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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九章 一鍋亂粥(上)

整個隨園中,論動手能力,自然是錢淵居首,其次是徐渭,這兩個人都曾經親身上陣殺倭,再其次是孫鋌和冼烔。

去年隨園鬧六科,先有冼烔孤身迎敵,雖然被揍得鼻青臉腫,但兩個同僚……頭發都被他薅下來了,後有孫鋌一拳將胡應嘉鼻子打破。

而論言辭犀利,還是錢淵居首,徐渭次之,後者能將活人罵死,前者能將死人罵活……但再次還是冼烔,這家伙三年前選官入六科為給事中,膽大敢言,言辭鋒銳,頗有戰績。

所以,當潘允端隨眾人走近,听見里面冼烔跳腳大罵的聲音的時候,一點都不奇怪,反而興致勃勃。

應該就是昨晚展才說的那事兒了!

「整個東南誰不知道你吳惟修厚顏無恥,搶佔軍功!」冼烔說的唾沫橫飛,「倭寇來襲,枯坐城中,還想著搜刮民財!」

吳時來被罵得臉色鐵青,呵斥道︰「胡言亂語……」

陸一鵬揚聲道︰「倒是記得嘉靖三十三年,倭寇襲華亭,松江推官下令城中民眾出銀募鄉勇。」

「倭寇來襲,出銀募勇,也理所應當嘛。」潘允端笑吟吟的遞了個梯子過去。

陸一鵬滿意的使了個眼色,高聲補充道︰「充庵兄有所不知,那年台州仙居吳家購良田五百畝。」

正值放衙之時,附近官員越來越多,有六科六部的,有都察院的,還有翰林院、國子監以及其他衙門的官員,都好奇的圍上來,一听見「五百畝良田」,外圍人群哄一下熱鬧起來。

吳時來的腦海中第一時間閃過錢淵那張臉,他算是徐階心月復門生,當然清楚寧紹台三府都在錢淵掌控之中,查出這等事只是舉手之勞。

但為什麼?

「北山公兩度援手華亭,松江民眾視為再生父母,你吳惟修身無寸功,卻要搶佔軍功,以此幸進!」冼烔的聲音越來越大,「如今,北山公終轉任浙江總兵官,均是拜你吳維修所賜!」

「厚顏無恥之極!」

周圍官員不少人都明白過來了,其實這事兒三年前就曾經傳開過,吳時來搶奪軍功得以回京入六科為給事中,而被搶奪軍功的董邦政……不知為何兼任吳淞副總兵,後來又升遷吳淞總兵。

而就在昨日,兵部發出公文,浙江總兵官出缺已久,調吳淞總兵董邦政任浙江總兵官……最關鍵的是,董邦政同時卸任蘇松海防道僉事。

之前三年,董邦政本職為蘇松海防道僉事,兼任吳淞總兵,勉強算是半文半武,而如今卸任蘇松海防道僉事,轉浙江總兵,那就是徹底淪為武將。

要知道董邦政雖然沒中進士,但也是文官出身,擔任過六合知縣,其父、其叔父、其祖都是兩榜進士,陽信董家也是顯宦家族。

站在外圍的胡應嘉眉頭緊鎖,他可沒忘記崇文門外錢淵那句話……正要替老友尋他吳時來的麻煩,不過有點古怪,選擇在放衙時候鬧的這麼大,顯然是特地選好的,不是巧遇。

胡應嘉還在琢磨事兒,就听見里面冼烔尖銳的叱罵聲,「……不過一丘之貉!」

「的確,董原漢和吳維修向來交好……」旁邊一個戶科給事中小聲道。

胡應嘉一驚,轉頭問︰「怎麼扯到董原漢了?」

「罵他們一丘之貉……」戶科給事中饒有興致的捋須道︰「先听听,今兒可是開了眼界了。」

之前被罵得抬不起頭來,吳時來還能忍,不是他想忍,而是他想不明白,說起來董邦政由文轉武一事三年前就被錢淵當年斥責過,這時候翻舊賬做什麼……現在他明白了,轉著彎兒繞到了董傳策身上。

董傳策和徐府走的不算近,但畢竟是華亭人,而吳時來曾任松江府推官,又是徐階的門生,和董傳策常常同進同出,交情極好。

「住口!」吳時來高聲打斷冼烔的狂噴,「原漢兄彈劾國之奸臣,凜然風骨,朝中上下無不相敬……」

「呸!」冼烔雙目赤紅,團團拱手道︰「諸君中亦有東南人氏,當知在下出身寒門,若無虞臣兄,何來冼博茂今日!」

一旁有人點頭道︰「的確如此,虞臣兄對博茂如父如兄。」

冼烔上前兩步,緊緊盯著吳時來,「去歲虞臣兄為董原漢六月定稿,何以今年四月上書彈劾?」

周圍安靜下來,很多人這時候才知曉,那封奏折是陶大臨為董傳策定稿……難怪妙筆生花。

吳時來一時大驚,月兌口而出︰「你如何知曉的……」

吳時來很確定,那封奏折隨園事前是不知情的,一方面在于隨園始終在分宜、華亭之間搖擺不定,陶大臨不願意此事為徐渭等人知曉,另一方面錦衣衛很順利的搜捕陶大臨,隨園顯然不知所措,這也證明了陶大臨沒有泄密。

這等密事只有徐階心月復才知曉,而陶大臨現在被關在昭獄里呢。

雖然後面的話被咽了回去,但大家伙兒都不是聾子。

周圍安靜片刻後,轟一聲嘈雜起來,很顯然,每個人都想到了,徐階將此事捏在手里將近一年,關鍵時刻拋出去,明顯是不懷好意。

更關鍵的是,這種手法很熟悉啊。

論今年朝中最引人矚目的大事,必是科場舞弊案。

明眼人都看得到,嚴世蕃操持科場舞弊肯定不是一兩日了,而徐階突然出手,以科場舞弊案將不肯回鄉守孝的嚴世蕃驅逐出京……顯然,徐階捏著這個把柄也不止一兩日了。

「噢噢噢,難怪博茂來鬧這一場。」潘允端順勢一錘將釘子釘死,「午後展才得陛下許可去了趟昭獄探望虞臣兄。」

外圍的胡應嘉心里有些發涼,這等手段的確很像徐階的手筆,而錢淵入昭獄探望……這等事是不能亂說的,很容易被人查證。

也就是說,董傳策上書彈劾嚴嵩,是刻意將陶大臨,甚至隨園帶進這趟渾水。

胡應嘉想不明白,徐階為何不智于此,這時候將隨園拖進來作甚?

哎,對著嚴嵩,徐階只能也願意縮著腦袋做烏龜,但面對比自己小兩輩的錢淵,實在不願意繼續做烏龜啊。

「你吳時來掠奪軍功以此幸進,他董原漢手段陰私至此,難道不是一丘之貉?!」冼烔破口大罵,說到激動處,揮著拳頭就要揍人了。

陸一鵬假模假樣的攔了攔,一旁的官員個個都在咂嘴,哪里是在罵董傳策,明明是在罵徐華亭。

胡應嘉不想看到這一幕,畢竟他曾經被隨園眾人狠狠揍過一頓,他偏過頭轉身離去,心里琢磨不論其他,錢展才倒是算得上重情義……很明顯,今天此舉是為了切割董傳策和陶大臨,這是為了撈人呢。

但胡應嘉腳步一頓,他看到了匆匆而來的徐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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