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這一夜, 傅同睡得並不安穩,整晚都在做著斷斷續續的夢,一會兒夢到龍洵山上的雲霧和松柏樹,一會兒夢到龍眠澗旁的小花和水,一會兒夢到他和傅潛淵在山下堆雪人, 一會兒又夢到他們肩並肩坐在山巔上看星星。
那是他和傅潛淵之間最暖的歲月, 兩顆心和所有的事都是溫溫軟軟, 傅同站在夢境里, 一步一步的把他這一生那段最好的時光重新走了一遍,等到筋疲力竭的時候,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山巔上,遠處青山影影綽綽,蒼穹盡頭藏著一點暖光, 然後在他抬眼看過去的一瞬間,天光乍泄,萬里雲眠。
他被溫暖覆蓋著醒來,掛鐘指針停在八點十分,正好是他的生物鐘時間。
傅同習慣性的往四周看了一眼, 臥室的門緊閉,窗簾拉著,周圍很靜,窗後透進來的光朦朦朧朧。
所有的事情看起來和平時沒什麼區別,但心里總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對。
比如……
他是怎麼回來的?
身上的衣服都到哪里去了?
嘴角為什麼破了?
內褲怎麼也掉到了床下,還變得皺巴巴的?
剛睡醒的人反應有點慢, 抱著枕頭開始迷迷糊糊的想這些問題,不過這樣的茫然只持續了不到二十秒,迷糊的小崽崽就在感受到旁邊溫熱的觸感後驟然清醒了過來。
他僵硬的回頭,借著窗外朦朧的晨光,一眼在自己旁邊看到了傅潛淵,那人還在睡著,睫毛長而濃密,呼吸時的熱氣均勻的灑在傅同手臂上,曖昧又勾人。
傅同的手無意識的顫了一下,停了幾秒又覺得自己這樣的反應實在是沒出息,凶巴巴的把被子卷了過來︰「傅潛淵?!」
旁邊的人應聲睜開眼,深邃的眼楮里綴著幾點融著金光的藍,像是日出時波光粼粼的海,靜默深沉,哪里有一點點剛從睡夢中醒來的意思。
此時,他的目光落在傅同身上,在看到自家崽崽身上被夏涼被裹得只露出臉和手時,眼里的遺憾轉瞬即逝。
傅同面無表情︰「你裝睡?」
傅潛淵笑了下,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視線輕輕緩緩的停在傅同臉上,聲音沙啞而溫柔︰「崽崽,早安。」
早安?
早安什麼早安?!
傅同簡直快被他這副沒事兒人的坦道模樣氣笑了︰「你怎麼又在這兒?」
「嗯?」
被質問的人稍稍坐起來一點,看起來很是無辜︰「昨晚你拉著我的手不讓我走要和我一起睡,後來還主動把被子分給我一半,你忘了麼?」
傅同︰「……」
本來是沒什麼印象的,但被面前的人這麼一點,記憶突然就回了籠。
怎麼可能會忘呢?
睚眥崽崽的酒量雖然不太行,酒品也一般,喝醉了喜歡鬧喜歡撒嬌,纏人程度不知道被溫瑯嫌棄過多少次,但他在這方面也有一個優點,就是無論醉的有多重,醒來後記憶也從不缺失。
而且無比清晰。
真是的……太掉價兒了。
傅同揉了下眉心,決定把從隔壁饕餮那里學來的理不直氣也壯原則貫徹到底︰「忘了,不行麼?」
但無論話說的有沒有底氣,眼神的飄忽已經出賣了他的心虛。
傅潛淵抬手在他眉心上踫了下,眼里的笑意不加任何掩飾︰「沒關系,忘了就忘了,不過,崽崽,昨晚你能那樣做……我很高興。」
睚眥先生︰???
這話听起來怎麼那麼不對勁呢?
傅同眯起眼楮,手指一勾,漆黑的潛淵刀頓時出現在了他的手里。
他把刀橫在傅潛淵頸間︰「你信不信我現在就用這把刀把你捅到對穿?」
被威脅的人眼神帶笑︰「那它的長度可能不太夠,我再為你鍛一把好麼?」
傅同︰「……」
操。
臉皮比不過,刀又下不去,那就真的沒什麼辦法了。
傅同深吸了一口氣,忍住想要把面前這人一刀封喉的沖動,裹著被子下了床,但剛往前走了半步,腿一軟,差點又摔了下去。
沒摔的原因是背後突然伸過來一雙手,穩穩的抱住了他,而傅同也在因為慣性往後仰的同時變成了一只白絨小崽崽,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傅潛淵的懷里。
傅同愣了下,隨即感覺到無窮無際的困倦從骨子里席卷而來,別說支撐人身,連尾巴都懶得動一下。
他從來不是那種會折騰自己受罪的人,覺得不舒服干脆就不動了,傅潛淵小心的抱著他,有些緊張的問︰「怎麼了?有什麼地方覺得疼麼?」
傅同搖了搖頭︰「不疼,就是沒什麼力氣,不想動。」
這是本能周期里的常規操作,所有的妖獸在這個時間段里都會這樣,傅潛淵稍稍放下心︰「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告訴我。」
傅同自然也記得昨晚那種徹骨的痛意,心里說不上來到底是什麼感覺,說好,那種疼實在難以忍受,說不好,可如果不是因為它,他和傅潛淵昨晚肯定會做到最後一步。
這不算什麼好事兒。
傅同還沒辦法和傅潛淵那麼親密,像陸川說的那種直接當包來的伴做完直接甩一百塊錢這種話,當玩笑說說還行,如果要付諸于實踐,無論是生理還是心理上他都接受不了。
簡而言之就是挺慫的。
這麼想著,他嗯了一聲,懨懨的在傅潛淵懷里把自己團成了團。
傅潛淵把他往上托了托︰「那今天還去妖怪局麼?不舒服的話就在家里休息吧,我陪你。」
最後這三個字可以說是很讓人驚悚了。
傅同想都沒想,直接拒絕︰「不用了,去妖怪局,圖書室的書都在那等著我,而且晚點的時候我還打算去融水畫室一趟。」
「融水畫室?」
「就是上次你昏倒在龍都山,醒來的時候待的那間畫室,撿你的人名字叫溫融,溫瑯的大家長,融水畫室是他的。」
傅潛淵沉默了一下,看上去似乎有很多話想問,到最後卻什麼都沒說,手指輕輕在懷里崽崽尾巴帶小狗狗上繞了一圈,抱著他出了臥室。
洗漱,吃飯,喂狗,出門往妖怪局走。
這天天氣很好,日光清朗,惠風和暢,吹拂過來的時候仿佛有種被溫柔觸踫的暖意。
大概是因為懷里多了只崽崽,傅潛淵的速度放緩了不少,一邊慢慢往前面走,一邊看四周的風景和來來往往的人。
傅同挺喜歡這種偷得浮生半日閑的佛系慵懶慢節奏的感覺,尾巴小幅度的晃了一下,傅潛淵看見,不動聲色的在他尾巴尖的小軟毛兒上蹭了一下,眼里笑意盎然。
小崽崽完全沒注意到前男友的小動作,伸爪抱住尾巴往下一枕︰「我昨天踫到沉澤了。」
傅潛淵嗯了一聲︰「我知道,你醉了睡著以後,是他打電話叫我過去接你的。」
傅同尾巴頓了頓︰「你們經常聯系?」
「還好。」
「我剛睡他就找你了?」
「我說,你和沉澤該不會……」
「嗯?」
軟乎乎的白絨團抬起頭,琥珀色的眼楮里滿是懷疑︰「你和沉澤不會是事先聯合起來用髒套路來坑我的吧。」
其實這事真和傅潛淵沒什麼關系,完全是鳳凰先生看到傅同後,臨時起意想為這段窮折騰的感情推波助瀾一下。
但睚眥崽崽不知道這些,反而越想越覺得就是這倆狗東西坑他,眼神越發不善︰「我當時沒想那麼多,只以為他是心里面太苦了想找個樹洞,但我現在懷疑他在故意裝醉裝傻賣慘,目的就是為了灌我酒,這種髒套路他肯定能做出來。」
傅潛淵無奈的笑了笑,一時間不知道到底該不該為沉澤說話,畢竟他家崽的話從事實來看是沒錯的,沉澤在某些方面上就是一個髒套路專業戶。
他只能沉默了下去。
這樣的沉默落在傅同眼里無疑是默認,小崽崽頓時怒了,凶巴巴的揚起尾巴在傅潛淵的臉上抽了一下,抽完還想再抽第二下時,尾巴上一暖,傅潛淵握著他的大尾巴,帶著笑在尾巴尖上的勾勾上親了一下。
簡直,
太,不,要,臉,了。
傅同難以置信的看了他一眼,無意識的把尾巴又抽了過去,三秒後,得到的自然又是一個情意綿綿的親吻。
再抽,就又是一個親親。
這樣你打我親變相調情的行為來來往往過了十幾次後,小崽崽終于反應過來面前這人其實就是想抓機會對他耍流氓,自己現在這樣正合他意。
太虧了。
想到這里,傅同硬生生的止住了馬上就要再抽過去的尾巴,把它重新抱在懷里枕住,閉上眼楮往深里一團,之後整整一路都沒再和傅潛淵搭過話。
到妖怪局的時候又是穩穩卡點。
樊休幾個人日常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廢狗咸魚趴,唯二勤快的只有小水鬼和白柯小朋友,前者戴著小圍裙認真烤餅干,後者拿著樊休給的書努力修煉。
听到鎮魂鈴的聲音,幾個人齊齊回頭,在看到傅潛淵懷里軟綿綿的小動物後,頓時都愣住了。
這……不是我們大佬麼?
樊休之前在瀧水看過傅同的睚眥原身,此時一眼認出來心情很是驚悚,注意到他的眼神,傅同惱羞成怒︰「怎麼了?看什麼看?再看信不信我——,
後面威脅的重點還沒出口,樊休已經收回了視線,求生欲很強烈,對大佬的話深信不疑。
傅同一肚子氣沒地兒發,憋屈的要死,回頭凶巴巴的看傅潛淵︰「你能把我放下麼?」
白柯小朋友很有眼色,在傅同話音落下的同時就麻利的在椅子上放了個軟墊,傅潛淵彎腰把懷里的睚眥崽崽放上去,想了想,又把椅子挪到了白唐旁邊。
兩只白色小毛絨團趴在一起,超可愛。
樊休在旁邊看得蠢蠢欲動,很想上手在他那軟綿綿的毛上模一下,但是沒敢,只能嘆了口氣,抱著一疊檔案本找傅潛淵去了二樓檔案室。
他們走後,唐綿烤餅干白柯沉迷學習薛陵擦青銅劍宿宣繡花,樓下還閑著的人就只剩下了傅同和白唐。
白唐的視線在傅同身上來回轉了兩圈,猶豫幾秒後,小心翼翼的問︰「同哥,你們……那什麼了?」
傅同覺得和這麼一只純情小白兔說這種話題挺尷尬的︰「……沒有。」
白唐疑惑的歪了下頭︰「但是從你身上的甜味來看本能周期應該已經到了啊,頭兒身上的味道我也聞到了,你們現在住在一起,不可能……」
那麼能忍的吧。
從他的眼神里看出那些未完話的意思,傅同心情復雜,並不是很想回答這個讓人頭疼的問題,旁邊宿宣一邊繡著花一邊一心二用的听他們說話,听到這里忍不住笑了起來,幫著傅同岔開了話題︰「說起來,那只小狐狸聯系到了麼?」
第二次的通知書是白柯發的,小朋友從灰色的鬼道書里抬起頭︰「還沒有,連消息都沒回過。」
「上次是隔了多久回消息的?」
「等一下。」白柯從旁邊搬出一本記錄冊看了看,「三個小時不到。」
難道是真的出事了?
白唐的兔耳朵顫了顫︰「同哥,報考登記表上有地址,要不要去他家走一趟?」
「以前有出過這種事麼?」
「沒有。」白唐說,「不過妖怪局的納新條例里也規定了……實習的人沒來準時報道,是得先過去了解一下情況的。」
傅同了然︰「那就去走一趟吧,誰去?」
薛陵沉默的收起了擦劍布。
外勤小能手鎮墓碑先生,實至名歸。
他是個雷厲風行的人,得了指令後把青銅劍往身後一背就準備出門,但就在回身的那一刻,後面的鎮魂鈴突然響了,幾個人以為是遲到的小狐狸來報到了,齊齊朝門邊看了過去。
叮當。
叮當。
叮當。
鎮魂鈴的聲音猛地加急,而幾個人的眼神,也在急促的鈴聲中驟然沉了下去——
來的人不是有著蓬松大尾巴的小狐狸。
而是一個渾身漆黑,身周被一團灰色陰影籠著的詭異怪人。
作者有話要說︰ 小白兔︰「同哥,頭兒,你們……那麼能忍的嗎?真的沒有什麼問題吧?」
傅阿同︰「……
……
之前因為生理和心理上的一些事,和學校請了長假回家,在家里呆了差不多兩個月回來,一下子就有很多事需要做。
現在差不多穩定下來了,會努力更新的,畢竟這樣我也心虛,超級懷念以前那個這個問題偶爾還加更的我。
現在這樣……我都不好意思在文里夸自己帥裂蒼穹了。
〔阿湛難過〕.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