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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029次太磨人

第二十九章

再次醒來的時候, 已經是隔日正午了。

即便有厚重的窗簾遮著,外面的光還是從邊緣泄了進來,緩緩融進四周。

傅同迷迷糊糊地坐起來,看著面前的壁紙迷茫了半分鐘後,突然發現這里不是他家, 也不是傅潛淵的家, 看起來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這是哪?

傅同驟然清醒, 這時候, 旁邊的門突然開了,傅潛淵走進來,眉目在周圍昏沉里又多了幾分深邃︰「醒了?」

傅同頭還疼著︰「這是什麼地方?」

「妖怪局二樓,休息室。」傅潛淵說,說著, 到窗邊拉開了窗簾,動作很慢,還特意把最外層的半透明遮光紗放了下來,好讓傅同不會覺得眼楮難受。

他在傅同面前一直都是溫柔細心的人,傅同自然能注意到他的這一些小細節, 但是什麼都沒說,沉默地把頭偏向了一邊。

傅同還記得昨晚的事。

棺木,穿著紅嫁衣的白骨,攝魂鬼和鬼卵,刺進傅潛淵心口的那一刀,還有最後那個久違的擁抱。

傅同心里很亂, 沉悶,慌張,難受,無所適從。

沒有人會比傅潛淵更了解傅同。

他看著心疼,很想和昨晚一樣抱抱面前這只崽崽,但現在的情況和昨晚不一樣,他不想讓傅同徒增煩擾,只能垂下眼,用很輕的聲音說︰「已經十一點半了,到一樓吃點東西,一點不是還要去錄制麼?剛才你經紀人打了電話,你睡著,我就先……替你接了。」

說完,他看向傅同,眼里難得出現類似于緊張的情緒,似乎是怕他生氣。

傅同這個時候卻沒心情想那些,聞言嗯了一聲,去了休息室旁邊的洗漱間洗漱。

十分鐘後,再下樓,白唐他們已經在那里等著了,幾個人也不知道是用哪里弄來的桌子臨時拼成了一個長桌,上面擺滿外賣盒,牆上還和慶功宴一樣貼了個橫幅。

——恭喜我同哥喜提三殺!我局之光!所向披靡!

傅同︰「……」

傅同眯起眼楮,看向那邊試圖用紙巾擋臉的三個人︰「是不是因為我上次沒動手,所以你們都不長記性?」

幾個人瞬間慫唧唧,相比之下還是小白兔稍微有點兒出息,頂著一對毛絨絨的兔耳朵開了口︰「同哥,局里的優秀傳統還是要延續一下的,至少……至少比乘風破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好啊。」

那倒是。

傅同簡直被這幫人弄的沒脾氣,也不想管那麼多了,過去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你們都買了什麼?」

小天師滿血復活,很狗腿的把外賣盒打開︰「粥,燒烤,炒米炒面,甜品小點心,肉,應有盡有。」

傅同看了一眼︰「挺好。」

小天師心滿意足地笑起來,而傅潛淵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了傅同邊上,聲音低沉︰「先喝點粥,再吃別的。」

傅同還沒說話,那邊白唐先點了點頭︰「對的對的,先喝粥比較好,同哥我來給你盛啊。」

小白兔的效率前所未有的高,從拿碗到盛粥再到放回去,從頭到尾不過二十秒。

睚眥先生︰無話可說.jpg

只能沉默地拿起筷子,用美食來平復自己此時相當復雜的心情。

這頓飯很熱鬧,來來往往吃了差不多一個小時。

十二點,白唐和饒涉麻溜地把桌上清理了,只剩下小點心和泡好的茶。

傅同要等陸川,也就沒走,坐在那里听他們說話,樊休特別壞心眼,別的不說只說鬼故事,原因也很無聊,純粹為了嚇白唐。

偏偏小白兔還就真被嚇到了,毛絨絨和兔耳朵和尾巴一起鑽出來,委屈巴巴,通紅的兔子眼濕漉漉。

傅同看著,突然想起了昨晚墓室里赤瞳的攝魂鬼和那塊牌位,就問了一下。

樊休搶答︰「攝魂鬼和鬼卵已經封印了起來,這次因為是鬼事,我們做到這就夠了,後面的會全部轉交給天師府處理,大佬別擔心,天師府那幫人不是普通的心狠,落在他們手里,攝魂鬼的下場好不了,現在就只剩下一個問題……」

他指了下自己的辦公桌︰「那塊牌位的去留問題。」

傅同怔了怔,隨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牌位刻字的那面正對著他,黑底白字,不是孟歧,而是——

宿宣。

生年公元一一二九。

卒年公元一一四七。

只活到了十八歲。

傅同的視線在上面停留幾秒︰「以前都是怎麼處理的?」

樊休腦殼痛到快禿頭︰「以前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而且她的遺骨也不簡單,上面刻滿了經文,也就是說,她不是死後成白骨的,而是入棺前就已經成了那樣,牌位是為了把她困在墓里,墓室里四處也都是鎮封的經文符紙,很明顯,當時的人用這個女孩子的命和魂魄,封印鎮壓了那枚鬼卵。」

才十八歲的女孩子。

可惜了。

傅同看向饒涉︰「在這里找個風水差不多的地方供奉起來吧,不容易。」

饒涉剛想說好,突然想起頂頭上司還沒說話,巴巴地偏過頭。

傅潛淵稍稍頷首。

小天師便笑了,拿了線香和符紙到樊休桌上把牌位端起來,開始測算。

傅同就沒再看那邊,分別給溫瑯和解南打電話說了攝魂鬼的事,兩個人松了口氣,隔著話筒給了他一個比心心和麼麼啾,然後被睚眥先生特別冷漠的掛斷了電話。

老虎先生︰嚶。

饕餮陛下︰呸!

傅同不用深想都能預料到他們的反應,笑了一聲,低頭繼續喝茶。

十五分鐘後,接到陸川電話下樓,剛出大廈就看到了黃朗和蒼槐,小黃鼠狼精染了女乃女乃灰,一頭小黃毛兒瞬間成了小白毛兒。

小白毛兒明顯對自己的新發色很滿意,歡歡喜喜地問傅同︰「同哥,這個顏色好不好,是不是瞬間很時尚,一點都不非主流了?」

傅同沉默幾秒︰「你對時尚這個詞有什麼誤解?」

黃朗委屈巴巴︰「不是,我是看你前幾個月的海報上染過女乃女乃灰,覺得很好看,就試試嘛。」

話音落下,傅同還沒說話,旁邊陸川先開了口︰「這色挑臉,該和誰比你心里沒點數?」

言下之意就是你長得丑。

會。

心。

一。

擊。

小白毛兒霎時間更委屈了。

傅同有點想笑,但顧及著未成年崽崽的心情,勉強控制住了,和他們一起上車往錄制場趕。

這天的錄制時間比昨天延長了三個多小時,開始的時候是一點,等到結束後回家,已經過了十點一刻。

電梯門緩緩打開,傅同往外看了一眼發現,樓道里徘徊著的那只怨鬼已經消失了,周圍沒有沉色的血跡也沒有腦漿,只能從被撞的斷了一半的防盜門上才能看出它來過的痕跡。

傅同慢慢走過去,到門邊的時候突然發現那里不知道被誰放了一顆彈珠大小的珠子,通體漆黑,看起來很有質感。

背後傅潛淵低低開口︰「是鬼贈,收著吧,能闢邪。」

鬼贈。

顧名思義,就是鬼怪的贈禮,不算難得,但也是心意。

只是……究竟有多想不開,才會給凶獸送闢邪的東西?

這鬼看來情商不怎麼高。

傅同緩緩笑起來,掏出鑰匙開門,二十秒後,眼里的笑意霎時間煙消雲散。

房間里的玻璃幾乎都碎了,地板上遍布血手印,腦漿凝固在那里,令人作嘔。

那只淵源鬼不知道有多恨他,撞不開門就爬到十八樓去撞玻璃,進去後四處找傅同,人沒找到,但是把家禍害了個七七八八。

傅同一秒都不想在這里待,出門給黃朗打了電話,讓他找人過來重新做裝修,還特別囑咐了要妖怪小隊,里面一個人類都不能有,否則報警就麻煩了。

小白毛兒門道多,痛痛快快地答應了下來。

但裝修期間傅同住哪,這是個問題。

住工作室是給自己找罪受。

住酒店被偷拍後狗仔們又要編故事。

腦殼痛。

傅同皺起眉,突然感覺臉頰被什麼毛絨絨的東西踫了一下,他偏頭,看到傅潛淵抱著小狗崽站在那里,手握著狗狗爪子,剛剛收回來。

毛絨團在眼前,傅同根本沒心情去和傅潛淵計較什麼,垂手想把小狗崽抱過來。

手剛踫到狗狗的毛,傅潛淵卻後退了一步︰「到我家里住吧。」

傅同看著他︰「你這是在拿狗質要挾我?」

傅潛淵緩緩笑了,聲音和眼神一樣柔軟到不像話︰「不是要挾,是邀請。」

恕我直言。

還真沒看出來有什麼區別。

傅同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傅潛淵視線停在他身上︰「它很怕生,無論帶到哪里去都會害怕,你舍得麼?」

舍不得。

傅同知道傅潛淵說的是實話,小狗崽是被撿回來的,沒什麼安全感,現在如果再帶它出去,說不定會讓狗狗覺得自己又要被扔掉了。

得到又失去的滋味有多苦,傅同嘗過,知道那很難受,所以不想讓它也去承受那些。

傅同沉默地看著傅潛淵懷里的小狗崽,半晌,緩緩別開眼︰「……好。」

傅潛淵眼底霎時間浸滿歡喜。

傅同沒看他,抱過小狗崽進了一八零二的門,到臥室門邊時突然停住,手搭著門把,輕輕喚了一聲︰「傅潛淵。」

傅潛淵抬眼,而傅同的下一句話幾乎沒有間隔的響了起來,聲音被壓的很低︰「傅潛淵,我記得你說過,那一千五百年里你也在龍洵山,對麼?」

傅潛淵一頓︰「……是。」

之前在墓室里看到過的那條血跡斑斑的龍又一次出現在傅同心里。

蒼青色的龍,這世上不會再有第二條。

傅同的手霎時間握緊,但到底是什麼都沒說,開門進了臥室。

門一開一合,將里外兩個人徹底隔開。

傅同疲憊地閉了下眼,但心里藏著的那些事還沒來得及細想,突然听到一陣沉悶的聲音。

「篤,篤,篤——」

和那天在醫院遇到六欲時听到的敲玻璃聲很像。

傅同眯了下眼楮,慢慢朝窗戶看過去,入眼一片帶金的紅。

是棺木里看到過的那身紅嫁衣。

當初它被穿在一副白骨上,現在白骨有了血肉容貌,眉眼很好看,烏黑的發配著紅色繡金的嫁衣,更添了幾分精致。

傅同一頓。

然後看到女鬼後退一步,漂浮在窗外,朝著他緩緩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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