軍一到,必定要清掃城中內敵。
到時候,無情師姐就不一定逃月兌黑冰台這群專業人士的追殺了。
「真的沒事?」
程琳兒可不管江平在干什麼,這時候她眼里只有江平的傷勢。
「要不然我們還是別去了,你現在身子這麼弱,一路上舟車勞頓,你身子熬不住。
而且我剛才听說你們是不是要打仗了。
那就更不能去了啊,萬一有不長眼的流矢,刀子把你傷了……
之前我在長孫家的時候,就听到離公子說魏武卒近幾年偷偷擴編了不少人。
為什麼一定要打仗呢?」
「為什麼要打仗,我現在還解釋不清楚。不過有一點你放心,我真的沒事,我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
要真有危險,哪一次不是我跑得最快。
還用得著你們提醒?」
江平很是得意道。
程琳兒似乎也想到什麼,臉色一垮,嘟囔道︰
「說的沒錯,你就是個大混蛋,就會逃跑。」
「哈哈哈!!」
「可是你最後還不是落在我手上了,說明人壞有人愛。」
江平大笑起來,臉上帶著幾分蕩漾的笑容。
可惜配合著他現在的精神面貌,再也沒有之前電眼勾人,滿臉桃花開的感覺,只有一股人老強裝帥的猥瑣之感。
「咦,好惡心。」程琳兒一臉嫌棄。
江平笑容一頓,模了模自己的臉,冷哼道︰
「放心,很快就會恢復的。」
「那你剛才為什麼要裝成那樣,每次我跟著你的時候,就看到你欺負那個老人家。
听說人家還是你上司呢,多可憐啊。」
程琳兒跟頭小豬似的哼哼道。
「那是你沒看見他當壞人的時候,這年頭能走上高位的人,哪一個敢說自己是好人。
即便是我這種誠實正義小郎君,不也做過幾件昧著良心的事情。
我的大小姐,這些年你在長孫家這麼危險的地方,不會就光長胸去了吧?
還用以貌取人那一套,你的腦子呢?」
江平鄙夷地看著程琳兒的一對龐然大物。
啊呸,罪惡之物,竟然封印住了程大小姐的智商!
「不準這麼說……說我!」
程琳兒一把掐來,抓住江平的肩膀不住搖晃道︰
「快說,本姑娘是最聰明的,比你們所有人都聰明!」
江平被搖的頭昏眼昏。
他也不想昏的,可是程大小姐實在太大了啊!
這波濤洶涌的,誰受得了。
所以他也只得抹了抹鼻子,昧著良心夸贊道︰
「嗯嗯,你最聰明,天下第一的聰明,最厲害了。」
「否則怎麼能找到我這麼好的男人。」
「那是當然!」
程琳兒就當後一句也是在夸她了,叉腰仰頭得意大笑,然後 的一聲撞到馬車車壁上。
「嗚嗚嗚……」
程琳兒捂著後腦勺,發出小貓咪似的吃痛叫聲。
「別攔著我,我還能笑,哈哈哈……」
江平眉眼全是笑意,抱著程琳兒,幫忙輕揉她的後腦勺。
「我給你吹吹,馬上就不痛了。」
一旁的東也是搖搖頭,眼中露出幾分笑意,有這麼一個傻乎乎的姑娘在,歡樂就少不了。
最後,程琳兒靠在江平的懷里,慵懶的跟個小貓咪似的,雖然是只肥貓,但肥的部位很合人意,所以也不算什麼缺點了。
江平抱著軟綿綿,女乃香女乃香的程琳兒,深吸一口氣,只覺人生圓滿了。
擼貓哪有擼人有趣。
「可是你還沒說為什麼要那麼對那位老人家呢?」
程琳兒靠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好奇心。
江平想了想,還是覺得用個簡單例子來解釋好,否則以程大小姐的水平,不一定能听得懂。
「在此之前,我問一個問題啊。」
江平推開一面車窗,指著外面一個暫時不配擁有姓名的龍套甲道︰「如果我說他是個壞人,你信不信?」
程琳兒不明所以,但還是點點頭道︰
「我信。」
「為什麼?」
「因為是你跟我說的啊。」
程琳兒仰著脖子,盯著江平理所當然道︰「難道你還會騙我嗎?」
江平臉上露出一絲寵溺道︰「自然不會。」
「同樣的道理,如果他旁邊的人跟你說他是個好人,你又信不信?」
程琳兒頭上冒出幾個問號,想了想道︰
「我……我應該先去調查他到底好不好,不能僅憑一個陌生人的話就判斷一個人的好壞。
本姑娘可不會隨便亂冤枉人。」
江平點點頭道︰「沒錯,就是這樣。
你信任我,所以我的話在你眼中就是證據,同樣的,那位海公公也是某人的心月復,所以他的話自然也有人信。
我要欺負的不是他,我要騙的是他背後的那人。
有些話從我口中說出來和從海公公口中說出來,效果可是截然不同的。
對于同一個人的影響也是截然不同。」
說著江平就嘆了一口氣道︰
「誰讓我現在搞成這個樣子,沒事就只能多用用腦子了。
我的夢想可是萬千少女心中的翩翩少年郎,而不是一個沒事就抱著火藥桶喊同歸于盡的亡命徒。」
程琳兒覺得自己听懂了,又好像沒听懂……
但不管了,她這麼聰明,怎麼能不明白。
所以她在江平懷里動了動,哼哼道︰
「沒想到你竟然這麼壞,還想著騙人。」
江平捏了捏程琳兒的臉蛋,問道︰「那你想怎麼樣?」
程琳兒噗嗤一聲笑出來,雙手摟住江平脖子道︰
「可是我好喜歡哦!」
「哈哈哈……」
笑聲傳出車外,引得一群人側目。
哎,又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