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席亦第一句唱的是戲腔。
聲音響起的一瞬間, 他的神情也跟著緩和了下來,眉眼繾綣深情,在唱腔里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
面癱高冷,一場錄制下來說話超不過三句的席亦。
神情緩和,眉眼低垂站在那里笑的席亦。
這種反差很讓人驚喜。
傅同和譚霖都知道, 這場pk賽雖然還沒結束, 但其實已經有結果了。
而最後的大屏幕投票數也證實了這點。
二百一十三對一百零九。
毫無懸念。
底下的觀眾沸騰起來, 應援棒晃到讓人眼花繚亂。
尖叫聲里, 譚霖摘了麥湊過來,神情難得凝重︰「傅同,你……你有沒有覺得席亦有點不對勁?不知道是不是幻覺,席亦唱到戲腔部分的時候,我在他身上看到了一個白色的影子。」
「看的清楚麼?」
「很清楚。」譚霖點頭, 「而且你不覺得席亦今天的狀態也很反常麼?換風格和完全變了個人是兩回事兒啊,你說他是不是……」
他壓低了聲音︰「是不是被什麼糟心玩意兒給附體了?」
譚霖越想越覺得是這樣,說完眼巴巴的看著傅同等答案,眼神要多灼熱就有多灼熱。
傅同卻沒說是或不是,只高深莫測地坐在那里笑, 譚霖以前就最恨他這種無論什麼時候都氣定神閑的模樣,現在更是急的不行,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傻。
呆。
蠢。
犯傻三連一出,睚眥先生彎了下眼楮,笑到根本停不下來。
中二小傻子頓時更氣了︰「笑什麼笑,你倒是說話啊, 再笑信不信我送你上熱搜?」
傅同挑眉︰「怎麼個送法兒?」
譚霖認真思索了兩三分鐘︰「性感歌手,深夜微博小作文纏綿悱惻告白死對頭,刺不刺激?」
那可真的是相當刺激了。
傅同眼神微妙︰「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你從哪里學來的?」
譚霖坦然接話︰「跟你啊,你以前不老用這種招數坑溫瑯嗎?」
傅同︰「……」
好像還真是。
睚眥先生心情復雜,偏偏譚霖還沒停,笑眯眯地從旁邊扯了張便簽紙,邊寫邊說︰「頭條文章的標題我都替那些娛樂營銷號想好了,你看看怎麼樣?」
說著,他停筆,把那張便簽紙反了過來,粉紙黑字,一手熟練的震驚體。
——震驚!兩個男人之間不得不說的故事!這一夜究竟發生了什麼?!
簡單明了。
又讓人浮想聯翩。
傅同︰「……你出道之前是不是兼職做過標題黨營銷號?」
譚霖美滋滋︰「差不多差不多,其實我掌握的技能點可多了,留給你以後慢慢發現,現在有更重要的事……剛才那個問題的答案可以告訴我了嗎?」
傅同無奈地看了他一眼︰「有長進。」
言下之意就是你說對了。
譚霖瞬間坐直︰「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是不是得做點什麼?符紙什麼的對他身上那個東西管用嗎?哎休息時間就剩幾分鐘了你要去哪兒?走慢點等等我啊,你……唔。」
傅同收回手,看著面前的禁言符和出聲幾次未果的小傻子,滿意的笑了。
果然,他還是比較喜歡這種世界清靜的感覺。
美滋滋。
休息室。
傅同在剛往回走的時候就給席亦發了條微信,讓他來休息室一趟,時間卡的剛剛好,兩方人幾乎是同時進的門。
席亦又成了慣常的面癱臉,面上眼底什麼情緒都沒有,聲音也淡淡的。
「導師,找我有什麼事麼?」
譚霖扭頭看傅同,眼里的意思很明顯——
這麼冷淡,人家是不是不待見你?
當然不是。
不僅不是,席亦還算是傅同的小粉絲,微博把他設了特別關注,日常評論點贊轉博帶超話做數據打榜,和傅同沾邊兒的周邊看到就買。
他這麼說話也不是因為沒禮貌,而是性格天生這樣,不是想改就能改的。
傅同沒理譚霖,直接看向席亦︰「出來吧。」
席亦一怔︰「什麼?」
傅同抬眼,眼楮在窗外日光的映照里成了琥珀色,聲音也淡淡的︰「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別裝傻,也別讓我說第二次,結果不會是你想看到的。」
譚霖在他背後跟著唱白臉︰「別害怕,我們不會傷害你。」
席亦眯起眼楮,視線一瞬不瞬的停在他們身上,像是在思量是否可信,身子也微微弓了起來,尖銳鋒利,野獸一般蓄勢待發。
這是種無意識做出來的姿態,是防備,也是保護。
傅同沒動,只靜靜看著他。
良久,看到席亦後退一步,眼楮閉上再睜開,旁邊便多出了一個半透明的人影,從他身上緩緩走了出來。
年齡看起來和席亦差不多,眉清目秀,眼楮不笑都帶著幾分弧度,一看就是性格很好的人。
他站在席亦旁邊,一半無措一半害羞的朝傅同彎了下腰,聲音也是溫和軟綿綿的︰「您,您好,我叫白柯。」
傅同瞥了他一眼,聲音還是半點波瀾都沒有︰「就是你幫席亦作弊的?」
白柯的臉幾乎是瞬間就紅了︰「不是,我……我沒想作弊,我只是很喜歡您,也很想唱歌,沒有惡意的。」
傅同當然知道他沒有惡意,否則也不會用這麼溫和的方式對他。
超凶的睚眥先生喜歡簡單粗暴的生活方式,刀起刀落那才是常規操作。
但這並不妨礙他嚇唬小朋友。
傅同似笑非笑的挑了下眉。
白柯低下頭,看起來有些難過,他從傅同剛出道的時候就開始喜歡他,現在被喜歡的人這麼說這麼看著,說不難受那是假的。
席亦皺起眉,往前一步把白柯護在了身後︰「別難為他,不是他的錯。」
譚霖在後面小小聲︰「哦豁,人和鬼之間不得不說的故事?」
傅同毫不猶豫的把禁言符重新給他貼了回去,又看向席亦和白柯︰「說說吧,你們倆怎麼回事?」
話問出口後不久,看到席亦隔著空氣虛握住了白柯的手,兩個人低頭站在那里,一起對傅同和譚霖說了一個並不算很長的故事。
幼時青梅竹馬,兩家一牆之隔。
少年通曉心意,一往情深。
高二那年因為一個控制不住的吻確定了關系,高考考進同一所大學,向家里人出櫃,得到了接受和祝福。
相識十八年,雙向暗戀四年,相愛兩年,卻沒來得及和彼此一起老去。
一場意外後,席亦失去了白柯,卻又以另一種方式,重新擁有了白柯。
這個故事里,有最暖時候的風,兩個男孩子的單車,上學時路過的屋檐和商鋪,在里層寫了彼此名字的校服,不經意對視後的笑,在紙上寫給對方的悄悄話,自習課上悄悄握住的手,無數個蜻蜓點水又溫柔的吻。
還有最後冰冷的照片,沉重的骨灰盒,一把把撒下去的泥土,和頭七那天出現在席亦身後擁抱安慰他的白柯。
「他是頭七的時候回來的,別人不知道,只有我看得見他。」
席亦垂下眼,聲音很淡︰「陰陽兩隔,能看到卻踫不到,我能為他做的不多,只能盡可能的滿足他的心願,我對這種選秀類節目其實沒什麼興趣,但他是你的小迷弟,想看看你,所以我就來了,戰隊pk賽讓他唱是我們一早就說好的,如果你覺得這種行為對其他人不公平,別難為他,我會退賽。」
白柯悄悄踫了他一下,像是在提醒他不要這麼說話 ︰「不是,這一場就算阿亦自己唱,也不會被淘汰的。」
這話說的沒錯。
席亦實力不差,和樊俞的pk就算輸了,票數在暫定組里絕對也是最高的。
況且他和樊俞那場也不一定會輸。
不過傅同想說的也不是這個。
他看向白柯︰「生者為生,死者為死,你現在有什麼打算麼?還這麼和席亦待在一起的話,他可能活不過三十五歲。」
人鬼殊途從來不是假話。
白柯手指縮緊,原本就沒什麼血色的臉頓時更蒼白了,眼神幾近倉皇的停在席亦身上。
席亦眉頭又皺了起來,強行把不知道什麼時候挪出來的白柯重新拉到了身後︰「我不介意。」
還是太年輕。
傅同沒看他,直接問白柯︰「小朋友,你呢,也不介意麼?」
白柯嘴唇顫抖著,不說話。
席亦身上的敵意在這一刻升到了極點,不想再在這里待,也不知道用什麼辦法實質化的握住了白柯的手,帶著他在轉身往門外走。
走了兩步,還沒等到結界阻隔,就被突然出現的人攔住了。
一身玄底銀紋唐裝,領口的盤扣一絲不苟的系到了最前面。
大夏天的穿這麼厚,傅同認識的人里除了溫融也就只有傅潛淵了。
來的人自然不可能是溫融。
大豬蹄子站在那里,看起來是在老任,眼神卻一瞬不瞬的凝在傅同身上。
譚霖被禁言符貼了沒法說話,在旁邊瘋狂用眼神表達——這不是你那長得很好看還挺靠譜的保鏢嗎?
傅同懶得理他,好整以暇的看著那邊,席亦又成了之前那種極度防備的姿態,一雙眼楮死死盯著傅潛淵,仿佛隨時隨刻都會撲上去。
傅同最見不得小朋友受罪,窩在後面誠懇提醒︰「你最好別動手,好生在那里待著什麼都會解決,否則我也只能點首好自為之送給你了。
譚霖見識過傅潛淵的本事,一邊豎大拇指一邊瘋狂點頭。
席亦護著白柯轉過身,表情不善的看著他們︰「你們究竟想做什麼?他沒害過人也沒做過壞事。」
「冷靜,別這麼緊張。」傅同笑起來,「我只是覺得你和你家的小男朋友挺對我胃口,所以想幫你們一把。」
席亦並不信他,眉頭緊緊皺著。
傅同也不在意他的態度,手指漫不經心的一勾,一張黑色的卡紙便憑空出現在了手里,左下角的金色小字若隱若現,很神秘。
白柯猛地抬起頭。
接著就看到傅同笑了,聲音里帶著淡淡的戲謔,整個人慵懶又好看。
「這個東西,要不要了解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屋子五個人,一個單身狗。
譚霖︰「……」
然而我又做錯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