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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第102次太磨人

第一百零二章

這壁畫和剛才牆壁上雕刻著的經文一樣, 從入殿的一角不斷向四方綿延,把周圍的牆壁都填滿了。

出于謹慎,幾個人沒有立即過去,用符紙測過確定沒有任何問題後,才放下心認認真真的看了起來。

壁畫起于南終于東, 第一幅在大殿南面牆壁的最角落。

幾個人走近看了看, 感覺第一幅壁畫的畫風挺有意境, 背後是江畔楊柳, 底下是水波粼粼,水上橫著一道長堤,一人立于長堤之上,正回首朝著畫外的人笑。

畫側面空白的地方,還刻著一些小字, 是夏篆。

認古字這種事樊休在行,自覺擔起了翻譯的工作。

「元和九年春,攜友同游虞水,于江中長堤初遇衍之,明眸善睞, 少年風姿,一見難忘。」

樊休把壁畫旁邊的話一字一句的譯了出來,說完模了模下巴,猜測︰「這個衍之……是不是在說薛陵?」

其他幾個人和他是同樣的想法。

「應該是。」饒涉說,「不過這里好像沒什麼有用的信息,先往下看看。」

樊休點點頭, 接著把目光移到了第二幅壁畫上,這幅壁畫的背景看著像是宮殿,剛才長堤上的人身覆盔甲,躬身站在殿上,周圍用筆墨粗畫了著幾個人,看五官是在笑,旁邊附著幾列小字。

「元和九年,暮冬之時,肅狼之師自南境歸于國都,再遇衍之,銅刃明甲,英姿勃發,吾心向之。」

也還是沒帶什麼有用的信息。

樊休只能繼續往第三幅壁畫上看,這副的背景是城門,城外萬人遠行,這些人也只是粗略的描了一下,模糊不清,唯一的清晰的是最中間的人影,就像上幅壁畫所說的那樣,銅刃明甲,英姿勃發,戰旗獵獵身側,背影都帶著種說不出的意氣。

底下同樣有小字記錄。

「元和十年季秋,東境暴亂,肅狼之師受命東行,衍之隨長同行,歸期未定,驛信難至,吾心念之。」

而第四幅壁畫還是那道城門,只是畫中人從背影換到了正面,一身肅殺,眉目銳利,在身後獵獵寒風里漸進城門。

「元和十一年,孟春及半,東境平,路川定,肅師還都回朝。信入京都,輾轉反側,朝時侯于城前,日暮終見衍之,銅刃盡折,明甲殘破,風雪于身,然入我心者,風姿氣度尤勝從前,眾生難擬。」

「吾心悅之。」

這副壁畫過後,畫上的著色風格驟然變了,從偏冷色的筆墨換成了一片充滿喜悅的紅,在前面幾幅壁畫里出現過的衍之穿著一身繡金喜服,背對畫外的人站在那里,面前一人和他執手相對,長身玉立,眉目俊朗,眼里的歡喜濃到仿佛就要溢出來,明亮滾燙。

畫中人不勝歡喜,底下的字篇幅也很長,字里行間都藏著情意,這些情意隨著筆跡慢慢加重,到最後,便成了一句可以稱之為承諾的話——

「得遇衍之,吾生之幸,願永以為好,白首不負。」

從一見難忘,到吾心向之、吾心念之、吾心悅之,再到願永以為好,白首不負。

這壁畫與其說是壁畫,倒不如說是本帶圖的日記,還是那種痴漢與狗糧並存的日記。

而再往後也都是差不多的畫風,一座宮殿整整四面牆的壁畫,每一幅每一字每一句都是衍之,訴說的也是對他的喜歡與想念。

一單身就單了四千多年的樊休︰「……」

生活不易,古書嘆氣。

另一邊,傅同卻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按照薛陵之前所說,他是被喜歡的人推進法陣里,活生生剜骨磨灰後制成鎮墓碑的,但現在看壁畫,一個以那樣溫暖的心情喜歡薛陵,說白首不負,到最後還要把這種喜歡刻下來銘記的人,真的和上面做出那種渣事的人是一個人麼?

這中間是不是還有別的事?

心里這麼想著,傅同皺眉走到南邊角落,把牆上的壁畫從頭到尾的又看了幾遍。

這麼看到第三遍的時候,終于又察覺到了另外一個不對勁的地方——

第五副壁畫,也就是成親那副壁畫。

它以第三人的視角記下了晟陽成親時的喜悅,而除它之外,地宮所有壁畫上記下的都是晟陽視角下的薛陵。

視角不同。

畫上的主體人物也不同。

傅同眯了下眼楮,在那幅壁畫前停下,仔細看了一會兒後,最終把視線落在了畫中晟陽的眼楮上。

第一次看到這副壁畫的時候,他就覺得這畫中人的眼楮有些過于明亮了,再想想上面那些,問題恐怕就是出在了這里。

知道問題所在,那解決起來就容易的多了。

上古凶獸睚眥向來奉行簡單粗暴原則,召出兩柄柳葉刀就想直接往畫上丟,手抬到一半,又覺得他這樣不行,可能會造成一些不太好的後果,于是回頭看傅潛淵,小聲問︰「可以嗎?」

別的不用多說,傅潛淵也知道自家崽崽想做什麼,視線在畫上停留片刻後,低低嗯了一聲。

沒了後顧之憂,傅同朝傅潛淵笑了笑,隨即松開手,手指往前一撩。

下一秒,柳葉刀懸空而起,直直朝畫上人的眼楮刺了過去。

「 ——」

刀在離壁畫還剩五厘米的時候被一道結界擋住,隨即被炸成碎片,而幾乎是在同時,宮殿的牆壁再次發生了變化,明艷的顏色消失不見,轉成一片偏青色的白,上面沒有任何畫,只有血一樣的字,潦草的寫在那里,陰森極了。

幾個人齊齊看向樊休,而後者不負眾望,把上面的字盡數翻譯了出來。

「元和十四年冬,大疫,疫病自西南起,三日傳入京都,衍之染疾,服藥一月有余,未見起色。」

「元和十四年歲末,疫止,然衍之仍困于病痛。」

「元和十五年春,衍之纏綿病榻,形銷骨立,已見咳血之癥,令召天下醫,入殿行醫者無數,皆言藥石罔醫。」

「元和十五年,暮春及夏,衍之病重,再召醫,竟言壽不余三月。」

這些字文風平鋪直敘,看起來再冷靜不過,但字跡到後面越來越潦草,最後「壽不余三月」幾個字幾近癲狂,傅同一個局外人看著,都能從字里感受到他的絕望。

這樣潦草的字跡,重新穩下來是在最後兩段。

「元和十五年,將夏,一方術之士持書上殿,言衍之可救,書中所用之策聞所未聞,荒謬至極,恐有閃失,然……」

「然,窮途末路,別無選擇,只得一試。」

字跡到這里戛然而止,樊休隨著停下,剛想回頭,突然看到眼前金光一閃,緊接著,那些字跡像是活過來一般,在牆上四處游走,到最後,居然重新組成了三幅壁畫。

第一幅是一個全身被黑袍籠住的人,正在向王座上的人獻書。

第二幅是許多人在開鑿地宮。

第三幅,是一個被鎖鏈懸起離地約二十厘米的棺材,第一幅壁畫里的黑袍人站在旁邊,俯身把一個看不出來是什麼東西的物件放到了棺材里。

這三幅壁畫並不是同時出現,而是一幅組成三秒後又再次消失重組,到最後的壁畫消失後,那些字跡也隨著隱去。樊休本來以為到這里就是結束了,沒想到這樣的想法剛出現,耳邊便听到了「轟隆」一聲。

周圍原本沒有任何縫隙的牆壁上突然出現了極大的裂痕,慢慢往兩邊移開,周圍的轟隆聲隨著它們的移動越來越大,殿里也落滿了塵土。

塵土太多,遮眼也遮呼吸,幾個人暫時避開,等一切歸于寂靜後,回頭看過去,便看到四面的牆壁處赫然多出了幾道門。

是的,不是一道,是幾道。

傅同看了看,每面牆壁上兩道,正好八道。

從數量上看是開休生死驚傷杜景八門,但從方位看又不是這樣。

幾個人一時間都沉默了下來,半晌,饒涉放下絲毫沒有反應的羅盤,看起來無奈極了,問︰「是選一個進,還是選幾個門每人進一個?」

樊休想了想︰「還是選一個進吧,不然……」

他後面的話雖然沒說出來,但幾個人都明白是什麼意思——

只遇到那種打怪類的還好,簡單粗暴硬抗,抗不過跑快點就是,但這個地宮的屬性真的很迷,它就是個沒有危險但是也沒有提示的密室逃月兌,一個點找不到,那就真的出不去了。

還不如一起來。

「那……」饒涉依舊很無奈,「進哪個?」

「……」

又是一陣沉默。

傅同最討厭選擇題,見狀心里有點暴躁,強忍著在八個門前走了一圈,最終在第三道門上一指︰「這個吧,里面有薛陵的氣息。」

在這種時候,當然大佬說什麼就是什麼。

幾個人沒有異議,執行力也相當不錯,很快便進了傅同所說的那道門。

穿過一段黑暗的甬道後,眼前漸漸有了光亮,傅同走進去,眼楮從突然見光的生理反應中恢復過來,還沒來得及觀察周圍,就听到最前面傳來一道尖銳的聲音。

「你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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